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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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送衣服的都是固定四個人,這四個人平時都不怎么需要洗衣服,只要送衣服就好。雪芽沒想到這差事還能落到他頭上,多走些路總比大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強。 他們送的第一個宮就是奉瑞宮,雪芽沒資格進去,只能站在宮外,小范子和另外一個人抬衣服進去。正等著,小范子從里面出來,一把扯過雪芽,“你跟我來。” 雪芽稀里糊涂被扯進去,等聽到咒罵聲才知道是出了事。 “你們盥衣局怎么做事的?竟然把陛下的腰帶洗爛了,還有你也是的,你為什么把陛下的腰帶送到盥衣局去?那是什么地方?能給陛下洗衣服嗎?” 雪芽聽到有人在哭。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陛下的腰帶怎么會夾在里面,我真的只送了我們的衣服啊?!?/br> “你還狡辯,今日就打死算了?!?/br> 好像是板子抽在皮rou上的聲音,雪芽忍不住想后退,可小范子死死地捉著他。 “秀姑姑,我們往日送衣服過來,從來沒有出現(xiàn)紕漏的,這是你知道的啊。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偏偏一個沒干過這差事的人跟我們一起送衣服,就出了這種事,剛剛這一箱子衣服都是他在提?!?/br> 雪芽聽到小范子的聲音,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他方才一路碰都沒碰過這個箱子,“我沒有碰過?!?/br> “難不成我冤枉你了?”小范子看向跟他一起抬衣服進來的太監(jiān),“你說是不是他抬的?” 那個太監(jiān)眼神閃爍了下,但也說:“是他?!?/br> 被稱為秀姑姑的宮女掃了一眼雪芽,又看向小范子,“這事你們整個盥衣局都跑不掉?!?/br> 小范子擠出一抹笑,“秀姑姑,何必這樣大動干戈?他一人做的便一人當,陛下要怪罪,自然只怪罪他,都是他弄壞的?!?/br> “你們說得輕巧。”秀姑姑皺眉。 說話間,外面?zhèn)鱽硗▓舐暋?/br> 是崔令璟下早朝了。 * 崔令璟回殿準備換便服,看到宮女拿過來的腰帶就皺了下眉,“換一條?!?/br> 連換幾條,崔令璟都不滿意,最后直接問:“朕記得朕有條梅花紋的。” 方才回宮一路,他看到梅花,就想起戴梅花紋路的腰帶,可那條腰帶偏偏就是被洗爛的那條。等秀姑姑面色蒼白說腰帶被洗爛了,崔令璟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秀姑姑當即跪在地上,心一急,就說:“是盥衣局一個叫小雪子的宮人洗壞的,他手笨才犯下這等大錯。” 秀姑姑之前并未在奉瑞宮伺候,她原先是在敏太妃那里伺候,奉瑞宮宮里的大宮女年中滿了年齡被放出去宮,秀姑姑才被暫時調(diào)了過來。 崔令璟聽到“小雪子”三個字時,眉毛微微一挑,“小雪子?” “是?!毙愎霉么藭r心跳得很快,她努力定定心神說,“但這事主要還是因為雙麗不慎把陛下的腰帶夾在宮人的衣服里,奴婢已經(jīng)罰過雙麗了,也聯(lián)系制衣局,讓制衣局的人盡快為陛下趕制一條新腰帶?!?/br> 崔令璟轉(zhuǎn)過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秀姑姑,“你說的小雪子在哪?” 第五十章 崔令璟坐在東間的暖閣, 等著人上來。說來,他有大半年沒見那破兔子了,不知道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樣。 正想著, 綿簾被掀開, 有人進來了。 崔令璟聽到少年的行禮聲, 才慢悠悠抬起頭, 而剛抬頭, 他就頓了一下。 跪在地上的少年穿著單薄的太監(jiān)服,露出衣服外的肌膚顯得有些青白,瘦瘦小小地跪在地上, 一動不動。 崔令璟不禁想起雪芽原來行禮, 每次都行得不標準,跪下來還喜歡用手摸兩下衣服,嫌跪著衣服有褶皺, 沒跪多久,身體就直晃悠。 他這破毛病,讓崔令璟不大爽, 可訓了, 捏了臉, 下次還照摸衣服、晃悠不誤。 崔令璟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將手中茶盞放下,“起來說話。” “謝陛下。”少年嗓音細細弱弱的。 崔令璟莫名覺得心里不大舒服,他擰起眉,提起腰帶的事情, “那腰帶是你洗壞的?” 雪芽想起自己進來前, 小范子拉著他說的話—— “陛下宅心仁厚, 定不會重罰你, 這次你把罪擔了,回頭我就跟劉公公說,是你保全了盥衣局。你看你,生得這么好看,天天洗衣服多可惜啊,劉公公念著你的好,說不定會把你調(diào)去其他宮做些輕松活計?!?/br> “怎么不說話?到底是不是你?”崔令璟的聲音打斷雪芽的思緒。 雪芽紅腫的手此時又開始癢起來,他抿抿唇,低聲說:“不是奴才,奴才沒有碰過陛下的腰帶。” “不是你?那為何他們都說是你洗壞的?”崔令璟尾音微起,“你可欺君是什么罪?” 崔令璟以為這些話會看到雪芽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哪知道對方居然臉一抬,瞪著他,“他們冤枉我,本來就不是我洗的?!?/br> 臉也瘦了,但真的長開了。 原來的雪芽跟賀續(xù)蘭有五分相似,但現(xiàn)在只剩三分,他那雙小狐貍眼越長越媚,配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精致得像個假人,就是臉上沒血色,一看就知道過得不好。 崔令璟擰著的眉頭慢慢松開,他指腹在旁邊的杯壁上蹭過,“好大的膽子,跟朕說什么我,是嫌衣服沒洗夠?” “我不洗了,你殺了我算了!”雪芽說完就扭開臉,他瞪著遠方的花瓶,仿佛那里站著他討厭的人。 崔令璟真是被雪芽現(xiàn)在的樣子弄得有些驚訝,他本來看雪芽剛剛那可憐樣子,以為這破兔子總算收起一身嬌氣,哪知道變本加厲,還敢跟他叫板了。 “死有很多種死法,你頂撞朕,以為會落個全尸嗎?”崔令璟剛冷聲說完,就看到雪芽悶頭往柱子那邊沖,心不由跳快一瞬,連忙厲聲呵斥,“站??!你敢!你要今日敢撞那柱子,只要沒死,朕就讓你五馬分尸!死了還要丟到亂葬崗,讓野狗啃食?!?/br> 這聲呵斥終是讓雪芽停住腳步。 五馬分尸,這該有多疼? 崔令璟看到雪芽停下,臉色依舊很難看,他微微吐了一口氣,“過來?!闭f完見人不動,他語氣重了幾分,“要朕親自請你過來?” 這話落地,他這才看到雪芽慢吞吞地往他這邊挪。 崔令璟心里不免泛起氣,他還沒治這破兔子不敬之罪,破兔子還先尋死覓活起來了。 慣得他! 臉上沒什么rou,換一處罰。 崔令璟看雪芽一眼,發(fā)現(xiàn)雪芽把手藏在袖子里,就拿起桌子上的書,卷成筒,“把手伸出來?!?/br> 雪芽聽到崔令璟的話,卻是把手往后一藏。 “你是不是想讓朕叫人進來拖你下去打板子?”崔令璟肝火更旺。 他說完,發(fā)現(xiàn)雪芽居然還一動不動,真的動怒了。他伸手直接把雪芽的手扯過來,可才扯過來,就聽到對方啊了一聲。 崔令璟微怔,他看向還藏在袖子里的手,驀地卷起雪芽的袖子。 袖子被卷上去,里面的手自然無處可藏。一根根手指紅又腫,像蘿卜,沒有一點美感。 雪芽被崔令璟看到手,臉一下子紅了,他想把袖子重新放下去,可崔令璟攔下了他的動作。 崔令璟把雪芽兩邊的袖子都卷起,兩只手都是一樣,紅腫難看,跟其主人一點都不配。 “手……怎么會變成這樣?”崔令璟輕聲問。 雪芽藏不了手,現(xiàn)在倒也冷靜下來,他由對方打量自己難看的手,“洗衣服洗的,奴才每天至少要洗五桶衣服,洗不完就不能吃飯,不能睡覺。” 崔令璟抬眼看向雪芽的眼睛,“你那些機靈勁去哪了?不知道來找朕嗎?” 雪芽輕輕眨了下眼,“是陛下貶奴才去那的啊,陛下還打了奴才一巴掌?!?/br> 崔令璟神情變得有些復雜,他松開雪芽的手,微微側(cè)開臉,“朕沒殺你,已是對你額外開恩了?!?/br> “所以奴才不敢找陛下,找了,陛下惱了說不定就殺了奴才,就像陛下剛剛說的那樣,五馬分尸,還要讓奴才的尸體被野狗吃?!毖┭堪咽滞砗笠徊兀瑦灺暤馈?/br> 崔令璟擰起眉,轉(zhuǎn)頭重新看向雪芽,本想說什么,但看到雪芽瘦得細細的下巴,那些話又收了回去。 罷了。 他在心里跟自己說。 “回來伺候吧?!贝蘖瞽Z丟下這句話就起身走了,留雪芽一個人在暖閣里。雪芽起初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等沒多久就有人請他去沐浴更衣,他這才意識到?jīng)]有聽錯。 崔令璟把他留在奉瑞宮了。 雪芽剛換上厚衣服,太醫(yī)就到了,幫他看診,其中,太醫(yī)看到手時,問了一句,“私下可有擦什么藥?” 雪芽把隨身帶的藥膏給太醫(yī),“這個,我最近一直在擦這個?!?/br> 太醫(yī)打開聞了聞,又弄出來一些弄在自己手上,半晌,他點點頭,“是好藥,不過你手一直在碰冷水,所以這藥也保不住你的手。過完這個冬日前,手不要再沾冷水了。我再給你開點泡手腳的藥,你每天泡兩回,把藥材丟進沸水里就行?!?/br> 太醫(yī)把藥遞給雪芽,“這個藥可以繼續(xù)擦。” 等太醫(yī)離去,雪芽還有些發(fā)愣,沒過多久,突然聽到外面有人慘叫的聲音。他連忙起身湊到窗邊,偷偷推開窗戶往外看,發(fā)現(xiàn)慘叫的人居然是他才見過的那位秀姑姑。 秀姑姑被兩個人拖著往前走,頭發(fā)凌亂,臀部那一塊全是紅色,像是挨了板子。她口里一直在喊,“陛下,奴婢是一時鬼迷心竅,陛下,饒了奴婢這回吧?!?/br> 她沒喊幾聲就被堵住嘴。 而雪芽看到在她后面拖出來的人時,不由關(guān)上了窗戶。 是小范子他們,好像已經(jīng)死了,被人拖著往前走,腳都一動不動。 雪芽轉(zhuǎn)過身坐在椅子上,渾身輕輕顫栗,過了好一會,他才低聲說:“是他們害我,不是我害他們,跟我沒關(guān)系。宮里不就是這樣嗎?不是他人死,就是自己死?!?/br> * 雪芽留在了奉瑞宮,他回到之前住的屋子,衣服又從太監(jiān)服換成了襦裙。他不需要做事,每天除了定時泡手腳,就是等著崔令璟召喚。 崔令璟并非每日都有空召見他,畢竟年底了,積壓的事情特別多。這日中午,雪芽被叫過去用膳。 他沒資格跟崔令璟一起用膳,要崔令璟吃完之后再吃,不過好在皇帝的膳食夠豐富,加上崔令璟這幾日忙碌,胃口也不大好,大部分的菜都沒怎么動。 雪芽正低頭吃著,突然聽到里間傳來腳步聲,還沒抬頭,腦袋就挨了一下。 “還沒吃完?”崔令璟拿著一本奏折,臉色不大好看。 雪芽抬頭看他一眼,搖搖頭。 崔令璟看著雪芽這幾日沒長幾兩rou的臉蛋,默默把刻薄的話收了回去,轉(zhuǎn)身回內(nèi)殿。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他的聲音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br> “還沒吃完?” 雪芽放下筷子,答了一句,“吃完了,陛下。” 他漱口凈手,起身進內(nèi)殿。 崔令璟坐在榻上,腿上蓋著厚厚的被褥,被子里和手里都有湯婆子,一旁是張堆滿奏折的小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