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是舒雨出的，這種露臉的事，按說應(yīng)該由舒雨出面。

    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肯定會先入為主的把功勞算在曲歌頭上。

    舒雨認(rèn)真的看著大家，“我們做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賺到錢幫助貧困生完成學(xué)業(yè)?！鼻鹛m怯生生的說道。

    “為了能達成目的，我們要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功勞是誰的，并不重要?！北绕鹚^的功勞，舒雨更在意的是這件事能不能順利推進。

    如果中途被功勞歪樓，進而演變成兩個女同學(xué)的撕逼大戰(zhàn)，那幫助貧困生的事就會遙遙無期，甚至夭折。

    曲歌是本地人，也是推進這件事的生力軍，撕逼容易，想贏也容易。但贏了之后呢，她盯著你搞點破壞還不容易嗎？

    學(xué)校對于學(xué)生之間的矛盾，從來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最后極有可能讓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為什么做事的人總說不容易，原因就在這里。只有從來沒做過事的人，才會以為現(xiàn)實應(yīng)該符合她的想像。事實上，現(xiàn)實從來不按理出牌。

    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會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自己出力最多，功勞最大，最應(yīng)該站出來接受榮耀。

    “來，咱們也行動起來?！笔嬗旯膭畲蠹?，“我們要到達的是目的地，沿途美麗的風(fēng)景就讓給其他人吧?！?/br>
    曲歌向?qū)W校領(lǐng)導(dǎo)匯報之后，如愿得到表揚和場地，越發(fā)的干勁十足。

    舒雨則是帶著同學(xué)，去找他們認(rèn)識的貧困生，積極邀請他們加入。

    “咱們是一個自助組織，每一個人都是火種，我們要做的是摸索出一套可以形成商業(yè)邏輯的方案，讓火種一直燃燒下去，幫助每一個有困難的學(xué)生完成學(xué)業(yè)?！?/br>
    “你們不想?yún)⒓右埠苷?，因為剛開始肯定很難，要忍受別人的不理解，甚至是白眼。但如果誰都不想做第一個栽樹的人，那么以后誰都別想乘涼?！?/br>
    和大家以為的不同，舒雨面對貧困生的時候，更多的是強調(diào)困難，強調(diào)這件事的意義不止在于當(dāng)下，更在于可以在未來幫助更多的人。

    很多自尊心強烈，覺得這是施舍的同學(xué)，漸漸放下心中戒備，開始了解這種另類勤工儉學(xué)的崗位。

    何婉是第一個響應(yīng)的，“我不會拍照，更不會縫紉，我能做什么呢？”

    陸續(xù)有人響應(yīng)，“沖洗照片要人嗎？我會暗房的活?！?/br>
    “我真的什么都不會，只會種地?！?/br>
    “何婉愿不愿意去當(dāng)推銷員?！笔嬗陮ν瑢W(xué)都有一定的了解，不了解也會提前打聽一下，性格不錯擅長跟人打交道的，可以當(dāng)推銷員。

    “拍照助理可以嗎？拿著追光板打光，如果在室外跟一天很辛苦的，容易曬黑?！笨戳艘谎郾旧砭秃芎诘耐瑢W(xué)，舒雨建議道。

    不會推銷性格木訥身體還不好的，可以去當(dāng)倉管員，借來還去，清點倉庫都需要仔細(xì)人。

    學(xué)生們都沒做過這樣的事，雖然經(jīng)驗不足，難免各種思慮不周手忙腳亂，但勝在熱情空前高漲。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工作很快開展起來。

    服裝，分室內(nèi)的，室外的。相機，攝影師，暗房。請來化妝師教同學(xué)學(xué)會化妝盤頭，教他們怎么搭配造型。怎么建立倉管，進行出入帳管理。在外推銷的語錄，接待咨詢的話術(shù)，定出一個合理的價格，沒有一項是輕松的。

    “互助攝影工作室。”這個名字好。

    “唉喲，下頭的橫幅打的是什么。感謝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關(guān)懷，紅星機械廠贊助以及各位同學(xué)的無私付出?！?/br>
    丘蘭看到這個橫幅，感激的手都在抖，她要趕緊找人拍張照片回去。對了，一定得讓父親來學(xué)校一趟，讓他親自站在橫幅下頭拍照。她敢肯定，父親會把這張照片放大，掛在家里，辦公室里最顯眼的地方。

    “舒雨，謝謝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謝你?！鼻鹛m尋了個機會找到舒雨，有些語無倫次的道謝。

    舒雨輕搖丘蘭的手，“你父親的贊助是我們攝影工作室能夠成立的基礎(chǔ)，這是他該得的榮譽?！?/br>
    “反正我心里知道，別人不會這么想，只有你?！鼻鹛m低下頭，不想讓人看見她濕潤的眼眶。

    “首先你自己不要這么想，我問你，你父親賺的錢是不是正當(dāng)?shù)脕淼?，有沒有偷，有沒有搶，有沒有占國家的便宜?！?/br>
    “沒有沒有，鄉(xiāng)里的機械廠之前年年虧損，我父親承包以后天天住在廠里，帶著工人干活，又去請國營大廠退休的技術(shù)員來給工人培訓(xùn)，還天南地北的去拉訂單。坐最便宜的硬座，隨身帶著幾個飯團子，有一次天熱飯團都餿了，他為了省錢舍不得扔，全給吃了。結(jié)果拉肚子拉到脫水，他還硬撐著去拼酒，給廠子里拉來訂單。等訂單回來了，人也去了半條命?！?/br>
    在舒雨的印象里，丘蘭從來沒有一次說過這么多的話。

    “你看，你父親賺到的錢，都是他的勞動所得。那么，你應(yīng)該為他感到自豪才對。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既然國家允許一批人先富起來，他響應(yīng)國家號召，有什么不對?！?/br>
    丘蘭看著舒雨，一臉崇拜，一席話讓她有一種拔開云霧見月明的感覺。是啊，她為什么要為父親的身份自卑，父親是響應(yīng)國家號召靠勞動致富，不能因為賺的多一點，就成了資本家毒草吧。

    舒雨欺騙完傻姑娘，心情大好，拉住她的手，“走，咱們進去看看我jiejie和她的同學(xué)拍的怎么樣?！?/br>
    剛才那席話，絕對出于舒雨的真心，所謂欺騙是在于，她知道人們對丘父的輕視，不在于丘父賺到錢，而在于丘父之前的身份，僅僅是個農(nóng)民。

    比如說路英，比如說有些倒賣批條輕松發(fā)家致富的**，可沒人會嘲笑他們是暴發(fā)戶。

    **也好，本身有學(xué)歷和公職的路英也好，原本就是普通人羨慕的對象。

    但農(nóng)民呢，原本處于最貧窮的底層，現(xiàn)在卻能賺到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這才是大家的心結(jié)所在。

    暴發(fā)戶這個稱謂本身就帶著歧視和嘲笑的意思。

    簡單一點說，羨慕嫉妒恨吶。

    不過丘蘭是個傻姑娘，沒必要什么都跟她說，反而加重她的心理負(fù)擔(dān)。讓她明白，她有底氣和大家一樣站在陽光下就好，因為她的父親也是為國家作貢獻的人。

    而且知道未來趨勢的舒雨也知道，再過幾年，不僅不會再有人戴著有色眼睛看丘蘭的父親，反倒會變成勵志典型。

    暴發(fā)戶的稱謂也會變成農(nóng)民企業(yè)家，如果丘父能堅持將產(chǎn)業(yè)做大做強，未來有一天，甚至有機會能夠去人民大會堂坐一坐，成為這個社會精英階層的一個梯隊。

    到那個時候，丘蘭就是想體會一下被人輕視的感覺，怕也體會不到了。

    攝影工作室里，舒雅和她請的同學(xué)們，正在擺出各種造型，幾個攝影師圍著他們好一通拍攝。

    打著追光板的男生被支使的團團轉(zhuǎn)，卻甘之如飴。電影學(xué)院的女學(xué)生耶，平時哪里見得到。要說自己學(xué)校的女生也挺多的，但和人家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真沒想到，舒雨的jiejie竟然是出演過紅樓夢的演員，那可是大明星啊，不知道能不能跟人家合一張影。會被罵登徒子嗎？會，不會，兩個小人在心里都快打起來了。

    在現(xiàn)場看熱鬧的溫阮和翁琴小聲交談著，“看我們學(xué)校這些男同學(xué)，真夠丟臉的?！?/br>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這可是人之常情?！?/br>
    “舒雨呢？”溫阮環(huán)視一圈，奇怪道。

    “丘蘭找她說話呢，把她拉出去了?！蔽糖僬f道。

    “她可真給暴發(fā)戶面子?！睖厝钕氲綑M幅上的字，噘了一下嘴。

    “噓，丘蘭可是我們的同學(xué)。”翁琴好脾氣的攔住她。

    其實翁琴的話更從側(cè)面說明了大學(xué)生對暴發(fā)戶的態(tài)度，一切看在丘蘭是自己人的面子上，否則暴發(fā)戶是不配和他們平起平坐的。

    舒雨帶著丘蘭回來的時候，拍攝也差不多了，舒雨主動提出，大家一起拍張大合影。

    工作室里所有的男同學(xué)，幾乎都開始緊張的理頭發(fā)，憚衣角。舒雨主動接過一臉委屈的攝影師手上的相機，“我來。”

    “我來吧?！鼻鹛m幾乎是用搶的把相機搶到自己手上，一把將舒雨推到正中間，“大家一起說，茄子。”

    最后還是舒雨找了一個路過的同學(xué)，硬是將丘蘭拉到一起，來了一張真正的大合影。

    拍完照，舒雅彈著meimei的小臉蛋，“你jiejie帶著一幫同學(xué)來幫你，你說說看，要怎么報答我們。”

    “必須得涌泉相報啊，就從一頓大餐開始吧?！笔嬗臧抢鬸iejie的手，邀請jiejie的同學(xué)們。

    “那可不行，咱們是來幫忙的，哪里能讓你們花錢請客。你們的錢，不是得幫忙貧困生嗎？”一個圓臉的美女，一只手搭在舒雅的肩膀上，沖舒雨擺手。

    舒雅所在的電影學(xué)院，可謂是美女云集，這個年代的美人個個都有自己的特色，就是舒雨也差點看花眼，這么一想，男同學(xué)的豬哥樣也不是不能理解。

    “請你們肯定是用我自己的錢，走吧，學(xué)校旁邊就有一家店，我聽說了好幾次，可自己還沒有去過呢?！笔嬗晷Σ[瞇的說著，又請了在場的所有同學(xué)。

    “那更不行了，我們怎么能花你的錢呢?！笔嫜耪垇淼耐瑢W(xué)，倒是真仗義，心想這么多人吃一頓，不得吃掉人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剩下的時間可怎么活，趕緊攔住她。

    倒是舒雅哈哈大笑，“就花她的，你們放心，她手里有錢，請大家吃飯絕對沒問題?！?/br>
    當(dāng)jiejie的都這么說，大家也就從善如流。

    “等照片洗出來，我讓jiejie給大家送去。請大家伙給我們的攝影師提提意見，督促他們進步?！?/br>
    充當(dāng)攝影師的幾個男同學(xué)，激動的臉都紅了，“請一定要多提寶貴意見?！?/br>
    這等于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交流的機會啊，就算之前不好意思拒絕，才來當(dāng)攝影師的同學(xué)，這會兒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無法自拔。

    吃完飯，幾個男同學(xué)又相約送他們回學(xué)校，美名其曰，保護為了幫助他們而來的女同學(xué)的安全。

    回宿舍的路上，只剩下他們幾個人，翁琴拍拍胸口，“總算清靜了，那幫男同學(xué)，真夠鬧騰的?！?/br>
    “我想看看他們拍出來的照片到底怎么樣，萬一拍的不好，前頭所有的工作可都白廢了?！睖厝畹男判?，在男同學(xué)紛紛化身為舔狗之后，開始動搖。實在不敢相信，這群人拍出來的照片能賣錢。

    第二天，溫阮私下找到舒雨，遞給她十塊錢，舒雨驚詫道：“怎么回事？”

    “昨天吃飯的錢，算我們大家伙一起請你jiejie的同學(xué)，這是我一個個收起來的，你放心，貧困生的沒收，提都沒提?！?/br>
    舒雨心中一暖，這就是最純樸的同學(xué)情誼啊，“我手里有錢?！?/br>
    都說了自己請客，她昨天點菜的時候，可沒手軟，這一餐的標(biāo)準(zhǔn)絕對超過了大多數(shù)同學(xué)的承受能力。

    “嗐，你手里有錢也不能亂花，趕緊收下，你放心好了，我們手里也有錢，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真沒飯吃了，再找你借。”

    說到這個份上，舒雨也只能收下。

    溫阮這才松了口氣，她知道舒家的情況，父母都不在了，手里拿著撫恤金，所以顯得比較寬裕。但他們姐妹都在讀書，花錢的日子還長著呢，更何況，他們這些人個個都有生活費，怎么可能心安理得花同學(xué)的錢。

    等到照片洗出來，再一放大，過來看樣片的同學(xué)，俱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也太漂亮了吧?！蔽糖俦牬罅搜劬Σ桓蚁嘈?。

    “跟他們的技術(shù)無關(guān)，是人家長的漂亮?！睖厝羁戳艘谎圻@些男同學(xué)，嘴里不承認(rèn)，心里也服氣，這效果擺出去，肯定不愁生意。

    每個人拍的照片，都洗出一套六張，再加一張放大的塞進相框，是之前說好了，送給電影學(xué)院的女同學(xué)留作紀(jì)念的。

    本來應(yīng)該由舒雨拿回去給舒雅，再由她轉(zhuǎn)送。不過看著男同學(xué)的模樣，舒雨只能哭笑不得的宣布，“你們要是不怕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我們自己送去，我們知道路。”就等著舒雨這句話呢，沒等舒雨說完就急著表態(tài)。

    表完態(tài)才發(fā)現(xiàn)說的太早了，鬧了個大紅臉。

    舒雨忍著笑，將照片交給他們。

    放成海報一樣大小的照片，被貼在攝影工作室的玻璃窗上，有普通大小裝訂成冊，供人翻閱的。又挑了幾張最好的，貼在路上的宣傳欄上，再貼上宣傳單，齊活。

    不時有人路過宣傳欄，看到美女的照片都會忍不住停下來看一眼，順便就發(fā)現(xiàn)了旁邊的宣傳單。很快，宣傳欄前圍滿了人。

    “小潔，快來看，這是不是就是前段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說是新來的一年級新生要搞什么互助會，是不是就是這個?！?/br>
    “他們這是干了一件大事啊。”

    “什么大事，不就是做生意嗎？學(xué)校里做生意，太胡鬧了吧?！?/br>
    “照片拍的真好，多好看啊，這個人是不是演過紅樓夢?！?/br>
    “好什么呀，一看就是曝光過度。這臉上的光打的，一點都不真實?！?/br>
    “切，好看就行了，怎么不真實了，人家還能不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