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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知道阿兄死了? 她到底是誰? 屋子又黑下來,暴雨沖刷墻面,拍打窗欞。 阿青看到司馬妍往后縮,似乎在害怕,大笑起來,逼近司馬妍,直到把司馬妍逼到墻面。 阿青蹲下,說:“都是你們害的,害得阿翁死了,害得全城的百姓都死了,狗皇帝下地獄去罷,我們都會去找你的,找你報仇?!?/br> 司馬妍一驚。 下地獄…… 阿兄會下地獄…… 司馬妍霎時忘了恐懼,大聲反駁:“不會的,跟阿兄無關,他不會下地獄?!?/br> “怎么無關?”阿青道,“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狗皇帝終日享樂,不理朝政,荒誕無能。” 司馬妍:“他管不了?!?/br> 阿青:“他管不了就不是他的錯?” 司馬妍:“不是?!?/br> 說完又重復了一遍,“不是!”似乎是讓自己更確信。 阿青安靜了一會,頭突然一歪,幾乎貼到肩膀,就像脖子被人折斷,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司馬妍:“你知道阿叔死的時候是什么樣么?” 司馬妍抿嘴看她。 她繼續(xù)道:“他整個人被泡軟啦,皺巴巴的,身體就像棉絮,我扯了一下,竟然扯掉了一塊rou。”說著喉嚨發(fā)出咕嚕聲,不知是哭還是笑。 司馬妍手里的酒壺掉落,叮當一聲脆響,滾到阿青腳邊。 此時,又一道雷電將天空劈裂,白光照在阿青的臉上,她的臉和發(fā)型迅速變化,青灰色的死人臉逐漸紅潤,凌亂黑發(fā)結(jié)成繁復發(fā)髻,看起來就像大戶人家小娘子。 “你不知道我是誰罷。”阿青的聲音也變得清脆。 司馬妍像是被蠱惑了,喃喃道:“你是……誰?” “我是尹笠之女,本可以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和和美美,錦衣玉食地過一輩子……” 司馬妍在想,尹笠是誰,好像在哪里聽過。 阿青的表情突然猙獰:“沒想起來么?也是,你們皇家的人最是會過河拆橋,怎么會記得誰曾經(jīng)被自己利用?” 司馬妍:“他是……原來的荊州刺史?” 阿青稍稍平靜:“你終于想起來了,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父親死得真冤,要不是先帝把他調(diào)到荊州,讓他成了士族們的眼中釘rou中刺,怎么可能會死? 說到底,父親就是被先帝害死的,先帝愚蠢無能,卻自不量力跟人斗,他敗了,什么事都沒有,父親卻死了?!?/br> 她憤怒道:“父親那么忠烈的人,竟然背上謀逆的罪名死了,為什么?你們?yōu)槭裁匆@么對他,他死得好慘,被五馬分尸,被所有人唾棄?!?/br> 她的聲音陡然尖利,“為什么他不得好報,為什么我要被貶為官妓,被毒啞喉嚨,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只能隱姓埋名,渾渾噩噩地活著?!?/br> 阿青死死地盯著司馬妍,似乎一定要問出個答案:“為什么?” 司馬妍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br> “你怎么會不知道?你知道的?!?/br> 司馬妍依舊搖頭:“不知道?!?/br> 阿青尖叫:“就是因為你們啊,說啊,就是因為你們?!?/br> 司馬妍捂住耳朵:“我不知道?!?/br> 阿青掐住司馬妍的脖子:“為什么不承認?就是你們的錯,你們害死了好多人,你們是惡鬼,都該下地獄。” 阿青的手勁很大,像是要把司馬妍掐死,司馬妍劇烈掙扎,不斷地踢阿青,掰她的手。 “你為什么不肯死,去死啊,活著只會制造災禍,害死更多人……” 聽到制造災禍,司馬妍整個人一僵,不再掙扎。 她想起很多,想起洪災,想起荊州城的慘狀,還想起游歷時在田間聽到一段父女的對話。 “阿耶,我好餓,我想吃地瓜?!?/br> “不行?!?/br> “為什么?” “因為打仗,糧食全都要交上去?!?/br> “才過幾年,為什么又要打仗?” “這次是北狄人打下來了?!?/br> “那以前呢?” “以前……”那漢子嘆了口氣,沒說話。 以前,即先帝那時候,因為皇帝和士族爭權,藩地上總爆發(fā)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 “以后呢?”女童又問。 “以后……怕是停不了。” “那我們豈不是要一直餓著?” 司馬妍看著女童臉上浮現(xiàn)失望以及恐懼的表情,心中茫然,父皇錯了么? 父皇只是想長久地安定,想收復故土,才對士族出手,為何變成現(xiàn)在這樣? 都是因為父皇失敗了罷,因為失敗了,這些戰(zhàn)爭便沒有意義,只是在制造災禍而已。 百姓所受的苦,歸根結(jié)底,都是司馬氏的無能。說來宗氏的勢力會壯大,也是因為父皇,即是說,父皇間接引來了這場洪災。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所有災難的根源便是她們皇族。 皇族太勢弱,太無能了。 司馬妍道:“對,我們只會制造災禍,該死?!?/br> 說完,竟覺得解脫,好似壓抑了許久,意識也漸漸模糊。 這時,她聽見有人說:“你怎么會該死呢?” 她的意識清楚了些,感覺自己被人抱著,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聞到了淡淡檀香。 司馬妍喃喃:“因為我們有罪啊,害死了那么多人,當然該死,所以這些天我日日去廟里拜佛,去城門口施粥,然而罪孽太大,佛祖都不保佑我們,讓阿兄死了。”又補了一句,“還有父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