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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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地叫他,“鐘遠……” 他緊緊摟住她,輕聲說,“我沒事。” 她拼命忍住眼淚,抬眼看他。近看才發(fā)現(xiàn)他臉頰上的傷和淤青尚未好全,她伸手去碰他眼角的青色,鐘遠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碰。 薛世紳倚著門,他原不想看這一幕,但是無法走開。 他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他們抱在一起,他還是如鯁在喉,心里像針扎似的難受。 足有一個月未見他,林巧兒每天都在擔心他的傷,卻沒法問。他現(xiàn)在這樣安然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幾乎瞬間紅了眼眶。 鐘遠一如往常,他是無言的。他們對看這一眼,似乎都把話說了。 知道她流產(chǎn),他每天都為她心焦,一直得到的消息都是聽說。直到親眼見到她,他終于安心了。她的氣色很好,已沒有任何病容。 林巧兒揉揉眼睛,把忽然涌上來的情緒壓下去。這相見太意外,她怎么都想不到薛世紳會在這種情況下讓他來。 薛世紳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好似已決絕把鐘遠這個人從他們的生活中抹去了。 她甚至已經(jīng)接受這幾年都見不到鐘遠的可能性,現(xiàn)在他忽然出現(xiàn),安然無恙的。 她躲進他懷里,但這個擁抱沒有持續(xù)太久。她很快松開手,不想當著外人把場面弄得奇怪。確認他安好,她就放心了,沒有其他的奢求。 她向后退了一步,對他笑笑,然后看向薛世紳。 他們的目光撞在一起,薛世紳無表情的面容下掩藏著傷心。 她別過目光,語帶歉意地對王平仲說,“不好意思……” 鐘遠抽過茶幾上的合同,掃了一眼,又看她,“別簽,先回家?!?/br> 方才還溫馨些的氛圍瞬間就消失了,她吃驚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一時語塞。 王平仲更傻眼,他工作不久,這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這……” “鐘遠,你不要管。”林巧兒終于緩過來,堅定地說。 王平仲把另一份合同拿在手里,有種暈乎乎的感覺。 鐘遠側過身,看了薛世紳一眼。他們四目一對,就有無言的默契,薛世紳走過來,鐘遠把合同遞給他。 林巧兒伸手去夠,連紙邊都沒有碰到。 薛世紳拿過那份合同,鐘遠又一把奪過王平仲手里的合同。 兩人的動作出奇一致,嘩啦一聲就把各自手里的合同撕成兩半。那一刻,他們連表情都是一樣的,簡直像一個人的重影。 林巧兒目瞪口呆。她還擔心他們因為那一架徹底翻臉,老死不相往來,此刻卻眼見著他們站到同一陣線——站在她的對立面。 王平仲跟她一樣呆若木雞,半天沒說話。 再反應過來時,林巧兒有點生氣,壓著聲音質(zhì)問,“你們干什么?!” 薛世紳遞了個眼神給鐘遠,頭微微一偏,鐘遠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鐘遠拉起林巧兒的手腕,抬腳就走,也不解釋。 林巧兒試著把手抽出來,可她瘦弱的身軀根本抗爭不了分毫,她想被拖車拉走似的,踉蹌著就跟出去了,一邊走一邊央求,“鐘遠!” 他充耳不聞,她急得跳腳,出門前最后回過頭喊,“世紳!” 確認她下了樓,薛世紳才掏出錢包,把所有的現(xiàn)金取出,卷成一個小捆,塞進王平仲的西裝口袋,“林小姐再問起,你就說已經(jīng)租出去了,她要找的房子,你手上都沒有?!?/br> 王平仲怔怔地看著他。薛世紳停頓了幾秒,確認這年輕男生聽懂了他的話,拍拍他的肩膀便離開了。他走了許久,王平仲才低頭,看見西裝上衣左側的口袋鼓起一大圈。 林巧兒坐在車上,悶悶不樂的。鐘遠坐在副駕,薛世紳與她一起坐在后排,他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兄弟兩人經(jīng)常這么做事,鐘遠利落直接地處理問題,薛世紳善后,不論是用金錢還是用威脅。行動上的事鐘遠負責,語言上的事交給薛世紳。 他們?nèi)绱撕献鳠o間得,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沒想到有一日用在林巧兒身上。 她自然是不知道這些,只覺得生氣?;亓思?,她氣鼓鼓地進門,踢掉鞋子,把包扔到沙發(fā)上,“你們干什么?” 她太溫和了,連這種時刻發(fā)起脾氣來,說話也不大聲。她嘟嘴叉腰的樣子像撒嬌,但她實實在在地生氣。 連她生氣的樣子,薛世紳都覺得可愛。他露出寵溺的笑,手指輕輕摸她的臉頰,哄道,“巧兒不高興了……” 她拍開他的手,“我在生氣!” “哦,”薛世紳這才略略嚴肅,誠懇道,“在這里住得不好嗎?你想重新裝修,隨時都可以?!?/br> “不是的,”她努力冷靜,“這是你的房子,我不該住在這里?!?/br> “這也是你的家?!?/br> “世紳,我說我想要獨自冷靜一段時間,我說我想要靠自己賺的錢生活,我沒有在跟你賭氣或是開玩笑?!彼赜秩滩蛔⊙廴Πl(fā)紅,她暗罵自己沒骨氣,鎮(zhèn)定下來以后接著說,“我知道你覺得我的想法無足輕重,或是那房子很差勁,對你來說,究竟什么算好呢?” 薛世紳的笑意終于收起來,他愧疚地低頭,“對,我以前總是忽視你的感受。我現(xiàn)在才知道,巧兒,我希望我現(xiàn)在意識到還沒有太晚——我在改,你要給我機會。” “那你為什么非要拉我回來?” “因為你不需要搬出去,我一樣可以改?!?/br> 林巧兒氣惱地瞪著他,薛世紳看了眼鐘遠,希望他也幫著勸。 鐘遠方才一直將手插在褲袋里,站在兩人之間看。此刻他向前一步,輕輕伸手拉她,“巧兒……” “你也不要勸我?!彼﹂_他的手,用同樣氣鼓鼓的眼神看他,“我決定了,誰勸都沒有用。這件事與你也無關,鐘遠,你不要攪和進來。” 她抱起在沙發(fā)上躺著的Latte,快步上樓,關上了畫室門。 客廳里的尷尬持續(xù)了幾秒,薛世紳摸摸鼻子,低聲道,“我以為她會愿意聽你的?!?/br> 鐘遠搖搖頭,“并不是。” “哎……”薛世紳愁腸百結地嘆氣,這嘆氣格外復雜。 他的嫉妒心燒了一個月,發(fā)火地想、報復般地想,不讓他們見面。 最后為了挽留她,還是不得不打電話給鐘遠。他做這件事的心情自然是虬結的,一方面,若是鐘遠勸她她聽了,那說明在她心中,鐘遠比他重要太多。 薛世紳對這個場面既希望又不期待,但至少她會愿意留下。 雖然她很擔心鐘遠——她從不說,薛世紳感覺得出——但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顯然鐘遠跑來勸說這件事的分量沒有比薛世紳重多少。 他有一絲小小的竊喜,覺得在她心中,他們至少平分秋色。 這一絲竊喜很快就溜走了,因為他們誰都留不住她,一起勸都留不住。他有點不得章法,他總不能把她綁起來、豢養(yǎng)起來——這招以前已經(jīng)用過了,她不喜歡,而且弄得他一直要去修補那段裂痕。 鐘遠倒是坦然,他急匆匆地趕來,強行把她帶走,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只是緩和之計,并不能改變她的想法。 她好不容易有了工作、朋友,又處理不了眼前的感情亂麻,想要逃避一陣是必然的。 “現(xiàn)在怎么辦?”鐘遠問。 “你問我?”薛世紳頗為驚訝,“我還指望你呢。” 鐘遠無奈地抿抿嘴唇,“我勸她回國,那時就惹她很傷心了。” 薛世紳拿起桌上的煙,走向露臺,“抽一根?” 鐘遠接過煙,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