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吃過這些，回頭腸胃不舒服你負(fù)責(zé)？”

    “你負(fù)責(zé)啊?！敝x文斯直笑。

    姜換根本不理他，低頭把兩個雞翅從鋼簽上扒到喻遐盤子里，刮掉上面一層糊辣椒。

    好吧，真的很cao心很家長。

    盡管他早已經(jīng)過了需要監(jiān)護人的年齡，也不知道姜換為什么要做這些事，不過當(dāng)著謝文斯的面，姜換對他好得十分明顯。喻遐太容易滿足了，他的快樂像易拉罐里的泡泡，輕輕搖晃，就冒得停不下來。

    看著姜換已經(jīng)開始給雞翅去骨，喻遐咬吸管的牙齒松了松，含混地說：“姜換?！?/br>
    他以為姜換聽不見，但姜換“嗯”了聲，尾音往下墜。

    原來叫名字是會有反應(yīng)的啊，喻遐想，又小聲喊了一句，姜換再次“嗯”，末了放輕了聲音：“你吃點兒吧，晚上又沒吃飯。”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不算性感，但別人模仿不來他十分之一的慵懶腔調(diào)。

    云省的燒烤調(diào)味都偏重口，佐以香料，十分有特色。無奈喻遐不太能吃辣，不知姜換又是怎么得知的，總之每次進盤子里的rou菜沾的辣椒都少。

    即便如此喻遐吃了點后也開始覺得油膩，正想看看菜譜找點清淡的碳水隨便填飽肚子，姜換從外面端進來一碗清湯面。

    他放在喻遐面前，無需多言，是“吃吧”的意思。

    “我的呢？”謝文斯不滿地抗議。

    姜揉了揉左邊手肘內(nèi)側(cè)：“去旁邊小吃店跟老板買啊?！?/br>
    謝文斯：“……”

    他故意刺姜換一句，沒想到這人油鹽不進，連帶著后續(xù)葷話也不太合時宜了。

    燈光微黃，喻遐正紅透了兩只耳朵，藏在黑發(fā)下，被照得幾乎半透明，全然不懂遮一遮快溢出來的開心和羞怯。謝文斯看得太明白了，這個小朋友多半對姜換有意思，但姜換是什么人？越看明白，他越開不出那句“重色輕友”的玩笑。

    他問姜換和喻遐怎么認(rèn)識、怎么一起出現(xiàn)在春明市，等簡單了解了事情經(jīng)過，又感慨：“姜換老師，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這么善良！”

    姜換聽著有點要笑不笑的意思：“跟你沒關(guān)系?！?/br>
    “看你說的，誰想跟你有關(guān)系一樣……”謝文斯一飲而盡杯中啤酒，問喻遐，“弟弟要不要我?guī)兔Π?？你現(xiàn)在沒有手機，很不方便的?！?/br>
    “不用了?！庇麇趽芘鏃l，“我剛好斷網(wǎng)靜一靜。”

    謝文斯沒聽見似的，或者兩瓶啤酒就喝多了，大著舌頭出主意：“可以先補電話卡啊，不然姜換怎么找你？我有一部備用手機，很新，不介意的租給你用，至于費用嘛……姜換，表示一下？”

    喻遐不抱期待用余光瞥向被叫到的人。

    姜換正在挑魚刺，沉靜如水的表情，不為所動。

    謝文斯“嘖”了一聲，他向來反感姜換滴水不漏的樣子，喝了點酒，剛才的擔(dān)憂也變成惡劣心思開始作祟。

    他對喻遐作出說悄悄話的姿態(tài)，音量卻擺明了不介意被人聽見：“他這個人是不主動的……他壞得很，千萬不要什么都答應(yīng)——”

    話音未落，姜換抬起頭。

    “別發(fā)酒瘋?！彼淅涞卣f，“謝文斯，你沖著我來。”

    謝文斯眼神清明了一瞬，喃喃說句對不起，垂下頭，直到整個人都趴在桌上。他靠著自己的手臂，字句模糊語速又快，差點都聽不清楚：“沖你來？沖你來找罵?。渴俚氖俏矣植皇悄?，我控制不住，難受好一陣子了……能有什么辦法……”

    隨后他連灌自己半瓶啤酒，用力嘆著氣，開始嘮叨他和未婚妻為什么突然分手。

    聽了那么多，姜換始終報以沉默，眼神近乎冷漠地、空蕩蕩地看向謝文斯的崩潰，好像那是一個拙劣笑話，而他不必給出任何反應(yīng)。

    這是喻遐第一次看到姜換的凜冽。

    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意外，哪怕聽見謝文斯說姜換“壞得很”。

    他從跟姜換上床時就知道，能縱容類似的任性要求的人，要么一夜春宵當(dāng)做家常便飯，要么性與愛分得很開，篤定自己根本不動心。

    姜換應(yīng)該是后者，所以他才提醒喻遐，“從我這兒什么也得不到”。

    作為演員的姜換在銀幕上鋒芒乍現(xiàn)但畢竟疏離，等走入真實世界以后，姜換依然像個隨心所欲卻無法看透的符號，陽光不能照亮他，雨水也沒法淋濕他，解讀不了，觸碰不了，像游離于常識以外，是一道沒有答案的難題。

    姜換懂人情世故，卻不會在乎感情濃度與他人的喜怒哀樂，于是全世界紛亂復(fù)雜的情感對他而言仿佛只剩下一種情緒：煩躁。

    面前燈影搖晃，喻遐突然好奇姜換真的會有想愛的人嗎？

    他忍不住笑自己太過天真。

    對現(xiàn)在的喻遐而言，姜換最應(yīng)該是個恰到好處的幻想，在現(xiàn)實崩塌成廢墟時為他提供一處安全屋，搭建浪漫電影似的橋段逃避生活。

    他最好只簡單地喜歡姜換，等他來，等他走，接受他的選擇。他唯一的主動就是在告別時，好感被時間淹沒之前，離開姜換。

    這是他第二次決定要離開姜換了。

    喻遐暗自倒數(shù)，將時間終點定為那趟離開的火車。

    謝文斯為分手了的未婚妻醉得不省人事，離得不遠，但姜換還是打了一輛車。他沒讓喻遐幫忙搬人，一聲不吭地把謝文斯抬到青旅員工休息室里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