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沒有看她，沒有回答她，然而眼睛通紅。

    “你愛自己勝過愛一切。”小姜瑤拉住了她的手，“即便知道了吳惠姜洪原有苦衷，你不還是覺得晚了嗎？”

    “別說了。”

    “你愛錢，從高中就開始賣畫，大學(xué)同時打三份工，一直攢錢湊首付，不就是想一畢業(yè)就和吳惠姜洪保持距離嗎？不就是計劃著如果有一天鬧翻了你能有底氣抗衡嗎？”

    “別說了！”

    “你拒絕所有男生的追求，不愿意戀愛，不打算結(jié)婚，不就是要用自己的單身主義控訴吳惠姜洪婚姻的失敗嗎？不就是在指責(zé)他們讓你對婚姻恐懼嗎？”

    “我叫你別說了！”

    小姜瑤一笑：“這就是你呀，jiejie?！焙诎抵行〗幍氖秩诨诮幍氖掷铮瑑蓚€人的身體悄無聲息融合著，姜瑤眼睛布滿血絲，嘴唇緊抿，她聲音微弱：“我不是……”似求助，似委屈，似心虛。

    “沒關(guān)系呀?！毙〗幐拷艘稽c，“不管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會陪在你身邊的?！?/br>
    姜瑤的眼神黯淡下去。

    是的，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自私自利，虛榮偽善，對所有傷害耿耿于懷，對所有付出視而不見。

    她不愛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愛。

    “是的?！毙〗幵谒呏貜?fù)，“你不愛任何人，也沒有人愛你?！?/br>
    姜瑤眉頭微皺。覺得哪里不對。

    “沒有人愛我?！彼皼]有人愛我……嗎？”

    “是的。”小姜瑤的身體已經(jīng)消失半截，姜瑤的眼睛漸漸混沌，小姜瑤柔聲說：“吳惠愛你，不過是愛她塑造出來的女兒模型，一旦你和她塑造的女兒不一樣，她就會恨你怨你威脅你，什么時候她了解過真正的你呢？”

    “姜洪愛你，愛得漫不經(jīng)心隨隨意意，他的愛魯莽、愚蠢、沖動，與其說他愛你，不如說他對所有人、事都這樣，他的愛是成全他自己的英雄主義，哪兒是因為你呢？”

    “是的?！苯幠樕系谋砬橹饾u變木，心若荒原?？诳诼暵曊f是為了她，實際上都是為了成全自己。

    小姜瑤笑容桀桀，即將徹底融入姜瑤的身體。

    “他呢？”

    小姜瑤頓住。

    姜瑤睜著茫然的眼睛，“他為了什么？”他為什么也不愛她了？

    小姜瑤擰眉，試探著：“為了你的美貌和身體?！?/br>
    姜瑤一愣。

    小姜瑤立馬改口：“為了你的錢?！?/br>
    姜瑤眉頭微皺。

    小姜瑤反問：“你覺得呢？”

    姜瑤搖搖頭，“我不知道?！?/br>
    “都有所圖的?！毙〗幦彳浿赡鄣穆曇翥@進(jìn)她耳里，“他一定有所圖的?！?/br>
    姜瑤想起他不論何時都克制冷靜的語言，想起沉默之外紫色的鞭痕，想起那顆隨時陪在身旁的光點，想起擁擠人群中那突然的擁抱，姜瑤心一顫。

    他圖什么呢？

    人一身弱點。錢、權(quán)、色、欲；貪嗔癡，愛恨惡；生老病死。他若有所圖，幾許手段，姜瑤如蟲撞蛛網(wǎng)，不會有脫身的可能。

    偏偏他什么都沒做。

    不僅沒做，還縱容她縱容得厲害。

    他說：“我為你而醒?！?/br>
    他是為她而醒的。

    他就是為她而醒的。

    姜瑤一瞬間清醒過來。她看向和自己緊緊相貼的人，看清了小姜瑤消失半截的身體，快速拉住她剩下半截身體，“你給我出去！”

    姜瑤這瞬間毛骨悚然——這個怪物是要占據(jù)她的身體嗎！為什么要控制她的思想！姜瑤一瞬間力大無窮，竟硬生生將小姜瑤已經(jīng)融合進(jìn)她身體的部分扯離了一截。

    小姜瑤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依舊對著她的耳朵說：“沒有人是全心全意愛著你，沒有人是什么都不圖的愛著你，沒有人完全是為你存在——除了我?！?/br>
    姜瑤的手頓住。

    小姜瑤開心地看著她：“是的吧？！只有我完全屬于你，jiejie——”小姜瑤的眼睛突然睜大，眼睜睜看著姜瑤輕輕松松將她拔出，兩個人完整獨立，面對面相對。

    姜瑤眼睛明亮清澈，嘴角含笑：“謝謝你讓我明白一件事?！?/br>
    “什、什么？”小姜瑤還驚訝于身體的分開。

    “神為我存在?！?/br>
    她話音剛落，天雷滾滾，四方大亮，巨大的雷接連劈下，黑暗被閃電劃破，轟隆聲響徹云霄。

    遙遠(yuǎn)的天邊駿馬奔騰而來，兩馬潔白如雪，玉蹄如戈，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充滿無邊力量。奔騰間純白的馬鬃如煙云飄舞，云鈴發(fā)出清幽的聲音——叮呤～叮呤……仿佛遠(yuǎn)古的招魂。

    神站在碩大的云中，目光冷然，眉目霜雪，完美的容貌非人間任何偉大的藝術(shù)家可以創(chuàng)造。天馬刮起的大風(fēng)吹起他額前的頭發(fā)和衣袍，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直直對著姜瑤。

    姜瑤愣愣看著天邊。

    神抬起手，一把金色的弓出現(xiàn)在他手中，他用力一握，金石錚錚，空間震鳴，弓對向姜瑤的方向。

    一人一神的目光在遙遠(yuǎn)的空中相觸，神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對空一拉，三支白色的箭破空射出，直直朝姜瑤射去。

    姜瑤沒有動。

    三支箭直沖姜瑤面門而來，兩細(xì)一粗，兩前一后，姜瑤感覺到雙耳一陣刺痛之時，最大的箭從她頭頂滑過，直直射中小姜瑤的心臟。

    小姜瑤化作一陣綠煙消失了。

    巨大的天馬停在姜瑤面前。

    姜瑤眼淚奪眶而出。

    “姜旸?！?/br>
    神瞬間從馬車變到她身前，兩個人的距離瞬間咫尺。

    “我在?！鄙竦穆曇粢蝗缂韧f嚴(yán)深沉，就像他在黑暗空間里無數(shù)次的回應(yīng)一樣——我在。我在。我在。

    盡管她從來沒有聽到。

    所有的疲憊、恐慌、驚懼霎時涌回，鎮(zhèn)定、清醒、冷靜全部消失，姜瑤嘴唇抖動，說不出來一句話。

    神抿唇，身形微動——

    然而姜瑤先他一步，直直撲進(jìn)他懷里，環(huán)住了他的腰。

    太好了。

    太好了。

    第44章 神秘愛人44

    神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 最終輕輕放到姜瑤背上。他輕柔而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背，嘴唇微抿。姜瑤環(huán)在他腰上的手又緊了一些。

    即便這是夢境，姜瑤的靈也不能抱他太久。

    他拉開她, 淡聲道：“我先送你出去?！?/br>
    然而下一秒, 姜瑤主動消失了。

    他微愣，隨即明白過來。她太累了, 夢魘之境與她的聯(lián)結(jié)點已經(jīng)被他破壞掉，姜瑤的靈支撐不住，縮回她自己的身體了。

    兩顆圓圓的綠色翡翠從地上飄起, 浮至姜旸眼前。這是剛剛光矢擊落的姜瑤的耳釘，曾經(jīng)是他親手戴上去的。

    誰能想到夢魘之境在這上面呢？

    姜瑤的耳釘無故碎掉的時候東榑正在第n次給姜瑤換涼帕子。

    蔥綠的耳釘一下裂開, 已經(jīng)昏燒半個月的姜瑤眉頭突然皺起，眼角滑下眼淚。

    他心里咯噔一下, 叫道：“姜小姐？”

    姜瑤依舊昏迷。

    東榑靜靜凝視她，瞳孔顏色微變，隱隱透出綠光，從他眼中看去，姜瑤依舊是通體綠色, 沒有異常。

    東榑沉默著再次給她換了一張帕子，靜靜坐在她身邊。

    傍晚時分，姜瑤的燒退了, 東榑若有所感, 朝窗邊看去。

    神化身出現(xiàn)。

    東榑一瞬間感覺到神的力量, 他一訝，閃過不可置信的神色，脫口而出：“您恢復(fù)了？”東榑現(xiàn)在已經(jīng)感覺不到神力量的邊界。

    “一部分?！鄙褡咧链策?，抬手落下一些細(xì)碎的光點, “我們出去說?！?/br>
    他放下手，正欲離開，一直沒動靜的姜瑤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東榑屏息，下意識朝神看去。

    神頓了頓，抽出手，在床邊坐下，“明天再說?！?/br>
    “好?！睎|榑微微彎腰，退了出去。

    姜瑤睡到凌晨四點，睜開眼睛，不期然和神的目光對上。她似乎還沒完全清醒，直愣愣看著他。

    神目光沉沉，亦直視著她，二人一時無話。

    過了好一會兒姜瑤開口，“我在哪兒？”

    “暾明別墅?！?/br>
    下一秒房間里的小燈無人自開，全部亮起來?；椟S的燈光柔和細(xì)碎，在各處角落靜默，姜瑤看清了房間裝飾，果真在暾明別墅。

    她稍稍放心，緩慢眨了眨眼，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結(jié)束了?！鄙窦幢闶亲餐Φ霉P直，寬背窄腰，高大雄偉，充滿安全感。

    姜瑤的眼睛重新闔上，意識又困頓起來，她無意識“嗯”了一聲，再次睡過去。

    神聽著她平緩的呼吸，房間里的燈又無人自關(guān)，光線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