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立時炸開一聲驚雷，比起驚蟄時分的春夜震響不遑多讓，喻遐幾乎是立刻明白過來，懵了。

    “什么意思？”喻遐嘴唇顫抖著，“你拍過我和姜換的照片？”

    孟妍不答，但喻遐已經(jīng)知道這是承認(rèn)的意思。

    “你怎么能這樣！”他猛地站起身。

    話音未落看他眼睛已經(jīng)通紅，孟妍的表情像挨了一耳光，連聲道歉，帶著哭腔辨別清白，說這次真的不是她：“寶寶你別這樣，我真的只拍了一次！當(dāng)時王慶仁和你姨媽都說做一次就可以了，他們只想要錢。后來他們也拿到錢了……姜換是知道的！姜換一定知道！我就、我以為他真心和你在一起，姨媽再怎么勸，我也沒再拍！”

    她賭咒發(fā)誓，失聲痛哭，兩只手捂住臉，那個一直攥著的袋子轟然墜地。

    孟妍年輕時長得美，現(xiàn)在也依舊清雋秀麗，哭起來梨花帶雨，很是惹人心疼。喻遐記憶里只看母親大哭過兩回，上一回還是父親剛出事后，在派出所，孟妍聽說對方家庭無意賠償，民警只能無奈地和稀泥，不知所措，當(dāng)即就忍不了了。

    再就是現(xiàn)在了，喻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瘦弱肩膀撐不起大衣的廓形，這時抖個不停，嚎啕著戰(zhàn)栗著，是異常撕心裂肺的絕望。

    “寶寶，我對不起你，但是……但是我從來！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影響你……我們當(dāng)時也以為姜換不會理的，jiejie逼我這么做的……”

    她一直道歉，顛三倒四地說多了，喻遐逐漸從她的語無倫次里拼湊出孟妍和姜換瞞著自己的事。

    去年冬天，孟妍拍了他們兩個人在小區(qū)門口姿勢親密的照片，交給了jiejie孟嬈與再婚丈夫王慶仁。后者打聽到姜換正在本地拍《銀河渡口》，便抱著要錢的心思拿到了酒店，原本沒想過會很快有結(jié)果，但不出三天，王慶仁的賬戶上就收到了二十萬，附言是“往來款”，打款賬戶姓張。

    王慶仁是生意人，熟諳這些賬目cao作規(guī)則，知道對方的意思是息事寧人，更沒有要報警，就坡下驢地拿了錢見好就收了。

    而后孟嬈嘗到甜頭，多次要求孟妍再去多拍幾張，但孟妍不肯，她便自己去過一次。結(jié)果遇到了狗仔，對方還跟她打聽了不少關(guān)于喻遐的事，孟嬈拿了錢，又覺得反正離婚了和孟家無關(guān)，自然知無不言。

    “……mama真的不知道他們會跟蹤你這么久，真的，否則我一定攔著她！”孟妍滿面淚痕，眼睛腫得不像話。

    喻遐漠然注視這一切，完全不再因為她的背刺或傷害而難過。

    無論孟妍是不是有意的、有沒有阻攔過，這些都已發(fā)生，根本不以她的意愿為轉(zhuǎn)移。而她四十多歲的人，把自己撇的干干凈凈，喻遐一個字也不會信。

    “媽，夠了，你總是這樣?！?/br>
    哭聲被按下暫停鍵，孟妍抽噎一聲，胡亂扯了幾張紙按住鼻子眼睛。

    喻遐厭倦極了，問她：“你想怎么樣？道完歉的話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見到你?！?/br>
    孟妍忽地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著喻遐的手，提起那個袋子：“喻遐，我把錢給你，都給你！這二十萬是我今天剛?cè)〕鰜淼?，現(xiàn)金，王慶仁發(fā)現(xiàn)不了。他生意周轉(zhuǎn)過來了，短期內(nèi)不會在乎這點，你拿著、你拿著——”

    “別煩我了！”喻遐大吼著甩開她，后退兩步，額角崩出青筋。

    孟妍拎住二十萬現(xiàn)金，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只是，想讓你轉(zhuǎn)告姜換啊……我不要他的錢了，視頻不是我拍的，照片早就刪掉干凈，我……我沒有害你們，你跟他解釋，好不好？”

    她到最后還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五官幾近扭曲。

    記憶里，母親一直是溫和、怯懦卻美麗善良的，喻遐困惑又失望地看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孟妍竟如此丑陋了。

    “你滾?！庇麇谳p聲說，迎著她震驚的目光，“不然還想怎么樣？逼死我夠不夠？”

    孟妍呆愣地和喻遐對視著，雙唇微張。

    卻再沒說出過半個字。

    鋪天蓋地的死寂終結(jié)于關(guān)門時一聲微不可聞的金屬悶響，袁今和無措的蒲子柳走出廚房，看客廳內(nèi)一片狼藉，喻遐站著，扔掉了幾張擦過眼淚的紙巾。

    兩捆現(xiàn)金橫在地上，捆扎條牢固，讓它們看上去如同兩團斬斷血緣的鐵塊。

    “喻遐？”袁今問他，“沒事兒吧剛才？”

    “嗯？”喻遐表情竟然很輕松，他踩過那個袋子，“我心里舒服多了。”

    他驚訝于孟妍拋棄自己后還能拋棄最樸素的是非觀，困惑于她不合年齡的天真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但回過神后，喻遐最感到不可思議的，還是他剛才無比平靜地說出了那個“死”字。

    像嘔出一口淤血，從此，他好像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那天起，喻遐再也沒見過孟妍。

    第五二章 迄今為止的漫長夏季

    姜換的聲明是在第三天晚上出的。

    針對游心工作室發(fā)布的同性戀新聞通稿，恰好卡在72小時處理時間的節(jié)點上，經(jīng)由公司相關(guān)賬號發(fā)布，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fēng)。

    萊恩以“澄清近日關(guān)于我司簽約演員姜換的相關(guān)消息”為標(biāo)題，為了回應(yīng)游心精心剪輯的短片，內(nèi)容也是一段短視頻。

    手機豎屏拍攝，地點看著像個攝影棚，偌大落地窗外，星島的地標(biāo)建筑伊麗莎白港及其沿線建筑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