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原來明家四郎是這時候出生的。月奴聽得津津有味,三房沒什么本事,仗著老安人的疼愛打理著明家的庶務,小妾一房一房的納,已經(jīng)生了一女兩男,如今都三個兒子了。 明殊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加上原來的二郎明宣禮和三郎明宣興,三房已經(jīng)三個兒子了。” 月奴撇撇嘴,跟三叔比兒子數(shù)量?且歇著吧,她這個三叔攏共有四個兒子,別看現(xiàn)在才三個,再過十年后還要再生個五郎明宣喜呢。 娘的聲音帶著笑意:“夫君竟還有跟人比兒子的這一天,咱家大郎遠哥兒能文能武,哪里不如三房那一串不成器的?” 明殊卻意不在此,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頭,失魂落魄:“如此三房人丁興旺,倒顯得我們大房冷落許多,阿憶……” 月奴和懷寧郡主同時反應過來,明殊鋪墊了這么多,只怕他接下來才要說正事。 月奴急得背上冒了一身汗,她要專心致志查明母親早逝之謎,萬一讓石姨娘提早進府,攪渾了水可如何是好? 懷寧郡主手中的銀杵一頓,她匆匆回府,還沒顧上查夫君在外頭的事情,萬一他今日要說的是此事,那自己處于被動,可怎么應對? 明殊還在斟酌字句,忽然聽得屋內月奴哭了起來:“娘!娘!”打斷了他。 懷寧郡主松了一口氣,她安撫又內疚的看了夫君一眼:“月奴剛來,水土不服,我去看看孩子,有什么話回頭再議?!?/br> 她進了內室抱起月奴,小聲安撫她:“可是魘著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可月奴卻感覺到母親的身體在不斷顫抖。 原來是這樣! 那么前世這個時節(jié)爹是不是也跟娘親挑明了石姨娘母女三人的存在呢? 沒有今天自己的有意打斷,那么前世爹是不是就會將這件事告訴娘? 月奴使勁回憶也想不起前世里這幾天爹娘的事情,也難怪,她當時尚幼,又從邊城來,哪里會想到留意爹娘發(fā)生了什么呢? 也許當時爹順利告訴了娘,娘心慌意亂,在心神不寧的狀況下被騶虞嚇了一大跳,自然沒有心神應對,更沒來得及收攏韁繩,才最終釀成慘案。 卻是老天爺也在幫他們,外頭的小廝在槅扇外大聲通傳一聲:“裴侍郎來探訪郎君哩。” 裴侍郎和明殊同屬門下省,是明殊的上司呢,明殊不敢怠慢,忙起身去外頭待客。 郡主直起身子,揚聲吩咐外頭的翠蘭:“張羅糕餅茶點,裴侍郎是福建人,上那龍鳳團茶?!?/br> 嬌妻賢惠,明殊自然臉上有光,他得意的邁步往外頭去。 可他沒看到,自己剛踏出門,妻子臉上掛著的笑容登時煙消云散,喝令自己的貼身女使翠玉:“去外頭查一查這些天大人的行蹤。” 翠玉心里吃了一驚,自打郡主嫁進來,夫唱婦隨,郡主從未過問過大人的行蹤,可如今…… 翠玉抬起頭看看郡主,卻見自己的主子苦笑一下:“這么多年安閑日子,竟忘了男人會偷腥?!?/br> 翠玉道:“可大人不是那種……” 郡主擺擺手:“且查查?!?/br> 月奴點點頭,母親雖然慌亂,行事卻頗有幾份章法。 前世里母親去世后,石姨娘母女順理成章的登門入室,五郎明宣裕要明年正月初一才出生。 要問為何月奴記得這么牢? 還不是因為民間傳聞正月初一出生是有大造化的,石姨娘母女就大肆在親戚里宣揚,石姨娘更是講自己懷著五郎時夢見文曲星入懷,也因此五郎生下來就頗得父親寵愛。 等等!月奴忽得靈機一現(xiàn)。 既然五郎是正月里生,如今是五月,推算下時間,這時候石姨娘正懷有身孕! 月奴忽然明白了:七年里石姨娘母女不慌不忙,卻為何今年急著進門! 因為她懷有身孕了,而且她讓明殊堅信她懷的是兒子! 月奴嘴角上揚,嘲諷一笑:要知道明月姝都在府外長到七歲了,這七年里石姨娘忍辱負重當著外室,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按捺不住。 可父親不是沒兒子啊,大哥允文能武,誰見了不夸一句謝家寶樹青驄俊騎? 是了,大哥和自己是雙生子,本是邪祟的象征,這么多年為了不被世人嫌棄,家中對外都稱自己比大哥小一歲。 所以父親心目中還是缺一個兒子,而石姨娘抓住了這種心思,順理成章的登門入室。 向晚的時候父親還沒結束應酬,翠玉卻先進了內室,對母親說:“趕車的青頭說,您不在時老爺出去了兩回,都是下衙后去寶相寺胡同再回府的。” 青頭是郡主府里的老人,原來父親壓根兒沒刻意隱瞞著他的行蹤。母女倆同時蹙起眉頭:為什么呢?難道他壓根兒不擔心被妻子知道? 寶相寺胡同遠在城西南,離居于城中的衙門甚遠,與位于城東的郡主府更是南轅北轍。 巴巴兒繞了那么遠,顯然那里不尋常,母親目光陡然變冷。 此事重大,翠玉忙回稟:“查過寶相寺胡同,兩家是寺里的俗家居士,皆是五十歲,還有一戶是個寡婦?!?/br> 寡婦??? 翠玉補充:“那個寡婦帶著個七歲的女童過活,雇了一個天聾地啞的婆子買菜買水,平日里甚少出門?!?/br> 月奴吸口氣,是石姨娘母女!平日里偽裝成寡婦,好不叫人發(fā)現(xiàn)!沒想到這對狗男女這樣狡詐! 再看母親,雖然依舊面色鎮(zhèn)定,可左手攥得發(fā)白,她嘴唇顫抖:“你做得好!接下來想法子讓人打探下那寡婦底細?!?/br> 翠玉不敢多說,忙應了是。又勸母親:“郡主金尊玉貴,何必為個賤人想不開?對方寡婦失業(yè)的,能有幾份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 宋徽宗時才將公主改為帝姬,本書背景還未到宋徽宗時所以統(tǒng)一寫為公主。 玉津園:北宋皇家動物園。 想起之前有人偷闖進動物園沒想到落地在虎山的新聞。 今天買的谷飼牛rou片到了,所以做了烤rou。 牛rou片用料酒、五香粉腌制,雞翅用洋蔥碎、蜂蜜、五香粉、料酒腌制一晚上。 再切點小白菇、洋蔥、口蘑之類的配菜。 胡椒粉、熟油、醬油、糖調制黑椒醬。 洋蔥碎和蒜末下油鍋,炒熟,加入醬油、番茄醬、辣椒粉、黃豆醬、蝦醬,加兩勺可樂,做成韓式辣醬。 然后就可以在烤盤上快樂烤rou了。配上雪碧,美滋滋的夏天黃昏。 第6章 找到春蘭 母親一臉茫然,重重坐在繡墩上,顯然并未聽進去。她舉起六出菱葵弧海棠花靶鏡,盯著自己的容顏 ,喃喃自語:“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 翠玉聽不懂,月奴卻一陣心酸,這兩句詩后兩句是“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黃昏的光撒進枕云院,灑金織錦簾幕輕卷,如金似蜜的光線下母親獨坐梳妝臺前,眉眼里盡是寂寥。 原來母親對父親真的是情根深種,這么驟然得知石姨娘的存在,只怕很傷心吧? 月奴滾到素朱漆圍子床邊,先慢慢將自己一條小腿試探著夠到地上,踩實后才將雙手揪著被子,身體整個落到地上。 她走到母親身邊,母親才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心煩意亂,居然忘記了女兒還睡在內屋的榻上。她抱起了月奴:“月奴,我們回舅舅家好不好?” 舅舅家? 月奴愕然,舅舅家在隴右道,她才從那里回來,怎么又要去? 轉瞬她明白過來,母親說的是周家在汴京的宅邸。周家武官輩出,妻兒當如律留在汴京在人質,不過舅舅如今已經(jīng)辭官致仕,自然帶著妻兒在隴右道祖宅生活,汴京城中的周宅也就空下來。 周嬤嬤就上前問:“郡主,周府只有幾房奴仆看房,這么貿然去恐怕難以妥當,何不去宮里見太皇太后?” 母親搖了搖頭,一臉的心煩意亂:“這么晚了,趕上宮門下鑰,白惹得外祖母擔心?!?/br> 周嬤嬤點點頭:“那就去周府。”她吩咐翠玉:“去跟姑爺回稟,太皇太后急著看姑娘,命我們進宮??ぶ饕娝抢镉锌?,就派你過去說一聲?!?/br> 翠玉并無訝意,告退自去。 好一個周嬤嬤,月奴悄悄點頭,母親賭氣回了娘家,卻讓父親以為是母親被召進宮,如此一來也不生出夫妻嫌隙。 周嬤嬤是母親的奶娘,待母親如親生女兒,母親去世后周嬤嬤傷心欲絕,沒多久也跟隨而去。 愿這輩子能設法使她活下來,留著這么一位又忠心又周全的奶mama在母親身邊,著實是一大助力。 等進周府時已經(jīng)天黑,周府是母親娘家,留著母親年輕時的閨房,因而一應俱全,郡主府的下人很快布置好房間。 母親卻不回房,在庭院里躑躅。 月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天上一輪彎月,纖纖巧巧掛在藏藍色夜空,母親看著那一輪月,呆呆發(fā)神。 月奴走過去:“娘!” 母親才反應過來,蹲下身抱住了她:“月奴!”她緊緊抱著女兒,把臉埋在女兒的銀紫撒白鸚鵡貢緞對襟襦里,眼淚才無聲的落下來。 母親的背部輕輕抖動,月奴眼眶微紅,小手輕輕攥住母親的褙子,母親要強,就連哭都不想讓外人看見。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被自己這么一攪和母親提前知道了石姨娘母女的存在,至少不會措手不及。 后日便是端陽節(jié),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那騶虞發(fā)狂? 月奴直到入睡前都在皺著眉頭思忖,可她到底是孩童身體,過不久就困頓得腦袋一點一點,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她也沒想到什么好主意,倒是周嬤嬤來服侍她洗漱。 月奴心不在焉的任由周嬤嬤伺候著,捧著香胰、巾帕、臉盆的小丫鬟拉拉雜雜站了半屋。 “啪”的一聲,捧著銅盆的那個丫鬟手一滑,銅盆掉落在地上,盆里的水四散濺開,還“咕嚕咕?!睗L了兩下才“哐當”一聲落地。 周嬤嬤顧不上生氣,忙檢查月奴周身,還好水沒有濺到她身上,她轉過身拉了臉,威嚴的瞪著那小丫鬟。 小丫鬟早慌得跪在地上,一疊聲的求饒。 月奴坐在繡墩上,正好看得見小丫鬟眼里含著淚,嚇得全身篩糠一般。不由得心里一軟,為那丫鬟求情:“快過端陽節(jié)了,嬤嬤就饒過她一遭罷。” 周嬤嬤就沉聲道:“還不謝過主子?” 那小丫鬟就哆哆嗦嗦對著月奴磕頭:“奴婢春蘭謝過三娘子?!?/br> 月奴漫不經(jīng)心的聽著,忽得耳朵豎起來:什么?春蘭? 前世臨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春蘭和秋蘭兩個女使了,沒想到今世居然很快就能再相見! 春蘭性子急躁,但卻待人赤忱,忠心耿耿,她是及笄禮舅母送給自己的丫鬟,想必就是周家的人嘍?可萬一同名同姓呢? 明月奴仔細回想春蘭的身世:春蘭母親病逝,爹在鏢局走鏢,得罪了仇家不得已將自己和女兒都賣進了周家,就指望謀求些庇護。 當下她問那丫鬟:“你可有家人在府里?” 春蘭本蜷縮在地上,不安的等待著結果,卻沒想到等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她和周嬤嬤俱是一愣,但春蘭馬上回:“我爹也在府里,在前院馬棚趕車。” 月奴很稱意,找到了前世跟她姐妹一般親密的女使,老天總算對她不薄,當下就揚起下頜說:“你以后就跟著我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