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這孩子。”月琴一面小心翼翼的替她抹藥膏，一面嘆了口氣說，“這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你看看，這半年時間好不容易你的手才恢復(fù)柔軟，要是被燙傷留下不好看的疤，那就不好了。”

    “尤其現(xiàn)在是冬季，最容易生凍瘡了。要是沒弄好以后每年都得生瘡紅腫，很不好看的?！闭f完月琴頓了頓又說，“你忍著點兒啊?！?/br>
    李婉宜坐在那兒，看著小心翼翼給自己上藥，甚至還擔(dān)心自己疼輕輕吹氣的月琴，心里真涌起了幾分感動。而同時涌起的，是對宋圓更多的羨慕嫉妒。

    她緩了緩，調(diào)整好情緒后這才看著月琴，輕聲開口，“月琴阿姨，……你待我真好。就像……親娘一樣。”

    月琴聽了笑了笑說，“你這孩子孤苦伶仃的，讓人見了著實心疼。自然也就想待你好點兒了?！彼f到這兒頓了頓，似想起什么似的又輕嘆了口氣，語氣略帶緬懷。

    一面將藥膏重新蓋上，一面和李婉宜閑聊，“其實……以前我的身世也和你差不多。所以就因為這樣，我才在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覺莫名親切吧？”

    月琴一面說著一面沖李婉宜笑了笑，“等你住進(jìn)這家，這越是相處久了呀……就越是將你當(dāng)做女兒看了?！彼捳f到這兒伸手摸了摸李婉宜的臉頰，又說，“可能是因為你和小圓差不多大？”

    李婉宜眼眸閃爍，怔怔的看著月琴半響后才似突然想起什么，微微回神后面露感動看著她，又輕輕喊了聲“月琴阿姨……”后，便輕輕俯身，側(cè)趴在月琴的膝蓋上了。

    這小女兒的親昵做派月琴雖有些驚訝，卻沒拒絕。甚至伸手輕輕順著她的背，似在無聲安慰她。

    李婉宜趴在她的腿上，閉眼什么都沒想，就認(rèn)認(rèn)真真的享受了片刻這份溫馨后，這才重新睜開眼，眼眸清澈的小聲開口，“……月琴姨，嗯……我……”

    她說得吞吞吐吐的，顯得非常不好意思。

    月琴等了會兒后這才低頭，笑看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說，“你這孩子，跟我還有什么不能說的？說吧?！?/br>
    李婉宜聽了坐直身，滿臉?biāo)寄降目粗?，又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后，這才細(xì)若蚊聲的問，“月琴阿姨，我、我可以偷偷叫你一聲娘嗎？”

    這個問題是月琴怎么也沒想到的，她愣了一下后這才緩了臉上的神色，越發(fā)心疼的看著李婉宜，主動張開手將她抱進(jìn)懷里后，一面輕輕的拍著李婉宜的背，一面應(yīng)聲“……嗯。叫吧?！?/br>
    “……娘。”

    “哎?！?/br>
    “娘！”有了第一聲，第二聲娘便顯得不那么困難了。甚至李婉宜自己都說不清此刻是真情多一點，還是做戲太真。

    她抱著月琴，第二聲娘出口的時候，眼淚一下子便奪眶而出，隨即抽泣著靠在月琴頸窩處，委屈又小聲的開口，“娘……我好想你呀娘。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偷偷的很想你。可是我不能說，因為我怕我說了會傷了爹娘的心，可是……我心里真的很想很想你。”

    李婉宜說到最后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只能抱著月琴，靜靜閉上眼幻想這個抱著自己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娘。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幻想，也值得。

    她的這些心酸不是作假，才滿十五歲的孩子，從小沒有見過親生父母，哪怕有養(yǎng)父養(yǎng)母也并不表示這填補了李婉宜渴求知道親生父母的遺憾。

    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問出口的，因為一旦出口，即便再溫和也會讓養(yǎng)父母傷心。

    所以這些話確實是李婉宜這么多年的真心話。是晚上做夢都不敢說夢話的真話。即便此刻是演戲，卻也是拿了真心的。

    也因此月琴此刻對這孩子的心疼越發(fā)濃厚，她輕輕推開她，一面替李婉宜擦眼淚，一面紅著眼眶沖她笑，“傻孩子，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以后有阿姨在，??？”

    月琴的自稱讓李婉宜心里有些失望，但面上卻破涕而笑，看著月琴說，“以后我再夢見我娘的時候，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是看不清楚模樣的了。月琴阿姨，謝謝你。以后我的娘也終于有了模樣了。”

    這話說得真誠，竟讓月琴原本替李婉宜擦拭眼淚的手跟著一頓。差一點也跟著淚目。

    月琴從小也是無父無母，孤苦伶仃。

    所以李婉宜的話讓她想起自己年少時也是這樣的想法。每次夢見爹娘都是兩個模糊的，快步走在前方的背影，無論她怎么追，都追不上、看不清。

    月琴頓了頓，咽下喉中哽咽后，這才又沖李婉宜露出笑來。輕輕“嗯”了一聲后寬慰她，“我明白我明白。好了，我們不哭了?！傊阋院笠欢ㄒ⒁?，別再燙手了知道嗎？”

    說完月琴轉(zhuǎn)身將藥膏放到李婉宜手里說，“這個拿回去擦，千萬別偷懶?！?/br>
    “謝謝月琴阿姨?！崩钔褚巳犴樀慕舆^藥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說，“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上海的冬天風(fēng)這么大。之前還覺得小圓琴房到我小樓那節(jié)路很舒服，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F(xiàn)在天冷了才發(fā)現(xiàn)，去找琴房找小圓請教后走回去確實有些冷?！?/br>
    “哎，都怪我急著暖手，這才……下次我會注意的?！崩钔褚撕┖┑男α诵Γf完趁月琴沒留意又偷偷的看了她一眼。

    見月琴臉上似若有所思，便輕抿了唇露了點兒笑。

    另一邊，琴房。

    宋圓和唐芙練完琴后便送她出門，一路上有時候很成熟，有時候又很孩子氣的唐芙對宋圓說了八百遍的“好好練習(xí)！一起打敗趙美倩！”

    好像趙美倩就是故事中的暗黑大魔王似的。

    惹得宋圓一面覺得好笑，一面連連點頭，認(rèn)真允諾。

    等送完唐芙后，宋圓也不打算再去琴房，而是回自己房間休息。

    現(xiàn)在距離晚飯還有些時間，但肚子卻有些小餓，正當(dāng)她打算讓薇薇送點點心來，自己先吃幾塊墊一下肚子時，月琴已端了糕點走了進(jìn)來。

    “娘?！彼螆A開心的跳起來，迎向月琴。像個搖頭晃腦肥嘟嘟的小奶狗。

    看得人很想呼嚕她兩把。

    “餓了吧？”月琴將糕點放桌上，還朝她的面前推了推說，“快吃兩口墊墊肚子?！?/br>
    “還是娘懂我?！彼螆A沖月琴嘿嘿笑，在親娘的嬌嗔輕瞪中拿起一快糕點往嘴里送。

    而月琴則幫她倒杯熱茶，叮囑宋圓慢點吃的同時又問，“唐芙走了？”

    “嗯。剛剛送她出門。”宋圓頓了頓說，“我回來的路上還想著吃兩塊點心呢，娘你就給我送吃的來了?！?/br>
    說到這兒頓了頓，嬌憨的一斜，便朝月琴靠過去，“還是娘好?！?/br>
    “你呀……”月琴聽著禁不住笑，“就這張嘴會哄人?！?/br>
    可可愛愛，說話又甜，誰不喜歡這樣的宋圓呢？

    “胡說，我一般就只哄娘您。”宋圓理直氣壯的挺起小胸膛說。一面說一面不忘往月琴身上靠，不過臉觸在貼上月琴冰涼的面料上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等月琴開口，反而是宋圓先一步將手上的糕點放回去，然后手一張抱抱月琴，一面檢查她衣服的厚度，是不是保暖。一面開口叮囑，“娘，你可得多穿點兒知道嗎？風(fēng)大別著涼?！?/br>
    “你呀……”月琴聽得心里又暖又甜，輕輕戳了下宋圓的額頭說，“這點兒事還需要你來提醒娘嗎？倒是你，記得多穿衣服別著涼了?！?/br>
    頓了頓后嘆口氣說，“娘生下你后就大出血，我前腳進(jìn)醫(yī)院，你后腳就高燒進(jìn)來。我們娘兩可是一起在醫(yī)院，分別住了十幾天后我才終于將你抱到手上的。所以你可得注意點兒，知道嗎？”

    “你就放心吧娘。”宋圓笑，伸手握住月琴的手說的，“你摸摸我的手，暖和著呢?！?/br>
    確實挺暖和的。

    月琴摸摸蘇溪嬌嫩的手，便點頭不再說什么。但握著宋圓這雙半點兒粗活沒做過的柔嫩雙手，卻不由自主的想起李婉宜那個丫頭的。

    雖說這半年的休養(yǎng)讓李婉宜的皮膚終于變得白皙柔軟，但掌心里的紋路卻是不能逆的極深。

    不像宋圓的掌紋，淺淺的，還帶著粉嘟嘟的柔嫩。

    大概是月琴這樣笑看宋圓的時間久了些，所以宋圓見了便沖她笑著說，“娘，你看我看得這么認(rèn)真，是不是發(fā)現(xiàn)我又好看些了？”

    這臭屁的小模樣立刻讓月琴“噗嗤”一笑。一面笑，一面搖頭又輕輕戳了下宋圓的額頭嬌嗔開口，“哪有小姑娘這么自夸的？”

    “當(dāng)然有啊?！彼螆A挺起胸膛，理直氣壯且驕傲，“就是你面前這個小姑娘?！?/br>
    “你呀……”月琴無奈，搖搖頭后又開心又無奈，“真不知道你這調(diào)皮的性格是像了誰?！?/br>
    大概是基因突變？

    宋圓這話沒出口，不然她還得費神給月琴解釋什么叫“基因”，便“嘿嘿”笑著蒙混了過去。

    母女兩人又說笑了一陣后，月琴老是時不時走神想起剛才淚眼欲滴的李婉宜。忍了忍實在忍住這次開口，“小圓，娘……像跟你商量件事?！?/br>
    宋圓一聽，見月琴臉上表情難得正色，便點點頭將手上的糕點放回去，認(rèn)真聽她說。

    “剛才婉宜到我這兒來，我無意中看見她手上有燙傷……”月琴便將后面的話，一五一十的說給宋圓聽了。

    并未察覺原本眼里帶笑的宋圓，慢慢的淡了笑意，到最后眼底略涼。

    “她不是經(jīng)常來琴房請教你問題嗎？但每次從你那兒出來后再走回去，那截路卻很冷。所以這才將手不小心燙著了。你看能不能讓婉宜將鋼琴搬到你的琴房里，你兩一起練習(xí)？這樣她想請教你也方便，也省去了這樣來回跑？”

    ——“不行?！?/br>
    簡潔果斷的回絕，讓月琴一愣。

    這還是宋圓第一次回絕得這么干脆。

    “為什么？”月琴微皺眉，看著女兒說，“你那琴房娘也知道，地方比畫室還大些。小圓，你畫室不都和婉宜一人一半了嗎？”

    “……”就因為畫室分了一半給她，所以琴房就變得同樣可以了？

    這是什么邏輯。

    宋圓心里煩躁，但還是忍了氣和月琴講道理，細(xì)細(xì)解釋，“娘，這不是一回事的。畫室是畫畫的地方，只要對方安靜、不吵鬧，那各自做自己的事一點問題都沒有。別說是李婉宜，即便是表姐今天說要和我用一個畫室，我也無所謂，能立刻分她一半?！?/br>
    “但琴房卻不一樣。兩架鋼琴放在那兒，我和她誰都別想彈好?！?/br>
    ……有點兒道理。

    月琴點點頭。頓了頓后又有些猶豫，“但她那手……我看著挺不忍心的。”

    宋圓聽了微抿了唇，“娘，這段時間表姐往我這里跑的時間并不比李婉宜少，要這樣說，表姐在冰天雪地里待的時間不知道比她長了多少。可表姐……也沒因為這樣就在我們家外住下呀？”

    這話聽了月琴只覺面上被刺了一下，頓時皺了眉頭，不太高興，“你這孩子，我是這個意思嗎？”

    宋圓見月琴跟自己有些置氣，又忍不住抿了下唇，好不容易忍下心里的氣后，繼續(xù)放緩聲音和她講道理，“娘~我知道你是覺得李婉宜孤苦伶仃的，所以想對她好點兒。這些我都懂?？墒恰?/br>
    宋圓頓了頓。伸手抱著月琴，撒嬌搖晃她，嬌憨憨的，“你也不能忘了小圓我呀?！?/br>
    這話讓月琴臉上表情略微松動。

    宋圓見了再接再厲，掰了手指和她細(xì)說，“娘你看啊。李婉宜到我們家有大半年了吧？之前你說要把小樓和月琴院連通，方便她來往，我是不是贊成了？后來你說讓她平時和我們一起吃飯，我也覺得沒問題?！?/br>
    “甚至前段時間的畫室，我都沒意見，不僅如此我還教她畫畫、彈鋼琴。娘你知道為什么我樂意嗎？”

    月琴聽到這兒臉上那點兒慍色已全沒了蹤影，訕訕的看了看女兒后順著她問，“為什么？”

    “因為我都能理解娘你呀?！彼螆A看著月琴，認(rèn)真的回答，“我明白娘你是心腸好，覺得她孤苦伶仃，想多給與一點照顧，讓她感受從前沒感受過的溫暖，但……琴房的情況和其他事確實不一樣。”

    頓了頓后宋圓又重新靠向月琴撒嬌，軟軟的拖著聲音喊“娘~~”，將月琴喊得心里軟了一半后，又輕輕搖晃著她，晃軟另外一半。

    之后才睜著大眼睛委屈的瞅著月琴，“自從李婉宜來了，我都覺得你沒以前疼我了。”

    “傻孩子，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女兒呀，”月琴就見不得宋圓這副小模樣，她眼睛圓圓的像兩顆小桂圓兒，稍微一裝乖，好像無論犯了什么錯，都值得被原諒一樣。

    只是隨著年齡增長，月琴已經(jīng)鮮少見宋圓這副小模樣了。

    現(xiàn)在一見，只覺得殺傷力比起從前，有增無減。

    說完那句話后，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那你都沒替我考慮過琴房的事?！彼螆A繼續(xù)可憐巴巴的瞅著月琴，嘟嘟囔囔的搖晃她，“娘你是不是嫌棄我現(xiàn)在太乖了不鬧騰了，就看不起我啦？我立刻給你滾一圈？”

    說完這話，宋圓伸了食指在桌子邊緣來回翻滾。

    這模樣一下子就逗笑了月琴，“噗嗤”一笑后便將可可愛愛的宋圓攬抱進(jìn)懷里，笑著嘆氣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小圓最乖了?！?/br>
    “那……娘你不會再跟我商量這件委屈我的事了吧？”宋圓枕靠在月琴的肩膀處，抬眼瞅著她，可愛眨眼。

    惹得月琴又抱著她搖晃了兩下，一點辦法都沒有的說，“不會啦……”

    “那就好?！彼螆A聽了，笑嘻嘻的蹭蹭月琴，伸手反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