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人伺候你吃喝還不好，躲在這里裝什么憂郁。”路晁看他大口吃醬牛rou差點噎住的樣子，蹙住眉頭，終于有點心軟，“生老頭子的氣，也不用一個人憋著，我家又不是沒有多余的房間?！?/br>
    “我不是生老頭子的氣。”許然總算把一大塊牛rou給咽了下去，自嘲道：“他能等到現(xiàn)在才給我找一后媽，已經(jīng)算不錯了?！?/br>
    一個人單了小十年，還能苛責(zé)什么，總比那些老婆死的時候哭著喊著寫詩寫散文，然后一年不到就另娶嬌妻的人強吧。

    “你爸又不是娶個十八歲的大姑娘，年紀(jì)差不多，就當(dāng)是搭伙結(jié)伴吧?！甭逢死^續(xù)勸道。

    “我也不是為了這個生氣?！焙髬屖撬值耐?，人品靠譜，還是單位領(lǐng)導(dǎo)介紹的，不是外頭那些妖妖嬈嬈不知所謂的人。

    “還真為別人睡了你的房間生氣啊?！甭逢诉€真不相信是這個原因。

    “扯呢?！痹S然當(dāng)然也不是為了這件小事。

    舒雨一直聽著沒有說話，這會兒倒是有點明白了，“他是感情上過不去，理智上又知道所有人都沒錯?！?/br>
    許然嘆了口氣，“所以只能是我錯了?！?/br>
    “你也沒錯，過不去就過不去吧，你又不是圣人，誰都有想不通的權(quán)利。過段時間，等你想通了再回去就是。”

    情緒是不跟你分對錯的，明白歸明白，心里不舒服仍是心里不舒服。

    許然沒想到舒雨會這么說，舉起手里的水杯，“可惜沒酒，不然我一定敬你一杯?！?/br>
    路晁在旁邊咳嗽一聲，彰顯他的存在感，許然翻了個白眼，“舒雨，你是怎么看上這個小氣鬼的，是不是他一入學(xué)，你就瞧上了，還趴在窗戶邊看他來著?！?/br>
    舒雨愣了一下，“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難道不是你們從樹上跳下來那一次?！?/br>
    之前只是知道有他們這兩個轉(zhuǎn)學(xué)生，但別的都不清楚，也對不上號。

    許然一拍大腿，哭訴道：“原來你當(dāng)時不是看他，早知道，早知道……”

    “你早知道會怎么樣？”路晁慢悠悠說道，一邊把手指的關(guān)節(jié)按的“啪啪”直響。順便還舉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肌rou。

    “唉，我想去看看我媽?！痹S然忽然轉(zhuǎn)了話風(fēng)，氣氛為之一凝。

    “走，我們陪你去。”路晁晃了一下車鑰匙。

    許然母親的墓地在很遠的郊區(qū)，三個人都上前在墓碑前鞠躬，然后路晁便帶舒雨離開。

    “這小子從小沒心沒肺的，沒想到也有想不開的時候。”路晁站在車邊搖頭，目光卻沒離開許然的方向。

    “這種事，有幾個人能想得開?！?/br>
    “你說，呃，算了?！甭逢瞬恢胝f什么，才開口又縮了回去。

    舒雨知道他想說什么，往他身上靠了靠，“你不管做什么樣的決定，路姨都在背后全力支持你?！?/br>
    “我明白，從理智上，我也明白我媽不管做出什么樣的決定，我也會支持她。”理智歸理智，情緒歸情緒。

    “你放心吧，我可沒許然那么矯情?！痹S然的母親過世了，鉆牛角尖的話，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背叛。

    但路晁的父親還在，兩個人是感情破裂，路晁的情緒也只是集中在，母親未來有可能不再屬于他一個人這件事上，而無關(guān)背叛。

    舒雨沒說話，同樣的，路英不管做出什么樣的決定，她也一樣會支持。

    他們遠遠瞧著，許然對著母親的墓碑，不知在說些什么，說到激動處，雙手揮動，甚至他們都能聽到一點尾音。

    等他發(fā)泄完，走過來爬上車子的后排，癱在上頭，“送我回家吧?！?/br>
    幾天后，舒雅開學(xué)，舒雨和路晁約許然一起回深城。結(jié)果上車時，許然還多帶了一個人。

    “這是陸小軍，我阿姨的兒子，正好沒事干，跟我去打個雜?！痹S然給他們介紹。

    都是年輕人，很快便混熟了，陸小軍比舒雨還小兩歲，是個天真又沒什么城府的少年，對許然一臉崇拜，覺得自己能去深城工作是一件特別了不起的事。

    許然私下跟路晁嘀咕，“她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菜，很費功夫，很麻煩，我媽過世以后，我就再也沒在家里的餐桌上吃過了?！?/br>
    所以投桃報李，把陸小軍給帶了出去。

    路晁很欣慰的拍拍許然的肩膀，這意味著許然心里的情緒已經(jīng)發(fā)泄出來，等他正常了，也就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給父親和繼母帶來傷害。

    帶陸小軍出來，其實是緣于這方面的補償。所謂做他喜歡的菜，只是一個可以說出口的理由。

    路晁當(dāng)然不會揭穿他，只要他想開了便好。

    第142章 廣告

    到了深城, 第一件事便是開會。

    商量關(guān)于捐款的事，許然沒有意見，舒雨便立項每年拿出一百萬做慈善，成立一個慈善基金。

    “我們不僅僅要當(dāng)商人，還得向企業(yè)家的目標(biāo)看齊, 商人只談錢, 企業(yè)家則是要承擔(dān)社會責(zé)任。”

    許然接腔, “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

    “對。”舒雨鼓掌。

    “捐給誰？”路晁也提出算他一份, 所以這等于是三個人的事。

    “我們不捐給誰，而是由我們自己立項自己發(fā)起和監(jiān)管。”這個慈善基金是封閉的, 不接受外部捐款, 只靠他們自己拔出款項, 再由自己運作。

    “用得著這么麻煩嗎？”許然不解，在他的想法當(dāng)中，捐出去就算完。

    “捐出去簡單, 能不能真正用到需要幫助的人手里一點也不簡單, 既然要做這件事，就好好做?！笔嬗晔沁@么想的。

    “具體呢？”總得有個方向吧。

    “蓋學(xué)校，去貧困地方蓋小學(xué), 資助孩子們的早午餐, 資助考上大學(xué)而沒錢讀書的學(xué)生，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贝笕丝偰茏约合胂朕k法，孩子能怎么辦, 他們是最需要幫助的。

    而學(xué)習(xí)幾乎是他們唯一能擺脫貧困的機會，但這個機會受限于條件，也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小時候在農(nóng)村生活多年的許然和路晁，頓時想到了人生當(dāng)中那一段不太好的回憶，紛紛點頭贊同她的想法。

    正在他們討論這件事的時候，金明天已經(jīng)在路英的幫助下，給陽陽找到接收的學(xué)校。又租了一輛大客車開回吳縣，不僅接上家人和行李，還順便來了一波招工。

    但沒想到黃副校長會過來，而且是給金外公道歉，“我今天才聽說，因為捐款的事，逼的你們?nèi)胰硕嫉萌ネ獾?。都怪我多嘴，舒雨都說不用提她，只提公司，偏偏我沒聽進去，還以為是好事，是她自個太謙虛。原來連她一個孩子都看得清，我卻沒看清，真是糊涂?！?/br>
    金外公自然不會怪他，黃副校長要是真有這份心眼，早就當(dāng)上校長了。

    當(dāng)上副校長還堅持給學(xué)生上課的領(lǐng)導(dǎo)，是非常少見的。一般到了行政崗位，就很少愿意再去上課，反正拿一樣的錢，何必要上課那么辛苦呢。是辦公室的茶水不好喝，還是報紙不好看？

    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哪怕黃副校長在學(xué)校的組織架構(gòu)里算邊緣人物，但在學(xué)生和家長的眼里，卻是有份量的人物。

    “這可怨不著您，我們在過年的時候就商量好了，要跟著我兒子去京城，跟舒雨這丫頭無關(guān)，跟您更無關(guān)。”

    這么一說，黃副校長心里才好受了些，“您見著舒雨跟她說，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幫她盯著，一定要讓這筆錢落在實處?！?/br>
    說完便走，茶水都沒留下喝一口。

    金外公在家琢磨著，“這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聽話聽音，可是金外公的長處，心想要不然咱打聽打聽？

    小地方打聽點事，倒是極方便的。很快便聽說，因為這筆錢如何使用的問題，黃副校長和丁校長以及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好幾回不歡而散。

    不用問就知道丁校長和教育局領(lǐng)導(dǎo)站一邊，黃副校長一個人站一邊，想靠一個人力挽狂瀾，也只能是他這個比較軸的人，才想得出來的事。

    據(jù)說教育局那邊都開始考慮，想讓黃副校長提前退休。

    金外公干脆給外孫女打了個電話，沒想到外孫女直接樂了，“外公，您能不能讓黃副校長來深城一趟，我有重要的事。”

    “行吧，我跟他說說，不過他要是去深城，這錢可就由得他們造了。真發(fā)下去，你回來也不頂用?！?/br>
    “這都是小事?！笔嬗晗敫S副校長談的，才是大事。

    至于那筆錢，都鬧得人盡皆知了，領(lǐng)導(dǎo)想貪到自己口袋里，幾乎不可能。無非是想在發(fā)的時候，有個側(cè)重。

    這也沒關(guān)系，好歹這些人替自己擋過一劫，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跑肚之恩當(dāng)現(xiàn)金相報，現(xiàn)在兩清了，也沒什么不好的。

    黃副校長思量再三，覺得這件事自己沒辦好，去一趟也好。

    丁校長批假批的不知道多痛快，“你辛苦這么多年，一心撲在學(xué)生身上，現(xiàn)在有機會出去見見世面，一定要多玩幾天?！?/br>
    “那就多謝丁校長關(guān)心了?！秉S副校長拿著假條，上了金明天租回來的客車。

    金明天招工招了十五個，客車坐不下也沒關(guān)系，掏錢買票讓一部分人坐火車過去。

    客車將黃副校長送上省城的火車站，他將一個人啟程前往深城，跟金明天他們不同路。

    “黃老師，您可算來了?！秉S副校長帶過舒雨的課，她還是更習(xí)慣稱呼他為黃老師。

    “舒雨啊，我對不起你的信任，誒?！秉S副校長很難受。

    “您要是覺得過不去，就幫我一個忙?！笔嬗昵纹さ囊恍?。

    黃副校長知道是玩笑話，但還是一口答應(yīng)，“沒得說，盡管開口?！?/br>
    “您現(xiàn)在是不是到了退休的年齡，聽說教育局有政策，可以提前退休，您考慮過沒有?！睆陌耸甏┮恢毖永m(xù)到二千年初，大型企事業(yè)單位，政府部門，都在想盡辦法減少人員編制。

    但你不可能無緣無故開除有正式編制的員工，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退休。有些單位直接用提高退休工資來進行獎勵，鼓勵大家提前退休。

    黃副校長萬萬沒有想到，舒雨會提出這個問題，一時怔在當(dāng)場。

    “快到公司了，許然和路晁中午會趕回來給您接風(fēng)?！笔嬗觏樖謱⒁环莺唵蔚馁Y料遞給黃副校長。

    黃副校長坐在車上直接翻看起來，這明顯是個簡章，但簡章的內(nèi)容卻極為吸引人。

    他摘下眼鏡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是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但我們不信任，嗯，不信任具體經(jīng)辦的人員，所以想由我們自己主導(dǎo)?！?/br>
    這話說的黃副校長連連苦笑，所謂的不信任說的已經(jīng)很留情面了，他一直在基層工作，很清楚這筆錢能帶來什么，又能引來多少人的垂涎。

    “但我們?nèi)齻€人都沒有經(jīng)驗，更沒有時間去處理，所以想請您出面，當(dāng)這個基金會的會長?！苯语L(fēng)宴上，許然出言邀請。

    路晁也在一邊幫腔，“我們想了一圈，身邊認識的人，只有您能做這份工作，也只能您能把這份工作做好，最重要的是，我們只相信您，不相信其他人?！?/br>
    在八十年代末，掌握一年上百萬的資金流向，有多少人能抵擋住誘惑呢？利益輸送都算是輕的，做手腳貪下一部分，也是完全能想像的。

    黃副校長除了人品靠譜，最重要的是他的經(jīng)歷，對基層和教育系統(tǒng)的了解，遠勝常人。由他去把控，可以說是最理想的局面。

    為了這個基金會會長的人選，他們已經(jīng)討論過多次無果，正好金外公打電話過來，說起黃副校長的處境，舒雨一下就打上了他的主意。

    為了打消他的顧慮，吃過飯，三個人帶著他去工廠里參觀，不停新增的廠房，和新招聘的工人，工廠已經(jīng)有了上千人的規(guī)模。

    再看到銷售額，黃副校長被一連串的零沖擊的都差點站立不穩(wěn)。這樣的一家工廠，竟然是自己的兩個學(xué)生聯(lián)手創(chuàng)辦的，這簡直就如同學(xué)校自己長翅膀飛掉一樣魔幻。

    這樣的規(guī)模和銷售情況，自然不可能說黃就黃，黃副校長經(jīng)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在三個人不(si)遺()余(lan)力(da)的說服下，終于答應(yīng)下來。

    “第一年就從吳縣開始吧，一是情況您最熟，二是回饋家鄉(xiāng)也是應(yīng)有之舉。”舒雨去看另外兩個人，許然和路晁都表示沒有意見。

    “小學(xué)建在什么地方由您決定，提供一頓早餐加午餐，也包括老師的，但有條件，入學(xué)的女童必須達到百分之四十以上。若是達不到這個條件，撤消早餐加午餐。我們不求快，投入也決定我們求不了快，那就把每做一件事，扎扎實實做到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