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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看也不看她,當(dāng)即攜公主回轎,只丟下一言。 “莫要理那瘋婦?!?/br> 舞筵上,只見將軍公主與武士匆匆離開中央,留村婦一人在原地高叫。 是時,四廂鼓樂聲起,弦音切切。 賣糕婦人泣唱: 小女十四便嫁與檀郎, 我與他濃情愜意, 我與他百般和美, 我與他對鏡理云鬢, 我與他攜手入羅帷, 好一門宿世姻緣, 好一對鴛鴦交頸, 唯想與君共此生, 奈何西平戰(zhàn)事起。 她緩緩向戲場右側(cè)行去,適才離去的將軍從左側(cè)走來,接唱: 我依依與妻別, 整裝向西去, 其時戰(zhàn)事緊, 不得把家還, 匆匆過十載, 一切皆已非, 可嘆,可悲。 婦人怒目圓睜,聲聲泣血: 我孤身育兒十載, 遭了災(zāi)害苦難挨, 糠皮絆野菜, 日日勞作背朝天, 你看我, 渾身無處好顏色, 十指尖尖皆損壞, 卻看你攜了佳人歸。 …… 她厲聲數(shù)落,將軍先是默然不語,而后爭辯,兩人對唱幾段,婦人終道: 好一個負(fù)心郎, 享了富貴忘了糟糠, 如今錦衣華服加身, 哪想原不過是個葛衣牛郎, 可笑,可惡! 她仰天長笑,又念叨起叫人聽不懂的鄉(xiāng)野俚語,漸漸遠(yuǎn)去,烏發(fā)散亂,狀若癲狂。 筵下已有人濕了衣襟,正傷心不已,一抬頭竟見“將軍”還站在那兒不知道望著什么,啐道:“還不走,杵在那做什么?” 他如夢方醒,留戀地看了一眼二樓與侍女說話的人,才恭謹(jǐn)下筵。 回到屋子,“將軍”換上常服。屋里不透光,燃了一盞松油燈才顯得不那么昏暗。 此時剛過立春,冰雪消融,卻比下雪還要冷上幾分。 南方潮寒,更是難熬,還好得了貴人青眼以后,待遇好了許多,有襦襖穿,雖棉絮又薄又散,但并非無用處,多少暖和些。露在外的皮膚沒有遮擋,被凍得紫紅一片。 屋里沒有碳火,他想用手圍著火燭取暖,剛一動作,就聽見門被踹開的聲音。 他起身快步走到來人面前,跪下。 來人似乎極生氣,進(jìn)來就抄起一個木盒砸向他。 尖角磕到肩胛骨,他臉色驟白,卻一聲未吭,眉頭也沒皺一下,顯見時常遭受這樣的對待。 來人叫張生,是戲班的班主,此人脾性暴躁,平時稍有不順就逮手底下的倡人出氣。 都是些沒爹沒娘又被賣到他這的低賤之人,不逮他們逮誰。 如今世道艱苦,誰都不好活,有更不好活的活在自己手下,肯定是怎么不順心怎么發(fā)泄出氣,平時就非打即罵,更何況犯了錯。 張生這會心情惡劣,因為一直對他們,準(zhǔn)確說是對眼前這小子青睞有加的貴人不日將離開陶陽郡,據(jù)說不會再回了。 張生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十一,不明白貴人看中他什么。在他看來,十一的相貌一點都不符合時人的口味。 時人不論男女,更偏好秀美白凈的長相,前朝的衛(wèi)階,何晏,潘安等人個個風(fēng)神秀異,容貌艷麗,如美婦一般,極受追捧。 十一膚色跟地里的麥子似的,常年經(jīng)受日曬的賤民才有這樣的膚色,兼之輪廓深邃,跟北狄人相像,是讓人不喜的長相。 想起北狄,張生心中更是憎惡。 他生于北邊的一個村落,那兒臨近淮河,淮河以北是北狄,淮河以南是大晉,雙方劃江而治。 淮河兩岸時常動亂,一會是晉廷組織北伐,一會是北狄準(zhǔn)備南下,張生所在的村落就是在雙方交戰(zhàn)中被北狄人屠滅,是以他恨極了北狄人,連帶恨起了跟他們長得相像的人。 十一被賣來時,張生就極其厭惡他,本來就不好的脾性更糟糕,動不動毒打他。 一年前,張生帶著戲班到陶陽郡,本想攢幾個錢繼續(xù)向南行進(jìn),沒成想平樂館館主找上他,叫他留居此處,他樂開了花。 平樂館是遠(yuǎn)近聞名的樂坊,不是想留就能留,大多數(shù)戲班只有登場幾次的機會。 張生知道自己戲班遠(yuǎn)遠(yuǎn)不夠格留下,那館主為何要留? 他琢磨了好些天,終于琢磨出一絲緣由。 那絲緣由就是十一。 他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一個十分俊秀的郎君來平樂館,館主就會讓十一出來。 顯然,那郎君看中十一了。 那郎君顯然出身不凡,雖穿著樸實無華,但觀其舉止,斷不是寒門出身。 不過會認(rèn)識到這點,更多是因為館主對待那郎君,禮數(shù)十分周到。館主只會對士族子弟如此。 想明白,張生就很惶恐,畢竟他平日里對待十一極差,萬一那位郎君真看上十一,十一若是在郎君面前說他什么……郎君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般捏死他? 張生決定去探聽消息,時下士族子弟盛行蓄養(yǎng)家伎,于是他向館主表示,若有人看上他的人,他愿意把人送去。 當(dāng)時館主打量了他好幾眼,面色古怪地拒了他。 張生這才稍微安下心,看來郎君對十一也沒特別喜愛,不然早該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