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喻遐等了兩天,悲觀地覺得這張卡或許已經(jīng)粉身碎骨。 然后屋漏偏逢連夜雨,同學、同寢室友徐銳青在這時給了他意想不到的一刀子:結束第一次平山村研學后的晚飯吃豆腐宴,女生們聊到各自理想型,調侃同行的男同學,又問喻遐喜歡哪種女孩兒,還未舉例供他具體選擇,徐銳青加入了談話。 他晃蕩著杯子里的檸檬水,笑容像從角落里擠出來似的:“問這個有什么用,你們不知道吧?喻遐不喜歡女的。” 說完這句桌上一片死寂,連老師喬小蝶都沒吭聲。 始作俑者無視了喻遐瞬間鐵青的臉色,仍是眉眼彎彎,盯著喻遐問:“我真的特別好奇,喻遐,無意冒犯,因為我也是聽別人在傳……你和隔壁表演系的那個,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誰在上面?聽說是他?” 喻遐放下碗,不錯眼珠地凝視徐銳青,好一會兒,比起不在乎更像虛張聲勢的攻擊。 “我和袁今不是一對?!彼麤]有任何起伏地說。 徐銳青也不閃不躲地看他:“但我不信怎么辦?不然這樣吧,你以后離我遠點兒,我怕同性戀有病,會傳染?!?/br> “那你還和我一桌吃飯?” 徐銳青:“……” 喻遐像姜換那樣要笑不笑地朝他一挑嘴角,然后起身離開了飯店。 這天有點陰沉,西南的山像一圈圍起來的手臂包裹著小鎮(zhèn),云層交疊流動,高空中的風有了實體,帶來一陣潮濕的腥味。 他不知道徐銳青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可能因為袁今來找他的次數(shù)是有點多。他們的確曾經(jīng)互有好感,不過還沒能發(fā)酵成實質形狀,碰上了名為姜換的石頭,于是曖昧像一團肥皂泡泡那樣散開了。 喻遐和袁今早說清了,他也對自己的取向一直很坦然,除非別人把這事捅到父母面前——而且是在家里發(fā)生變故的情況下——他無所謂誰知道,不在乎他們怎么看。 但當著老師和師兄師姐,喻遐懷著巨大的羞恥感。 更難過的因為徐銳青,喻遐曾經(jīng)把他當學校里的好友之一,與其說尷尬,毋寧形容他剛才的如坐針氈全因為“背叛”。 喻遐沿著窄窄的街道往下走,他要穿過長坡,回青旅去。 天色漸暗,似乎醞釀著一場瓢潑大雨。 他轉過一個拐角,民居檐下的老式白熾燈照進青石板縫里,坡是往下的,一簇暖黃迅速像水一樣地流淌出去。喻遐順著那束光的終點,視線碰上了自行車后座。 姜換站在坡下回過頭,看見他時,手指用力撥動車鈴。 他們隔著一輛單車并肩而行,說完“好巧”“是啊”后就自覺成為同路人。 喻遐情緒低落,看著腳尖,不知姜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安靜地走出大約三百米,姜換竟先開了口:“今天沒和同學一起?”見他明顯詫異,又說,“東河大學建院的研學團,聽楊姐說了,兩年來一次。” “他們還在吃飯?!庇麇趧e扭地說,“和同學有點矛盾,就……想先走了?!?/br> 姜換不按常理出牌,對學生之間的矛盾充耳不聞,喻遐都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在聽,余光瞥見姜換扶著車把的右手撤回伸進身側斜跨的運動包里,然后拿出一個小小的防水袋。 “這個是你的?”姜換攤開手掌。 透明防水袋中安穩(wěn)躺著的,正是讓喻遐前幾天找得快魂不守舍的儲存卡。 喻遐眼睛一亮,方才的難受已經(jīng)隨著“遇見姜換”和“卡在姜換手里”兩件事短暫地不再糾纏他,他猶豫了下拿回來。 “你幫我找到的?” 問完,喻遐自己想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那天掉在座位上,但你沒看見。想著你可能當天會來拿,就先收好了?!苯獡Q欣賞似的看他的快樂,頓了頓說,“結果你一直沒來?!?/br> 喻遐把防水袋抓得很緊:“……我找了很久?!?/br> 失而復得有多珍重,他今天這才算體驗了一次。 他鄭重地說了好多次謝謝,姜換卻像聽得不習慣那樣偏過頭,手指摸了摸耳垂。 可能因為順路,姜換陪他走到了青旅門口,暮色更深沉,流云聚到了房檐瓦頂,那股潮濕愈發(fā)濃郁,像春天雨后的草腥味。 “很快要下雨了。”姜換抬頭看了看天色,對他說,“你們還要去平山村?” “明天。”喻遐說,“原定計劃是兩天?!?/br> 姜換好像替他們遺憾,眉梢一抬,嘴角輕輕地撇:“明天不好說,下雨的時候進山容易遇上封路?!?/br> “看情況吧?!庇麇谡f。 姜換說:“好運?!?/br> 話說到這一步,下一句就該是順理成章的“再見”,姜換跨上自行車。 “等會兒!”喻遐突然喊住了姜換。 青旅門口的燈太暗,他看不清姜換表情是驚訝還是迷惑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他只在一瞬間意識到:無論明天去不去得成平山村,他們都會在兩天休整后離開臨水鎮(zhèn),而姜換答應他的電影還沒有兌現(xiàn)。 喻遐不是個非常有勇氣的人,他更理智,更有計劃,但與之矛盾的是執(zhí)行力總是很強。 他不讓姜換有遲疑,飛快地問:“我能現(xiàn)在去看《藍太陽》嗎?你答應我的?!?/br> 大約三秒、五秒,或者其實過了半分鐘、一分鐘,對喻遐而言只是短短一次眨眼,姜換重新跳下自行車,斜靠在車把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