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場面話，趁著費切爾和西德尼交談，瑪琳就先退下了。

    她還記得自己沒有吃晚餐，掙脫人群的包圍，去餐桌旁找黛黛。

    兩人躲到一個光線比較昏暗的餐桌，這是一個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小角落。小黛黛已經(jīng)貼心地為她準(zhǔn)備好了一碟食物，上面擺滿了黛黛認(rèn)為最值得嘗試的美食，每樣都有一小份，旁邊還放著一大杯解渴的桃子汁。

    瑪琳先喝了一大杯飲料，滿足地長嘆一口氣，對黛黛說：“和你們家公爵大人跳舞簡直就是上刑，我簡直不明白我當(dāng)初為什么會答應(yīng)？難道我當(dāng)時失心瘋了？”

    “和地位不如你的男人跳開場舞，會被人嘲笑的。”黛黛和瑪琳靠在一起，拿起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因為索羅沃奇家族的禮儀教他們不能吃東西的時候說話，所以她吞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后才和瑪琳說，“只有和公爵大人這樣既高貴又富有，最重要的是，還這樣年輕英俊，的紳士跳舞，你才能夠得到足以匹配女主角的風(fēng)光?！?/br>
    瑪琳依然嘆氣：“可是真的難受啊?！?/br>
    “難受的應(yīng)該是公爵大人才對，”黛黛撫摸瑪琳的肩膀，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嘲笑，“我看到你踩了公爵大人好多下。今晚肯定有好多淑女小姐都在惋惜，為什么偏偏是你和公爵大人跳舞，公爵大人可是很少跳舞的，這樣優(yōu)美的舞姿，哎，卻偏偏被旁邊的你給破壞了，你們的舞步也太不相配了，。”

    瑪琳突然想起什么，有點興奮地說：“你說，他們看到我連公爵大人的鞋面都踩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人來找我了，那我就……”

    瑪琳的話還沒有說話，一名男士走到了這片餐桌旁，他的視線在人群中搜尋，當(dāng)看到瑪琳，眼睛就是一亮，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她們走過來。

    瑪琳的視線掃到他，心中大感不妙。

    他很快走到了瑪琳的面前，先是問好，然后紳士地向瑪琳鞠躬，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姿態(tài)：“瑪塔莉柯格林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跳舞嗎？”

    瑪琳對這個男人有一點印象，好像見過兩次，但不記得他的名字了?，斄盏郊{特西亞后，常見面的人中，中老年比年輕人要多得多，和年輕人接觸得少，當(dāng)然就記不住。

    瑪琳笑了笑，說：“我在吃晚餐呢……”

    男人恍然大悟，體貼地說：“是我失禮了。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待?！?/br>
    但他居然也不走開，就站在瑪琳和黛黛前面，看著她們吃東西。

    瑪琳小心地吃著東西，瞪大眼睛看向黛黛，向她求救。黛黛也瞪大眼睛看回來，好像在說我也不知道。

    瑪琳對峙失敗，因為她的眼睛沒有黛黛的大。

    瑪琳轉(zhuǎn)向那個年輕人，笑得干巴巴的：“我不擅長跳舞，剛剛你們應(yīng)該也看到了?！?/br>
    “不，瑪塔莉柯格林小姐的舞姿非常優(yōu)美。”年輕男人卻激動地說，“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舞姿?！?/br>
    瑪琳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怎么回事，這個時代的男人都這樣夸張直白得簡直讓人尷尬嗎？

    瑪琳心生出隱隱生出一種絕望，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該跳這支開場舞的，從此之后，她再也不能用不會跳舞來拒絕別人了。

    這還沒有結(jié)束，另外一邊，西德尼和費切爾寒暄完，人群分散開，跳舞的去跳舞，用餐的去用餐，圍攏著國王和公爵的人中，又有幾個朝著瑪琳走來。

    其中有一個人，看著有些眼熟，好像就是下午碰見的那個叫納特的男人?，斄招南胝f，不會吧，不會吧……

    然而他果然走到了瑪琳面前。

    瑪琳在他過來的時候，就站到了餐桌的對面去，和他保持距離。

    納特望著瑪琳，表情依然是那么懇切，不出意外地，他提出了邀請。

    瑪琳還沒有說話，之前的那個年輕男人就開口了：“打擾了，是我先邀請瑪塔莉柯格林小姐的。”

    納特則回答：“跳舞就像是愛情，沒有先來后到，瑪塔莉柯格林小姐愿意和誰跳舞，就和誰跳舞?！?/br>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人過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湊熱鬧，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兩三人向瑪琳邀舞。

    過于戲劇化的發(fā)展倒是讓瑪琳冷靜了下來，她覺得這種場景好像見過。格蕾絲、瑟雅德拉都是社交場上的明珠，她們身邊總是被各種追求者環(huán)繞，男人們也是這樣爭先恐后地邀請她們。

    瑪琳雖然覺得自己長得也不算差，但不管怎么說，和瑟雅德拉一類的大美人還是有很大的差距，更何況她今天還穿著這樣違背他們審美的服飾。她有心理準(zhǔn)備會被偶爾邀請個一兩次，或許是出于友情或許是出于風(fēng)度，可現(xiàn)在不是偶爾，而是同時好幾個人，這完全地超出了她的預(yù)計。

    在瑪琳沉默的時候，男人們之間的對話開始有了火藥味。

    “哦，納特，一周前你不是還在追求安妮小姐嗎？她就在那邊，你應(yīng)該去邀請她跳舞。”

    納特的臉一下就漲紅了：“請不要胡說八道，在這種時候提到其他女士的名字，難道你不知道會損害淑女的名譽(yù)嗎？這不是一個上等人應(yīng)該有的行為。”

    對方挑挑眉，說：“但如果眼看著瑪塔莉柯格林小姐被你蒙蔽，而不說出真相，這也并不是一個上等人應(yīng)有的行為?！?/br>
    “我真心地邀請瑪塔莉柯格林小姐，你憑什么說我蒙蔽?！?/br>
    “……”

    他們自顧自地吵了起來。

    另外一邊，費切爾和西德尼結(jié)束對話，正準(zhǔn)備離開。他從來都是這樣，不會在宴會上停留太長時間，與其身在熱鬧當(dāng)中，他更喜歡站在高處俯瞰。

    他看到瑪琳那一邊有一些異樣的情況，皺起了眉。

    克里夫小跑著過來了，站到費切爾的身邊。

    “瑪琳又干了什么？”

    克里夫說：“是男人們有些爭吵，他們都想邀請瑪琳?！?/br>
    “呵，”費切爾嗤笑了一聲，“我從未見過瑟雅德拉或是格蕾絲身邊出現(xiàn)這樣的爭吵，難道她就不知道說些什么來避免這種情況嗎?！?/br>
    克里夫說：“瑪琳似乎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對了，我剛剛還在那里聽到了一件事，今天下午，那個納特向瑪琳求婚了！雖然好像被拒絕了……”

    聽到“求婚”兩個字，費切爾的眼瞳緊縮了一下：“他竟然向瑪琳求婚？”

    難道這里還有人不知道，瑪琳一定會嫁給索羅沃奇家族，是什么樣的人竟然這樣膽大敢橫插一杠，難道他不懼怕大魔導(dǎo)師的怒火？

    克里夫說：“您可能不記得這個人，他是杜倫家族的第三個兒子，因為無法繼承爵位和土地，所以很熱衷于追求有繼承權(quán)的女性。”

    神圣帕赫羅女性的繼承權(quán)受到很多限制，能夠得到的財產(chǎn)遠(yuǎn)低于自己的男性親屬?，斄宅F(xiàn)在是白花騎士團(tuán)的祭司，和那些繼承權(quán)受限的貴族女性比起來，顯然能從她那里得到更多。就像是許多女性尋找丈夫，傾向于地位更高、更富有的男性，許多男性也希望得到一個能夠提升自己地位的妻子。

    在瑪琳成為白花騎士團(tuán)祭司后，不可避免地，她的身邊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追求者。

    而這讓費切爾感到很不高興。

    第219章 13

    費切爾冷笑, 也不知道是在對克里夫解釋還是自言自語：“瑪琳看不上這些庸人。”

    畢竟瑪琳是目前最接近大魔導(dǎo)師的女魔法師，而且是這片大陸上唯一的一個，愿意娶她的人前仆后繼, 而現(xiàn)在的這些人甚至連杰羅斯都比不上，瑪琳連杰羅斯都看不上, 何況是他們。

    但……也不一定，女人的心很難琢磨，她們一方面市儈虛榮, 像蝴蝶一樣在花叢中穿梭，試圖狩獵最強(qiáng)的男人, 對弱者棄如敝履；但有時候, 她們又愚蠢得可怕, 輕易就能被人哄騙, 甚至瘋狂到和低賤的奴仆私奔。盧茜安麗婭公主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 即便這次讓索羅沃奇家族蒙羞的私奔發(fā)生在費切爾出生前，但他想起來依然會覺得憤怒。

    費切爾心中生出警惕：瑪琳會不會也這樣愚蠢？確實, 她有時候看起來確實不怎么機(jī)靈, 比起格蕾絲那樣聰慧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怎么看都更有可能犯傻?，F(xiàn)在她沒有被人拐走, 只是因為有自己在身邊, 但他總有疏忽的時候，如果讓人找到機(jī)會，這個女人是不是就會和人逃跑？她也不是沒有逃跑過，再一次只怕都熟練了。

    費切爾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他絕對不會讓瑪琳脫離自己的控制，她應(yīng)該馬上和索羅沃奇家族的男人訂婚，以最快的速度。

    但在此時，費切爾竟然突然想不到合適的人選，整個索羅沃奇家族上上下下這么多魔法師，竟然沒有一個男人能夠配得上瑪琳。

    當(dāng)費切爾只想到瑪琳本人的時候，他常覺得這個女孩不過如此，相貌平平身材瘦弱，氣質(zhì)約等于沒有，審美和品位過于奇葩，魔力不強(qiáng)，記憶力也只是普通水平，學(xué)習(xí)魔法甚至還需要記筆記。

    但一旦考慮到要給她一個什么樣的訂婚對象，他卻覺得誰都不合適，杰羅斯不合適，巴特不合適，更不要說現(xiàn)在圍繞著瑪琳的那群名不見經(jīng)傳的貴族年輕人了。索羅沃奇家族從二十年前的劫難后，魔法師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都大不如前，自他之后再也沒有一個真正有潛力的魔法師，即便有，也不可能和瑪琳一樣擁有成為大魔導(dǎo)師的潛力。

    再說，瑪琳太過頑劣，他最好給她找一個比她更強(qiáng)大的丈夫，不然就以她慣常的自作主張和囂張跋扈，一個比她還弱的丈夫怎么可能壓制得住她，這個女人只要一個無聲魔法就能讓她的丈夫閉嘴。

    她的丈夫必須比她更強(qiáng)，這個男人要能克制住她的無聲魔法，讓她收起那乖張的脾氣，對了，還需要教會她閉嘴，別讓她一整天就知道說話去惹怒別人。

    費切爾想了想，輕輕挑了一下眉，如果這樣一想，合適的對象幾乎就只有他自己了。

    ——他是最年輕的大魔導(dǎo)師，同時還是諾克森的公爵，強(qiáng)大、富有、身份高貴，這樣的一個訂婚對象，哪怕對方是公主都會幸福得暈過去。

    瑪琳也不會例外，她可能連做夢都不曾夢到過。

    要知道她不過是亞曼倫一個邊陲大區(qū)的鄉(xiāng)下女孩，頂多是一個低等貴族，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她這輩子都會是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姑娘，連摸到上流貴族馬鞍的機(jī)會都沒有。

    她敢想象能夠嫁給一個公爵嗎，并且還是最富有最年輕最強(qiáng)大費切爾·馮·索羅沃奇三世公爵大人，麻雀變鳳凰，丑小鴨變白天鵝也不過如此了。

    但費切爾又暗暗地皺起了眉，可是，這會不會讓這個女人太得意了？女人都是這樣，一旦得到一點好臉色，就會忘記矜持和本分，變得得意忘形起來。為了獎勵瑪琳成為白花騎士團(tuán)祭司，自己已經(jīng)為她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如果再和她求婚……他當(dāng)然不會向她求婚!只需要通知她就可以了，難道會有人拒絕費切爾公爵嗎？

    總之，她已經(jīng)得到了足夠多的獎勵，如果再告訴她這個消息，她肯定會忘記自己是誰，說不定就會變得像普通的女人那樣。費切爾是知道的，就仿佛當(dāng)年塞留那王宮曾經(jīng)照顧過他的女官和女仆們，她們沒有結(jié)婚前或許還有一點能力，一旦戀愛和結(jié)婚，就只會跟在丈夫后面唯唯諾諾，變成一個廢物。他可不想瑪琳變成那個樣子，畢竟他又不是真的愛她，愛她的人才會去包容她的愚蠢，他又不是，他和瑪琳訂婚，只是為了名正言順地把她留在索羅沃奇家族而已。

    他必須挑選一個非常合適的時機(jī)，既不能太晚了，不然瑪琳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頭腦發(fā)昏，讓別的男人拐走，也他不能太急切，不然這會讓瑪琳有誤會，產(chǎn)生被他費切爾公爵愛上了的錯覺。

    除此之外，他還必須挑選合適的場合，雖然他并不是真的看上了瑪琳，期望她來做公爵夫人，當(dāng)然，她本身就沒有一點公爵夫人的資質(zhì)，可是這畢竟是諾克森公爵的求婚……不、不是求婚，他只是通知她，但不管怎么說，他還是需要慎重一點。

    瑪琳面前的小混亂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由于禮儀他們沒有靠攏，但視線落在這個方向，不時地相互小聲議論。

    其他的女孩們遇到這種情況是怎么做的？瑪琳忍不住想。

    瑟雅德拉和格蕾絲的身邊向來都很和平，她們會和男人們說好每一支舞的舞伴是誰，如果男士們之間產(chǎn)生了一些矛盾，她們也能夠用自己的社交能力進(jìn)行調(diào)解，應(yīng)對得很輕松。

    當(dāng)然，最有經(jīng)驗的應(yīng)該是盧茜安麗婭公主，她在社交場上出過的風(fēng)頭可以說無人能夠超越。不過盧茜公主已經(jīng)在三個月前被費切爾送回諾克森了，不然瑪琳還能向她請教一下。

    瑪琳回想了一些傳聞，聽說盧茜公主當(dāng)年總是被男人們包圍，這種的時候，她好像總是說：那你們?yōu)槲覜Q斗吧。

    這句話不知道在貴族的宴會上掀起了多少腥風(fēng)血雨，這些貴族家庭的男人自尊心都極強(qiáng)，就算不甘愿也要走上對決場，因為逃跑比戰(zhàn)敗還要可恥。

    瑪琳自覺拱火還有一點心得，說好話調(diào)和實在是沒那個能力，肯定是學(xué)不來瑟雅德拉和格蕾絲的辦法，所以，不如借鑒一下盧茜公主？

    瑪琳吞下最后一塊小餅干，又喝了一口桃子汁，然后站了起來。

    黛黛見了，也把最后一口rou餅吞下去，接過瑪琳的盤子放到一邊去，再順便幫助瑪琳理了理她裙子上的褶皺。

    瑪琳清了清嗓子，像按下了一個靜音符，爭論不休的男人們停了下來。

    瑪琳盡量試著笑得和氣一點，確實，她笑得很溫和，就像是一個乖巧可親的鄰家女孩，絕對不會讓人產(chǎn)生威脅感。

    她的語氣也很和氣，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不如來魔法決斗吧……”

    男人們因此身體一震，不過他們也不是沒有準(zhǔn)備，瑪琳來自索羅沃奇塔，會使用盧茜公主的方式也并不奇怪，他們挺直了胸膛，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

    但瑪琳接下來的那句話是：“誰能夠贏了我，才有資格和我跳舞。”

    這一瞬間，所有人鴉雀無聲。

    一陣靜默后，是炸開了一般的喧鬧議論聲。能夠聽到瑪琳這句話的范圍內(nèi)，全部是沸騰了一樣的語氣聲、議論聲。

    她在說什么？魔法決斗？

    開什么玩笑，讓男人們決斗就算了，他們可從來沒有見過淑女親自下場的。

    可是，如果說真有這種例外，可能也只有面前這個女孩了，他們都沒有忘記，她是通過決斗而得到了現(xiàn)在的地位。

    不久前在王宮草坪上的決斗挑戰(zhàn)，他們面前的這位小姐站到?jīng)Q斗場了就沒有下去過，沒有中途休息，二十多個挑戰(zhàn)者連一分鐘都沒有待夠就被趕下了臺。

    他們捫心自問了一下，如果換成是自己呢？大概，也會是同樣的結(jié)局。

    人們或者議論或者沉默，沒有人敢應(yīng)答。

    瑪琳很滿意這個效果，這個說辭簡直是一勞永逸，以后再她再也不用擔(dān)心要怎么拒絕人跳舞了。

    見他們還圍繞著不走，瑪琳就變相地催促：“想好了嗎？誰愿意第一個挑戰(zhàn)？”

    又是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