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許容明白了……他可以隨意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只是，他微微頓了頓，低聲嘆道：“你總是讓我來選擇，這一次……便由你選擇吧。”

    ——

    星辰的光芒鋪在腳下，許容不知不覺來到了……那個，他曾猜想過的地方。這里是空曠的，寬闊的，點點星辰掛在空中，祥和有序的運轉(zhuǎn)著。

    腳下是光滑白亮，不知是何材質(zhì)鋪就的地面。

    不遠處，空中是巨大的屏幕。

    視角呈現(xiàn)全景，不時的切換。畫面上，輝煌的教堂里，靜穆而莊嚴。碧藍的天空，劃過一只飛鳥?；鸲亚?，一群疲憊的人們休憩。

    可這個空間內(nèi)，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最無邊的寂靜。

    而他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白衣長衫，烏發(fā)垂落身后，眉目鋒利，神色寂然，恰如一柄塵封已久的神劍。

    似是察覺有人到來，他轉(zhuǎn)身而望，露出一雙銀白色如神明般的眼瞳，銳利而刺目。但轉(zhuǎn)眼間，便化為最溫柔的目光，如水般包容一切。

    “你來了?！?/br>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

    ——

    寬大的屏幕熄滅，仿佛置身于銀河之中。

    長久的沉默后，許容終于開口了。

    “他呢？”

    “傻孩子?！彼穆曇舴路饛倪b遠的地方傳來，縹緲而游離，“你明知道的?！?/br>
    “自始至終，我們都是一人?！?/br>
    我給了他機會，他也做出了選擇。

    融入我，成為我。

    成為更完整的自己。

    “那不一樣?！痹S容仰頭看著他，不自覺的蹙著眉間，眼中漸漸升起幾分霧氣，似乎下一刻便要落淚。

    然而，他只是轉(zhuǎn)過身，留給他一個倔強的身影。

    “我知道?！彼哪抗庠桨l(fā)溫和，輕輕地將頭顱抵在他的肩上，雙臂漸漸收緊，將他整個人擁入懷中。

    “沒關系，我永遠在你身邊?！?/br>
    這條路，你走的太遠，也太累了。

    背負著原不屬于你的責任，強撐著獨自倔強前行。

    而我，醒的又那么晚。

    獨留你，面對這一切。

    是我錯了。

    不該為了你好，便固執(zhí)的想要改變你的命運。

    容兒，我知道，你或許早已遺忘了我的名字，忘卻了曾經(jīng)的過往。

    沒關系，忘了便忘了吧。

    我只希望，這未來的路，不要輕易拋下我。

    你要相信，除了你，我真的……別無所求。

    第55章 前塵01

    ——

    多年以后, 面對殿內(nèi)殘燈，許容將會回想起那人坐在樹下，與他第一次離別的那個遙遠下午。

    那時, 他什么都不懂，只記得明明應是個明朗的夏天，坐在柳樹下的他卻感受到了天空的飛雪貼在手心里，涼涼的，舒服極了。他問身邊的夫子，“七月怎么會下雪呢？”

    夫子同他一樣，也是個凡人。他看不見夫子的面容, 只能聽著他清淡闊遠的聲音，微微帶著少許磁性, 縈繞在耳邊, “那是有仙人突破了?！?/br>
    “仙人？是能活很久的人嗎？”他好奇地問，很快就將這件事情拋在腦后, 轉(zhuǎn)而思考起夫子應該是個怎樣的人呢？他穿著什么樣的衣服呢？應當是夢中那樣的白色吧，純粹而無暇。他肯定有著一張極好看的臉, 就像他好聽的聲音般。什么是美呢？他想應當是就如眼前這個他無法看見，卻能感受的世界一樣, 遼闊而深邃, 黑乎乎的, 可是偶爾那漏出來一點點光, 就讓他足以感受到欣喜了。

    盡管身邊陪他好些年的小童說, 夫子是個很好說話，長相普通的書生。

    他卻不相信。

    夫子的聲音冷淡而沉靜, 如同一個旁觀者, 而非畫中人。他說道：“是, 也不是。很多時候，仙人不是人。他們過去或許是人，或許是妖，又或許只是鬼魂，可是當他們踏上了仙途，慢慢地，他們就不再是人，妖，鬼，只是一個個追求力量和長生的……存在?！?/br>
    “哦?！彼c點頭卻并未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既是個凡人，還是個瞎子。仙人這種存在，又怎么會和他扯上聯(lián)系呢？

    那時的他，不知道若干年后，他便是山海界赫赫有名的清微道君，執(zhí)掌山海界內(nèi)隱隱位居第一的上清宗多年，是當之無愧的分神大能，受人敬仰，威儀甚重，無人敢掠其鋒芒。

    那時的他，心中念得不過是眼前事，只恍恍惚惚地憶起昨夜做的那個特殊的夢。他做過很多次夢，那些黑沉沉的夢里，只有純粹的黑暗，他只能摸索著前行，意外地闖入一個又一個夢。他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唯獨知道的是，那不是自己的夢。他知道，每當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時，他就要做自己的夢了。

    上一次做夢，是因為夫子，他在漆黑的夜里，循著那道淺淡的光，于石橋上遇到了夫子，雨水打在夫子白色的衣衫上，劃過他寬闊的胸膛，濡濕了他的衣角，連眉梢都沾染著水氣，明應是狼狽的，卻獨顯著一種灑然姿態(tài)。他抬頭，遞過手中的油紙傘。

    夫子眉目微沉，神色寂然，只淡淡的垂下眼，望著自己，沒有說任何話。正當他失落時，夫子突然蹲下，一手抱起他，一手撐著傘，緩緩地走過石橋，沿著河邊的道路，向他的家中走去。

    他每走一步，路邊的黑暗便驅(qū)散幾分，那些擾人的，恐怖的幻象也驅(qū)散的干干凈凈，天邊甚至出現(xiàn)了少許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