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她喜歡的是正直善良的人,而他,既不正直,也不善良。 甚至比裴長洲還要心狠手辣,殘酷冷血。 裴延眸色一點點深暗,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真實面目,會不會也像唾棄裴長洲一般,厭惡他,遠(yuǎn)離他? “其實你就是身體弱了些,欽天監(jiān)的話很有可能不準(zhǔn)。如果你能好好調(diào)養(yǎng),活過二十三歲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碧站熯@邊還在自顧自的說,“對了,要不從明天開始,我教你練八段錦吧?這個簡單易學(xué),堅持練下去,有強身養(yǎng)身去病的功效,每天早上練一練,也不耽誤多少時間?!?/br> 只要裴延多活一天,裴長洲就能晚一天登上太子位。要是能拖個五六七八年那就更好了,到時候小五長大了,沒準(zhǔn)真能與裴長洲爭一爭太子位! 裴延一下就看穿她的小算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看著黑暗中她撲閃撲閃的眼眸,不禁彎起一根手指,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別想那么多?!?/br> 這親昵的小動作讓陶緹愣怔住。 仿佛他敲得不是腦門,而是敲得她的心門,把里頭安睡的小鹿給敲醒了,又開始瘋狂折騰起來。 “不論以后有什么變故,孤會替你安排好一切的?!彼ひ敉钢`綣的慵懶,“不早了,睡吧?!?/br> 陶緹訥訥的“嗯”了一聲。 幔帳內(nèi)又安靜下來。 陶緹闔上眼,伴隨著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困意漸漸涌了上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漫天飄著白色的紙錢,長安城里一片縞素,她一襲白色喪服,跪在個黑漆漆的棺材前哭。 棺材里,安安靜靜躺著一個人,容貌俊美無儔,蒼白脆弱如琉璃雕就,正是不滿二十三歲的裴延。 她看著他毫無氣息的躺著,心里難受極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直掉一直掉。 忽然,畫面一轉(zhuǎn),一襲赤金龍袍的裴長洲坐在龍椅上,笑的猖狂放肆。 他手中拿著一柄沾滿鮮血的刀,一步步從龍椅上朝她走過來。 五皇子、六公主、許聞蟬、勇威候夫人……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死在了裴長洲的刀下。 最終,裴長洲走到了她的面前,面目猙獰的笑著,“賤人,你去死吧!” 他高高的舉起刀,狠狠揮下—— “別、別殺我……” “嗚嗚……媽……爸……我要回家……” 被哭聲吵醒的裴延看著身側(cè)瑟縮成一團的小姑娘,不禁皺起濃眉。 手探到她的額頭,是一片細(xì)密的汗水。 夢魘了嗎? 他微微撐起上半身,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阿緹,醒醒。” 人沒有醒,反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抱住了他的手。 他一下子沒撐住,身子慣性的朝她那邊傾去,目光稍垂,入目便是她那張細(xì)嫩嬌媚的小臉。 陶緹睡得很不安穩(wěn),兩道眉蹙著,嫣紅的小嘴半張半合,小聲的嗚咽著,一會兒說別殺她,一會兒說想回家。 輕輕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哭腔。 裴延貼著她柔軟的身子,手臂還在她懷中抱著,隔著一層薄薄的寢衣,他能感受到那起伏的曲線。 他的喉嚨一動,黑眸暗了幾分。 片刻,他抿著唇角,克制著身體那股躁動,試圖將手抽回。 可陶緹卻緊緊抱著他的手不放,嘴里還斷斷續(xù)續(xù)呢喃著,“別死,你別死……” 裴延動作停住,凝視著身下的女人。 須臾,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眼下,指腹沾了些許濕潤。 這是夢到他死了,在為他哭? 裴延眉心微動,又想起她那一聲聲“別殺我”,所以是夢到裴長洲要殺她,才嚇成這樣? 瞧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裴延沒再把手抽回,而是順勢躺下,調(diào)整了姿勢,將她轉(zhuǎn)向了自己的懷中。 一只手由著她抱著,另一只手?jǐn)堊×怂魇莸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沒事了,沒事了?!?/br> 他低低哄著,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fā),鼻尖縈繞著她身上那股清甜的女兒香,讓他的旖旎心思如蔓草般瘋狂的生長。 漸漸的,懷中人安靜下來。 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裴延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一枚輕吻,如羽毛落在水面,他幽深的眼底是如墨般化不開的濃稠。 “放心,孤不會死的。” 第38章 去年洛陽發(fā)水災(zāi),朝廷撥了一大筆賑災(zāi)款,加固堤壩,救濟百姓。如今已是四月,再過兩月便要到雨水洪澇多發(fā)的夏季,昭康帝心系河洛百姓,這才特地派裴延去洛陽巡視。 此次巡視,一來探查洛陽府及州縣堤壩的加固防護工作、糧食儲備情況;二來,昭康帝也想借著這個機會,給裴延的好名聲再添光彩—— 外出辦差,只是巡視,而且還是離長安不遠(yuǎn)的洛陽,這樣輕松不累還能立口碑的好差事,昭康帝自然要留給他最疼愛的兒子。 一開始陶緹還有些不理解,裴延身體都這樣了,為何昭康帝還要折騰,讓他安安心心養(yǎng)病,安度光陰不好么。 后來她跟許聞蟬聊天時,許聞蟬說道,“這個問題我之前也問過我爹娘,我爹娘說,當(dāng)父母的,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會放棄自己孩子的。陛下應(yīng)該也是這般,一直抱著殿下能好起來的期望,才會讓他繼續(xù)參與朝政,讓他外出辦差吧。” 陶緹語塞,茅塞頓開。 她與昭康帝的思考角度不一樣,昭康帝是盼裴延生,而自己與其他人一樣,都默認(rèn)了裴延的死。 意識到這點,陶緹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愧疚來。 許聞蟬見她揉面的動作慢了下來,忍不住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阿緹?” “嗯……”陶緹回過神來。 “你這個面應(yīng)該揉的差不多了吧?我看已經(jīng)很光滑了誒。”許聞蟬指了指她手下那一大團面,她有點搞不明白好友為何做了這么多面,今天能吃完嗎? “嗯,是差不多了?!碧站熌罅四笫种械拿鎴F,確保光滑有彈性后,便開始抻面。 像是變戲法一般,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一根根細(xì)長雪白的面條在她的手中抖落出來,根根分明,互不粘連。 許聞蟬和宮人們看得眼睛眨都不眨:太子妃可真厲害,還會拉面,而且拉面的姿勢還這么瀟灑好看! 陶緹將面條拉好,分成好幾部分放在圓圓的碗中,讓宮人拿到蒸籠上蒸。 許聞蟬有些看不懂了,“面不是煮的么,還能蒸?” 陶緹擦了擦手,輕笑道,“我做的是方便面,不是現(xiàn)在吃的,是要帶到路上當(dāng)干糧的?!?/br> “方便面?好古怪的名字?!?/br> “因為這面做好了,可以隨身攜帶,還能隨時隨地吃,所以才叫這么個名。待會兒我做好了,煮一碗給你嘗嘗,你就知道啦。” “好?。 ?/br> 兩人說笑著,往廚房外走去。 庭院內(nèi)陽光正好,東宮宮人們都搬著小板凳,坐在庭院里忙著太子妃交給他們的差事,磨粉的、守爐子的、洗菜的、擇菜的、晾曬的—— 臨出發(fā)還有五天,這五日里裴延不是在紫霄殿與東宮官員們討論著洛陽之行的安排,就是在崇文館研讀戶部和吏部呈上來的相關(guān)資料,早出晚歸,十分勤勉。 裴延這么忙,陶緹也沒閑著。 她可是在昭康帝面前夸下海口,保證會照顧好裴延的衣食起居。 衣嘛,有付喜瑞備著;起嘛,有宮人伺候著;居,洛陽的官員也會安排好。陶緹能發(fā)揮作用的,便是“食”這一項。 陶緹檢查宮人們的工作進度,許聞蟬跟在一旁,看到一盆盆擺著的黑芝麻、黃豆、大米、白芝麻、黑豆、核桃、紅棗等,好奇道,“阿緹,她們這是在磨什么?” 陶緹指著那四個宮女,道,“這兩個負(fù)責(zé)研磨黑芝麻糊,這兩個是磨五谷豆?jié){,這些磨成粉,帶在路上隨時隨地可以沖泡飲用,很適合當(dāng)早餐。” 說話間,兩人又走到面包窯旁,兩個小太監(jiān)看著火,一旁的籃子里已然放著十幾個金黃焦香的芝麻烤馕。 見著陶緹過來,兩個小太監(jiān)畢恭畢敬的起身行禮,“太子妃,這一批也馬上烤好了?!?/br> 陶緹伸手捏下一小塊烤馕,送到嘴邊嘗了嘗,溫?zé)嵯愦?,越嚼越香,是她預(yù)期的味道。 她朝著小太監(jiān)笑了下,柔聲道,“辛苦你們了,烤的很不錯?!?/br> 小太監(jiān)受寵若驚,忙道不辛苦。 從面包窯離開,陶緹又帶著許聞蟬去看她準(zhǔn)備的其他食物,“這是蛋黃醬、這瓶是麻辣豆豉醬,還有牛rou醬、菌菇醬、剁椒蘿卜丁、糖醋蒜頭,這些陰涼干燥處保存,能存十天左右,配干糧吃最好不過了。我還準(zhǔn)備了一瓶玫瑰花醬,一瓶干桂花,一瓶干茉莉,路上帶著沖水喝……” “對了,還有這些,這些是我新做的蜜餞、牛rou干和豬rou脯,雖然存不了十天,但五天還是能存的?!?/br> “等明天我再鹵些鴨脖、鴨翅、鴨鎖骨,鹵豆皮,鹵藕片之內(nèi)的,我們家祖?zhèn)鞯柠u料秘方,那滋味誰吃誰知道!出發(fā)的時候帶在路上吃,解悶又解饞。” 看著眼前琳瑯滿目的瓶瓶罐罐,再聽到陶緹嘴里念叨的,許聞蟬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阿緹,你可別再說了,再說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躲進你的馬車,跟你一起去洛陽了?!?/br> 有這么多好吃的,舟車勞頓算得了什么?! 不多時,便有宮人來稟,說是爐灶上的面蒸好了。 陶緹應(yīng)了一聲,帶著許聞蟬又回到了廚房。 蒸熟的面條形成扁扁的一團,小心托起,放進熱好的油鍋開小火慢慢炸,伴隨著“刺啦刺啦”的響聲,白白的面炸成一個固定的金黃色面餅,看著就十分酥脆,更別提碳水化合物與油脂炸出來的那股誘人香味。 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越香的食物越會胖人。 陶緹示范性的炸了三個,剩下的便讓宮人們炸。膳房派來幫忙的宮人都是有些廚藝在身的,做這種簡單的活,自然不在話下。 為了驗證這種自制方便面是否成功,陶緹擼起袖子,準(zhǔn)備煮上兩碗,親自嘗嘗—— 沒想到水才剛熱,五皇子和六公主就來了。 兩只小饞貓才走到門口,就仰著小腦袋,嘴里不住地念叨著“好香好香”。 于是乎,陶緹最后煮了四碗方便面。 四個青瓷大碗中,盛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妗4髩K酥爛肥美的紅燒牛rou,幾棵碧綠清爽的青菜,再配著一個金燦燦的煎雞蛋,色彩豐富,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奶白湯汁下是金黃微卷的面條,騰騰熱氣中,屬于方便面的獨特香味四溢,勾得人饞蟲復(fù)蘇。 兩個大吃貨和兩個小吃貨都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夾起面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