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fēng)略過，方才萬千恐慌此時如無波池水平靜，孫素?zé)燁h首，“我試試?！?/br>
    兩位都是孫藥圣親自教出來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行好針，便是在側(cè)等待。

    床上的人痛苦難抑，悶哼出兩聲，但總歸是喂下藥了。

    孫素?zé)煷藭r虛脫倒在床榻邊，在身體未倒之前，落入一個氣息清冽懷中，

    一方潔凈絲帕抵在自己面前，“擦擦汗吧，你歇著，我在這里守著。”

    孫素顏垂著腦袋搖頭，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任由他將自己抱在一側(cè)圈椅上，粗聲說，“不用，你給賀家小姐擦吧。”

    屋里一時只有自己沙啞難聽的嗓音，可心中委屈，慢慢的將頭埋在膝蓋上，低聲抽泣。

    淞王別扭地立在她面前，而后咬牙，自己動手給她擦汗，  “別哭，待會兒我給報仇?！?/br>
    一邊肩頭被人攬住，清淡好聞的熏藥香近在咫尺。

    孫素?zé)煻傅锰ь^，撞進(jìn)面前的清冽寬慰眼眸中，陷了進(jìn)去，“你……看見了？”

    雙手扶起她，淞王拿著方才絲帕給她動作輕柔擦淚，“沈國公除了對他夫人脾氣好點兒，對沒人沒多大的耐心。”

    是的，最先那陣子，孫素?zé)熣娴靡詾樗雷约?，自己還沒嫁給淞王，就要被沈國公掐死了。

    淞王道：“可他若是傷我?guī)熋?，我便不依。你別怕，他既對你不悅，我便不讓他好過。”

    “僅僅是師妹？”孫素?zé)燀饩ЬВ浦?，抓住他方才的稱呼逼問，“洛安，你以前可從來沒喚過我?guī)熋玫陌　！?/br>
    都是可都是閑閑散散小丫頭、臭丫頭、素?zé)熝绢^這么叫得。

    淞王錯過她玲玲清清眼神，挪了兩下步子，耳根子悄悄紅了，悶悶道：“反正，以后我不許別人欺負(fù)我?guī)熋谩９芩莻€什么人，就是我皇兄也不行?！?/br>
    孫素?zé)熝壑樽愚D(zhuǎn)了轉(zhuǎn)，而后噗嗤一笑，因他這話身上有了力道，主動去拉他，“洛安呆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br>
    淞王愣了一下，隨即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病人，再是聽著門外的動靜，而后抬手在孫素?zé)燁~頭上輕輕敲打一下，

    “說誰呆子呢，臭丫頭！我可是你師兄，沒個規(guī)矩。”

    孫素?zé)熿`敏一躲，忽而吃痛捂住自己脖子，“嘶”了一聲。

    “怎么了？”淞王一頓，自己沒有打住她啊。

    她手沒動，背過去，“喉嚨痛?！?/br>
    “我看看。”

    “不需要，我自己待會兒擦藥?！?/br>
    “我是你師兄，我擦得比你好?！?/br>
    這是什么無厘頭的話。

    ………

    外頭天寒地凍，站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院子人。

    為首的裴云祁立在廊下，一眼未撇旁邊的妻兄。

    一炷香時間過去，安忠端上一盞熱茶過來，“主人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吧?！?/br>
    裴云祁拿起杯盞喝了一口，熱氣裊裊也沒將他的一張寒臉融化。

    安忠垮了兩步，看著自己敬佩的大將軍，語氣鏗鏘了些，“大將軍喝茶?！?/br>
    賀晏此時精神失了大半，在門口踱步，想守護(hù)著屋里失去自己保護(hù)幾年的meimei。也不知孫藥圣的兩位得意門生何時能將自己meimei喚醒。

    忽而一到凌厲掌風(fēng)襲來，賀晏余光掃過，靛青色衣袍閃來。他力穩(wěn)不急推開端茶的安忠，迎了上去，兩拳相對，賀晏看上一雙盛怒眼眸。

    寒風(fēng)蕭瑟，兩個人在廊下打得熱鬧，互相架脖摁喉。

    事態(tài)緊張，下面的人皆不敢出言阻攔，恐遭受波折。

    安忠把托盤給了旁邊的侍忠，手中那個一杯熱茶，是方才要給大將軍那杯，他喜滋滋道，“數(shù)十年難得一見啊。沒想到主人幾年沒上戰(zhàn)場了，竟然還能跟大將軍打個平手?！?/br>
    侍忠抿唇，無語一腳踢去，“你這家、家伙到底……站、站那邊啊?！?/br>
    “裴云祁，你莫得寸進(jìn)尺?！辟R晏磨牙，風(fēng)塵仆仆從大漠深處趕出來，跑了兩夜的馬給meimei那藥來，還沒歇口氣，又要與人打架。

    裴云祁心有余悸，方才姝兒軟綿綿落在自己懷里，氣息一點點散去去，恐慌、無措從背脊慢慢爬上頭，跟毒蛇似得纏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劍眉俊朗冰裂，眼圈隱隱發(fā)紅，“當(dāng)年就不該派你去西疆。派你去打探個藥都用了幾年，真是沒用。每隔一會兒就傳回受傷的消息，只我一人擔(dān)驚受怕，還有連哄帶騙著姝兒。”

    姝兒如今還忌憚自己，這筆賬怎么算都是自己吃虧。

    他許久未說這么多話。將這些冷冷說完，心頭慌張曼曼消退，不免有些心有余悸，若是再晚些，姝兒就死在自己懷里。

    賀晏靜默一會兒，主動收手，任他力道更近一寸，“是我沒用，這么久才回來。”

    他既然頹廢認(rèn)下，自己也打過了。裴云祁收手，“哼”了一聲，“晏兄還是好好等姝兒醒來，好好與她解釋吧。姝兒已經(jīng)半年多沒與我說話了?！?/br>
    這話兒，說得自己多委屈似的。

    隨即，往前走了幾步。

    頃刻間，賀晏又撲上去，將人制止住，暗自磨牙，“趁我不在，你就把我meimei拐跑。沈國公，這筆賬我們得好好算算吧?！?/br>
    裴云祁腳下一咯噔。

    淞王攙扶著孫素顏出來，先發(fā)制人，厲聲呵道，“還敢在病人門口打架，你兩是嫌姝兒活得太久是吧！”

    兩個大男人將門口堵住，裴云祁先脫口而出，“姝兒如何了？”

    淞王臂彎間攙扶著素?zé)?，這丫頭掛在自己身上似的。他沒好氣地說“托國公爺?shù)母?，死不了。?/br>
    而后賀晏徑直沖了進(jìn)去，裴云祁被送往攔下，“方才玉姝jiejie不過是氣急攻心一時聽不見，沈國公此時進(jìn)去，說了話莫不是又要把玉姝急著，所以……沈國公還是聽醫(yī)者一句，不要進(jìn)去了吧。”

    裴云祁拳頭緊握住，無聲看了淞王一眼，還是抬步進(jìn)去。

    臂彎處的孫素?zé)熆囍?，看著沈國公吃癟的樣子，盡力不讓自己笑出聲。

    淞王又接了一句，“藥已服下，玉姝jiejie也不知何時突然能瞧見了，所以，國公爺還是這些時日都莫出現(xiàn)了吧?！?/br>
    “這既是醫(yī)者的話，想必也是玉姝jiejie所想?！?/br>
    …………

    室內(nèi)昏暗，抬了抬手指，力氣漸漸回轉(zhuǎn)。

    “玉姝兒，你醒了?！?/br>
    欣喜熟悉聲在耳邊落下，這聲音……

    兄長！

    賀晏跨上前去，握住玉姝兒的手，軟弱無骨化在掌心間似的，“是兄長，是我，兄長回來了?！?/br>
    “莫動?！绷硪坏缆曇艏泵χ浦梗吧砩线€有銀針，小心游離?！?/br>
    賀玉姝輕輕扯了扯兄長的衣擺，觸及冰涼鎧甲，醒后虛弱，淚不禁簌簌落下，氣若游絲，“兄長，我、可算找到你了?！?/br>
    哭得哽咽，賀晏輕輕給meimei抹淚，“兄長回來，一切事兒都沒了，好了好了?！?/br>
    一字一句吐得艱難，“兄長，姝兒心口疼得厲害?！?/br>
    一往無畏，如今有了可依靠，把不敢示與人前的話此時都吐了出來。

    自己是個多余的，裴云祁在旁側(cè)定眼看著這兄妹相認(rèn)的場面，默默安撫好姝兒的被角，轉(zhuǎn)身離去。

    屋里的那些哭泣安撫聲慢慢落在身后。

    “國公爺，你不去屋里嗎？”安忠從屋檐上飛落在地，國公爺怎就怎么快出來，“夫人……不是服藥醒了嗎？”

    你陪伴她身側(cè)這么久，難道不去守在夫人旁邊？安忠搞不懂，看著國公爺停也未停往外走，想伸手去攔，結(jié)果被侍忠拉住，他沖自己搖了搖頭。

    兩人守在門口。

    裴云祁步伐加快，將屋里的欣喜聲甩在身后，語氣淡淡，“她若是發(fā)現(xiàn)這些時日是我陪在她身邊，又會哭的?！?/br>
    姝兒一哭，自己罕見得驚慌失措，亂了分寸。

    裴云祁踱步走至院中，梧桐樹枯黃，風(fēng)席卷殘葉，簌簌落下掃過他肩頭，孤寂落寞無形落與身側(cè)相伴。

    安忠站在原地，屋里隱隱約約的聲音……夫人已經(jīng)在哭了啊。

    “傻meimei，苦了你了?！辟R晏身材魁梧，面相倒不是兇神惡煞，與自己小妹說話時溫和著聲。

    小妹可是自己自小捧在手心長大的。這些年被昭鳳毒折磨這么些年，宛如一把刀剜他道心。

    聽說西疆深處部落有治療昭鳳毒的解藥，賀晏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拿回這味藥。經(jīng)歷幾多生死，這藥護(hù)在他胸口佑過他逃過一次又一次。

    擦過藥后，還如幼時一般，賀玉姝緊緊抱著兄長，嚎啕大哭，把這四年間的苦楚、擔(dān)憂一起吐出來。

    賀晏大男兒被meimei這撕心裂肺哭得也紅了眼眶，淚光在里頭打轉(zhuǎn)。

    “玉姝兒啊，不哭了。藥效還沒開始呢，莫把眼睛熬壞了，倒時候可是個丑嬌娘了?！?/br>
    賀玉姝要去揉眼，被賀晏拉住，他輕輕說，“不要動，此時雖有些難受，玉姝兒乖，先忍一忍可好？”

    “好。”賀玉姝脆生生答應(yīng)，嘴角起了一抹微笑，“兄長最好了，姝兒都聽兄長的。”

    說罷，生怕他要跑了似的，落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指攥住賀晏的衣袖。

    眼尾處冰沁，賀玉姝鼻息間縈繞著散不去的藥味，她問著，“兄長，你看見我身邊的小廝了嗎？他此次幫了我許多，你可得好好謝他啊?！?/br>
    說著喚了一聲，“懷安？你在嗎？”

    賀晏蹙眉，沒問出懷安是誰。

    清晰感覺遮眼的白綾落下，賀玉姝絮絮叨叨著，“他去哪兒了？方才還在這兒呢。”

    “你先別急，他此時不便進(jìn)來，玉姝兒先休息一下。”

    “那兄長陪著姝兒可好？”緊緊拉著他衣袍不敢松手，又怕兄長突然消失。

    賀晏席地而坐，“為兄不走，就守著玉姝兒。等你醒來兄長再同你說話可好？”

    賀玉姝吸了吸鼻子，帶著nongnong哭意，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嗯一聲“好”。

    隨后抵不住疲憊睡去。

    睡至迷糊時，口中喃喃喚了一聲‘懷安’。

    五日后。

    賀玉姝微偏了偏頭，“沒想到，我這病也有好得時候，到時候我定要看看你到底長什么樣子，聽聽你的聲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