他們身上穿的雖然是偏薄的衣服，但是馬背上卻帶了厚毯子，往地上一鋪，半蓋半躺就可以保暖。

    他們收集了些干柴過來，生起了火，歐陽昭明將從鐵匠那里買來的趁手兵器隨手插進(jìn)了泥土里，將三匹馬拴在了上面。

    一轉(zhuǎn)頭見寶意待在火堆前，手中正拿著根燒得有些焦黑的棍子在撥弄火堆，歐陽昭明于是對她說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河邊取些水。”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放在行李堆上的水囊。

    寶意見狀，一下子站了起來：“我看到那河離我們這邊有些遠(yuǎn)，我直接去空間里取些靈泉出來好了?！?/br>
    她想過了，靈泉可以改善人的體質(zhì)，歐陽昭明雖然已經(jīng)在里面喝過靈泉又浸泡過，而且還吃過一枚在靈泉眼邊結(jié)出來的朱果，但是這一路上讓他多喝一些靈泉也無妨。

    歐陽昭明見著寶意這將靈泉當(dāng)成日常用水的大方，雖然聽她說過里面的靈泉多得形成了一個湖泊，自己在死去的時候甚至還在里面浸泡過，但還是覺得沒有必要。

    他正待阻止，寶意就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再出來的時候，她手上端著一個籃筐，里面除了裝有靈泉的壺之外，還有從空間里采摘下來的蔬菜瓜果。

    這些東西一搬出來，周圍的氣氛頓時就沒了逃難的緊張，變得仿佛兩個人是出來游玩。

    寶意把籃筐放在了地上，從里面取出了一把荔枝給歐陽昭明。

    歐陽昭明沒動作，寶意就將荔枝朝他揚了揚：“吃吧?！?/br>
    等到歐陽昭明接過了，她才坐了下來，用不知什么時候在里頭削好的竹簽開始串起了這些蔬菜，撒上調(diào)料，在火上烤了起來。

    只是還未烤熟，忽然聽見從遠(yuǎn)處傳來的穿透了夜霧的狼嗥，寶意的手就下意識地抖了一下，火舌從側(cè)旁舔上了她手里的竹簽。

    她抬起頭來，朝著聲音來的方向望去，見到在夜色中顯出的狼的影子，在她旁邊，原本叫她去取水的歐陽昭明也望著那個方向。

    在草原上，遇見狼群是比遇見追兵更糟的事。

    第250章

    狼性兇悍，在這片沒有能夠威脅到它們的其他猛獸的草原上，它們就是當(dāng)之無愧的霸主。

    它們奔跑的速度極快，而且在面臨危機的時候還能夠跳入水中，游泳逃走，洗去身上的氣味，讓追蹤者無法追及。

    寶意在跟著李二他們越過雪山的時候，就聽他們說起過在草原上的危險，聚居的狼群是最致命的一個。

    草原上分布的狼群大大小小，小的有二十多只，大的能達(dá)到上百只。

    如果他們遇上的是一個小型的狼群，那么以歐陽昭明的手段跟他制作來對付追兵的霹靂珠，要滅掉這二十頭狼應(yīng)該只是時間問題，但是他們太不走運，遇到的是一個由幾個狼群結(jié)集、同時有上百只野狼的大型狼群。

    站在這矮坡下方，以寶意的目力，足以見到在遠(yuǎn)處那重重的狼影。

    在面臨死亡危機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都會身體僵硬，不知所措，但因為跟死亡有過太多的接觸，所以寶意此刻雖然也全身僵硬，可是腦子卻還在急速地轉(zhuǎn)動著，想著如何能夠從這些逼近的狼群中逃出生天。

    她想到的第一個辦法，是他們騎著上路的這三匹駿馬。

    草原的牧民將他們的草場向著靠近東狄邊境的方向遷移，這些除了在草原上捕獵野生的生物以外，也時常會從放牧的羊群、牛群中狩獵食物的狼群，自然會跟著人類轉(zhuǎn)移的路線過來。

    它們跟牧民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有把這些在草原上飼養(yǎng)它們獵物的人類逼得太急，因此它們一路上獲得的食物不會太過充足。如果在它們面前有兩匹唾手可得的駿馬在，或許這些狼群的注意力會留在這兩匹馬身上，而忽略了在旁的兩個人類。

    但是兩匹健全的駿馬跑起來的速度絕對比她跟歐陽昭明快，寶意的目光看向了這被拴在歐陽昭明插進(jìn)地面里的兵器上的三匹駿馬。

    要讓它們留在這里，成為吸引狼群注意的食物，就該先擊殺了其中兩匹，留下那匹今日只是馱著物資，幾乎是零負(fù)重奔跑了半天，還保留著大部分體力的駿馬馱他們兩個出去，在這些狼群吃完那兩匹馬之前，帶著他們逃出盡可能遠(yuǎn)的距離。

    要是狼群從后面追上來，實在不行的話，那就同它們打，用霹靂珠炸這些野獸，炸不走的就由歐陽昭明來對付，她就在旁邊掠陣。

    有很大的可能，歐陽昭明會要她一個人躲進(jìn)玉墜空間里去，但寶意不會答應(yīng)。

    狼群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火光，野獸天性應(yīng)該畏火，可是這里有三匹因為遠(yuǎn)處狼的氣息和聲音在焦躁不安地發(fā)抖的馬和兩個落單的人，點燃的火反倒成為了在黑暗中吸引它們到這些食物面前來的亮光。

    寶意看到了這幾匹出自草原的駿馬在狼群的逼近之中，越來越不安地刨腳下的土的動作，看到了它們試圖從這拴住自己的韁繩中掙脫各自去逃命的本能反應(yīng)，意識到要是拿定了主意的話，那就要盡快動手了。

    她向歐陽昭明發(fā)出警示的聲音：“歐陽——”

    在堅定下來以后，那種滿布全身的僵硬感就消失了，寶意看向歐陽昭明，想同他快速地說出自己剛剛想好的計劃。

    這樣一來，兩個人配合著，就可以在狼群包圍過來之前盡快先爭取逃出一段距離。

    可是歐陽昭明對她的話卻毫無反應(yīng)。

    在這樣的情況下，原本應(yīng)該比寶意更果斷、更快有動作的歐陽昭明絲毫沒有要逃的意思。

    他臉上又浮現(xiàn)出了那種奇妙的神色，仿佛在這里見到了故友。

    在遠(yuǎn)處的狼群中，頭狼的身影緩緩現(xiàn)出來。

    這頭高大的狼王站在河岸的對面與他們身后這座矮坡差不多的高度上，在云中穿行的月亮照下來的光芒之中，朝著這邊發(fā)出了一聲充滿威嚴(yán)的、悠長的狼嗥。

    在聽到這一聲之后，歐陽昭明的眼睛更明亮了幾分。

    “在這里等著?！?/br>
    寶意聽他朝自己拋下這么一句話，整個人就從這矮坡下向前飛躍了下去。

    面對這些眼眸在黑夜中閃動著綠油油光芒的狼群，他非但沒有逃離，反而朝著它們迎了過去，幾個起落之間就站到了她先前想要取水的河邊，隔著在月光下流淌的河流，同對岸的狼群對峙。

    準(zhǔn)確來說，他的目光是落在頭狼的身上。

    歐陽昭明掠出去的動作太快，太突然，寶意來不及攔住他。

    雖然看著他的樣子，并不像是要沖出去獨自對付這上百頭狼，但寶意見著這一人與上百只狼對峙的畫面，還是感到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收回目光，在四下搜尋著，不加思索就從那被深深釘入的兵器竅中拔出了鋒利的刀，又從燃燒的火堆中抽出了一根粗壯結(jié)實的木材。

    頂端的火焰依舊燃燒著，少女一手執(zhí)刀，一手執(zhí)著火把，轉(zhuǎn)過身來，雙眼不敢放松地盯著那個方向。

    一旦那邊有什么異動，她就斬斷韁繩，策馬過去把人撈回來。

    可是下一刻發(fā)生的一幕，寶意卻完全沒有預(yù)料到。

    在河的對岸，那統(tǒng)治著由幾個狼群聚集在一起形成的部族的狼王朝著這邊發(fā)出狼嗥后，背對著她站在河岸邊的人仿佛也化成了一匹狼。

    他的身形還是人形，但是他的聲音、他的靈魂、他存在于這天地間的姿態(tài)，都變得同對岸那些狼一樣。

    應(yīng)和般地，寶意聽見歐陽昭明發(fā)出了狼嗥。

    在疾風(fēng)吹過的草原上，這一聲悠長得不像是人能夠發(fā)出來的野獸聲音，仿佛攪動著云彩，讓潛藏在其中的明月更加地展露出來，將月華傾灑向這片草原。

    對面的狼王在聽到這聲回應(yīng)之后，竟然也再次長嘯起來。

    一人一狼的長嗥帶動了整個狼群，原本在前進(jìn)的群狼都在原地停了下來，朝著頭頂?shù)脑铝烈i長嘯。

    寶意望著眼前這讓她全然不能理解的一幕，見到在群狼的嘯聲中，歐陽昭明跟狼王都停了下來，然后他就像是被狼群接納了一樣，輕輕松松地掠過了河流，到這些消除了敵意的狼群中去了。

    第251章

    火堆還在燃燒，但是群狼已經(jīng)不再嚎叫。

    寶意解除了戒備的姿態(tài)，重新坐回了火堆前，手中的刀歸鞘，另一手上拿著的火把也重新添回了火堆中。

    她在望著遠(yuǎn)方。

    狼群不但沒有再向這邊靠近，而且還退出了一些距離，解除了這里的人跟三匹馬的緊張。

    這三匹馬似乎確定狼群不再打算過來，而身旁的少女也不會殺了它們，把它們作為引開狼群的誘餌，從剛剛的焦躁不安中恢復(fù)過來，馬蹄不再急促地刨著腳下的地面。

    火堆燃燒，嗶啵的聲音傳入寶意的耳中。她聽著那邊的動靜，雖然歐陽昭明不再發(fā)出那樣的狼嚎聲，但他還是以這些狼特有的交流方式，在同它們交換信息，就好像他也是狼群中的一員，或者這些狼都是他監(jiān)察院的一部分。

    除了最初那頭高大的狼王之外，又有幾匹曾經(jīng)統(tǒng)領(lǐng)一個狼群的頭狼走了出來，在河對岸那月光照耀的矮坡上，與這個人類待在一起。

    寶意下意識地用手里的柴火撥弄了一下火堆，讓火堆燒得更旺了。

    歐陽昭明真是個永遠(yuǎn)讓人出乎意料的人。她以為他活不過來了，可是他卻在草原的陽光下睜開了眼睛；她以為他神情中隱含的忌憚神色，是針對這些在草原上隨著人類一起遷徙、總是在深夜出來活動的狼群，可是沒有想到，當(dāng)他們跟這些狼群遭遇的時候，他卻像是這些狼的故友一樣重逢。

    他是怎么做到的？

    火光把少女的臉印成了溫暖的紅色，在她的眼眸里也點燃了光芒。他為什么可以跟狼群交流？是因為那顆朱果嗎？

    可是寶意自己也吃了，為什么她就聽不懂狼群的那些聲音中所代表的含義？

    太多的疑惑，只能等著此刻還停留在河的對岸的人回來以后，一一給她解答。

    野獸交流的方式比人更直接也更高效，歐陽昭明在那邊停留了比寶意預(yù)計的要短的時間，就再次從狼的包圍中起身離開，幾個跳躍，又飛掠過了在月光下潺潺流動的河面，回到了岸的這邊。

    在他身上利落收束的牧民服飾沒有像他往日穿著的寬袍大氅那樣在身后翻飛出弧度，但是也為這在懸崖一戰(zhàn)之前，從未在旁人面前顯示的身手增添了幾分凌厲。

    寶意一下子站了起來，而在旁邊安靜下來低頭吃草的三匹馬卻又微微陷入了驚慌，因為歐陽昭明這樣突然歸來，還有他身上沾染到的草原霸主的氣味。

    不等寶意安撫，歐陽昭明就伸手拉住了那三根拴在兵器上的韁繩，直接震懾了這三只動物。

    在他身上傳來的氣勢中，三匹馬被迫安靜下來。

    歐陽昭明松了手，在其中一匹馬的頭上輕拍了兩記，這才繞過了它們，來到了寶意面前。

    寶意一開始在烤的那些蔬菜瓜果已經(jīng)焦了，被直接扔進(jìn)了火堆里，歐陽昭明一垂眼，就見到她在這邊等著自己回來的時候，雖然不安，但是還是新烤好了蔬菜，甚至還在火上架起了鍋，用他們帶來的rou干，加上蘑菇、蔬菜，煮了一鍋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既然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這些狼群不會跟他們起沖突，見到歐陽昭明回來，寶意就立刻彎腰，把已經(jīng)烤好了，正插在火堆周圍，讓火焰的溫度保持上面的熱度的烤蔬菜串遞給了重新回到面前的人，對他說道：“已經(jīng)烤好了，吃吧。”

    寶意覺得歐陽昭明出人意料，可是在歐陽昭明看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在他帶著啼笑皆非的表情，接過寶意遞過來的那些產(chǎn)自她玉墜空間里的新鮮蔬菜串以后，寶意就又再次坐回了火堆旁，拿出了她先前不知收在哪里的碗，拿著勺子，從鍋里為歐陽昭明盛了一碗湯。

    整好之后，寶意抬起頭來，原本想遞到他手上，可是卻看到同樣在對面坐下來的人兩只手都拿著自己剛剛?cè)o他的烤串，于是繞過了火堆，把這碗熱湯放在了旁邊的平地上，讓歐陽昭明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等兩人都從方才的意外打斷中回到他們的晚餐時間，胃里有了食物帶來的熱度和飽足感以后，寶意才又將目光投向了在河對岸的狼群，接著收了回來，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歐陽昭明。

    對在逃離東狄的過程中能夠吃上這樣的晚餐，歐陽昭明顯然非常滿意，但寶意知道，就算他們吃的東西比這差上幾十倍幾百倍，面前的人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樣的。

    寶意準(zhǔn)備的這些食物都同中午一樣，沒有絲毫浪費，吃得干干凈凈。

    寶意接過了他遞回來的碗，放在一旁，準(zhǔn)備待會兒去洗，然后坐直了身體，開始問他：“你可以跟狼說話？”

    歐陽昭明沒有否認(rèn)，寶意稍稍減輕了聲音，追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看見坐在對面的人對自己微微一笑，然后說道：“如果你是在狼群中長大的，你也能做到。”

    寶意聽到這個答案，陷入了徹底的意外。

    大周的人都知道，歐陽昭明是由前任監(jiān)察院院長收養(yǎng)的孩子，知道他是孤兒，但卻沒人知道，歐陽院長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孩子，在他跟著歐陽院長回來之前，他又是生活在哪里。

    晚風(fēng)從草原上吹過，將遮蔽月亮的云翳吹得更加離散，月光下，這些停留在原地的狼群在休憩之余依然保持著機警。

    它們今日不打算再前進(jìn)了，大部分的狼停留在原地，只有少部分青壯離開了狼群，到周圍去尋找獵物。

    狼群在繁育的季節(jié)撿到了被遺棄的幼兒，也許是被主動遺棄，也許是因為他的家人遭到了意外，只留下了他一個，但不管怎么樣，這個剛剛學(xué)會爬的孩子，被哺育著幾只幼狼的母狼當(dāng)作是自己的小狼崽接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