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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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夜色中,鐘遠在回家的路上,發(fā)現(xiàn)忽然有細密的雨滴掉落,他看了眼天空,方才還別在夜空中的明月忽然就隱藏到了烏云后。 雨刷有節(jié)奏地一下下跳動起來。 不過幾秒,就從小雨忽然成了大雨傾盆。 好在他很快就到了家。僅僅在雨中走了幾步,他的夾克上就滿是水漬。 他在玄關剛脫下夾克,就看見自己的臥室門開著。 他把夾克扔到一旁,小心翼翼走到臥室門口,側著身守在門邊看了一眼。 他總是習慣性地擺出受訓時的姿態(tài)。他身上還背著槍套,他側身的同時,一只手已經握住了搶把。 臥室里只有一個身影,背對著他。沒有開燈,他站在窗前,面對著大雨。 鐘遠蹙起眉頭看了兩眼,才把手從槍套上移開。他按下頂燈開關,房間被照亮。 “紳哥,你找我?” 薛世紳這才轉過身,他的瞳孔里有一份不可置信的冷漠。 鐘遠向他走了一步,又止住步伐。他心中有隱隱的預感。 薛世紳舉起右手,欲言又止,低沉的聲音不知是刻意壓制了多少憤怒才發(fā)出來的,“你怎么解釋?” 鐘遠看到他手里的那串貝殼。是林巧兒的手鏈。 有陣子他把那手鏈當護身符帶在身上,但這貝殼實在太脆弱,損耗嚴重,他只得把它留在家里,放在枕頭下。 沒人進他的臥室,薛世紳顯然是猜到了,特意來搜的。 鐘遠看看那手鏈,微微嘆氣。他不是故意瞞他,他這么做,僅僅是為了林巧兒。 他不辯解,薛世紳的怒氣終于燃燒,語調也控制不住地提高,“什么時候開始的?在米蘭,對嗎?” 鐘遠的面容依舊冷靜,微微低頭,“是。” 薛世紳的雙拳緊緊攥住,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可怕地鼓起來。 鐘遠的手去觸碰槍套。 薛世紳感到迸發(fā)的怒火把他整個人點燃了,他怒吼,“你想干什么?!” 鐘遠遲疑了一秒,意識到他會錯了意。他不愿為任何事與他對立,不可能拿槍對著他、威脅他,即使是為了林巧兒也不會。 他的手指解開槍套的搭扣,他把槍套取下,連著槍放到桌上。 薛世紳已經按捺不住,一拳揮在他臉上。鐘遠沒有躲,那一拳的力道格外大,他的唇角瞬間就破了,滲出猩紅的血跡。 薛世紳不解氣,又照著他的額頭給了一拳。 鐘遠完全不反擊,也不做保護姿態(tài),任由他打。 薛世紳手里的貝殼已經碎得一片都不剩,那些尖利的碎片扎進他的手掌心,劃出無數(shù)條細小的血口,他完全沒有留意。 他拎起鐘遠的衣領,神情是痛苦和悲傷的混雜,成了十分猙獰的可怖,“你騙了我多久?” 鐘遠握住他的手腕,但是沒有用力。他不回答這個問題。事已至此,他所說所做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保護林巧兒。 他了解薛世紳,就像了解他自己,他們是手足兄弟。他知道事情敗露后,薛世紳會有多憤怒。 薛世紳的憤怒是一種可怕的陰鷙和暴戾。他們不是黑道,但手上多多少少沾過骯臟和血跡。兩人都是。 薛世紳會不會氣到殺了他,鐘遠之前就想過,這是可能的。他坦然接受。 與此同時,鐘遠也清楚,薛世紳多愛林巧兒,他會生氣,會對她發(fā)火,但鐘遠覺得,他不至于對女人動手。 鐘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得不去為她考慮,哪怕是絲毫的傷害,他都不想波及到她。 這考慮已經持續(xù)了很久,在他想要坦白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計劃。他要盡可能多得去承擔。 他不回答,像個啞巴。薛世紳惱火至極,事情到了這一步,鐘遠竟然還打算瞞他。 他對他信任至此,他對他的信任讓他無言。雖然是鐘遠在保護著他,但薛世紳清楚,為了這個兄弟,他,薛世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什么薛家少爺?shù)纳矸萦惺裁粗匾模羞@樣一個兄弟,才是最難求的。 薛世紳氣得勒住他的脖子,“這天下有多少女人?!你非要碰我的?!” 鐘遠的后背狠狠撞到墻上,撞得他五臟六腑都好似要涌血。 他的臉頰又挨了重重的一拳??谇焕锼查g有了濃重的甜膩血腥味道。因為他沒有擺出任何保護姿態(tài),臉上的五官都好似受損,耳鳴也一陣陣唔嚶起來。 鐘遠把口腔里的血淬在地上,抹了把嘴巴,抹到一手背的鮮血。 他的右膝向下一跪,略略喘了口氣,然后左膝也跪下了。 薛世紳后退一步,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完全沒有消氣,他整個人都好似浸泡在濃重的猩紅色的怒火之中。 連這窗外的大雨都沒有澆熄分毫。 鐘遠的額角和嘴角都在滲血,他的面容是一貫的堅定,“紳哥,你不要怪她?!?/br> 薛世紳微微瞇眼,攥住的雙拳依舊緊握,手掌心滲出隱隱的血絲,手指的關節(jié)都破了皮。 “是我威脅她,我強迫她,她不愿意?!彼潇o地敘述,像是講別人的故事,“若是殺了我會讓你解恨,你就動手。不要怪她?!?/br> 有那么剎那的靜默,兩人之間,一熱一冷,膠著在這個房間的空氣之中。 他們許久無言,只有窗外滂沱的雨聲。 薛世紳的左手扯過槍套,利落地抽出槍。 那锃亮的銀色在雨中一晃,像道無聲的閃電。 薛世紳出血的右手握在槍膛上,把這銀色染上一片紅色。 “你以為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