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翊死了，太后知道么？”

    滾動的念珠驟然一停，心臟猛地一縮，楊太后雙手撐在地上，念珠跟地面摩擦，發(fā)出尖銳的聲音，似是呼吸不上來，楊太后大口大口喘氣。

    不可能，這段時間，她日日抄經(jīng)念佛，她那么誠心，佛祖會保佑她的。

    他不可能死。

    他還活著！

    這么告訴自己，楊太后平靜下來，背脊挺直，繼續(xù)滾念珠，只是這一次，她的手在發(fā)顫，越滾越快。

    司馬妍給她丟了本奏折?！澳阕约嚎??！?/br>
    楊太后睜開眼，手顫抖著拿起地上的奏折，快速從頭掃到尾，手抖了下，奏折啪地掉在地上。

    隨后又趕緊拿起奏折，仔仔細(xì)細(xì)看，生怕自己看錯，看了幾遍，楊太后把奏折甩掉。

    “沒有！”楊太后尖聲喊道。蒼白的臉轉(zhuǎn)向司馬妍，眼下一片青黑，眼窩深陷，眼睛里滿是紅血絲。

    “他沒有死。”

    司馬妍平靜道：“他死了，死在戰(zhàn)場上。”

    楊太后死死瞪著司馬妍。

    司馬妍：“太后要與他一起死么？聽說他原名尹襄，太后曾與他有婚約，黃泉路相伴，也算全了太后的心意?！?/br>
    她的聲音很輕，如香爐升起的檀香，飄飄裊裊。

    楊太后愣愣地看著司馬妍。

    聽到尹襄二字，楊太后陷入回憶。

    她的一生走馬觀花般在腦海演繹。

    幼時總是跟在尹襄身后，目光追隨他背影的畫面；阿耶跟她說給她定了親，新郎是尹襄的畫面；尹氏一族被抄家流放的畫面；嫁給宣元帝，大婚那一天的畫面；在棲安宮日日禮佛的畫面；想象中，相伴數(shù)年的宣元帝，被勒死時眼球凸起，死不瞑目畫面；最終定格在蕭翊被射中，從馬上跌落的畫面。

    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身上插滿箭矢。

    她想象自己跪在他面前，顫抖著手，撫摸上他的臉頰。

    司馬妍看楊太后臉色變幻數(shù)次，最后牽起一個笑容，說了一句話。

    “阿襄，我來陪你了。”

    司馬妍伸出手，身側(cè)的宦侍將托盤上的白碗遞給司馬妍。

    司馬妍拿著碗，走近楊太后，蹲下，冷冷道：“喝下去。”

    楊太后沒有反抗，接過，一飲而盡。

    意識漸漸模糊，她仿佛回到幼時，回到她在尹襄背后偷看他的時候。

    突然，他邁開步子，走遠(yuǎn)。

    楊太后一驚，拉起裙擺，追上去，快要追上，她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卻聽到冰入骨髓的話。

    “尹襄落到這般田地，皆因你父，地獄相見，只會因恨殺你?！?/br>
    不——

    楊太后氣血上涌，眼前一片黑暗。

    結(jié)束了。

    司馬妍看到鮮血從楊太后鼻孔和唇角溢出，驟然起身，開門。

    帶著濕氣的空氣涌入肺腑，胸中的悶澀消減幾分，司馬妍深呼吸幾次，漸漸平靜。

    距離初見蕭翊，兩年。

    距離阿兄薨逝，一年。

    距離楊太后身死，一息。

    愛與恨，都結(jié)束了。

    司馬妍望著雨簾，心中一片空茫。

    回到宮中，司馬妍再也沒出來。

    五日后，綠綺跟抄寫佛經(jīng)的司馬妍說：“公主，皇上想讓您過去?！?/br>
    司馬妍擱下毛筆，想著，發(fā)生了那么多事，阿鏈心情也不好罷，該去看看他了。

    換了身衣服，司馬妍前往式乾殿。

    一場大雨過后，空氣清新，泥土的氣味鉆入鼻腔，嫩芽掛在樹梢，萬物復(fù)蘇，生機(jī)盎然。

    走進(jìn)宮殿，映入眼簾，是司馬鏈在樹下批閱奏折的畫面。

    司馬鏈跪坐在塌上，面前擺著案幾，案幾上推著數(shù)卷奏折，他皺著眉頭，似乎哪里不懂，轉(zhuǎn)頭詢問。

    司馬妍視線一轉(zhuǎn)，看到司馬鏈身后，靠坐在樹下，低頭看奏折的王珩。

    他一身白袍，寬大衣擺被風(fēng)吹的翻滾鼓起，頭頂一片白色綸巾，低著頭，幾縷黑發(fā)貼著臉頰，散落在衣襟，眼睫低垂，一派愜意。

    聽到司馬鏈的詢問聲，他看向司馬鏈，似乎感覺到什么，視線越過司馬鏈，落到殿門前，司馬妍的臉上。

    司馬妍的思緒回到多年以前，那時她總是去東宮，找阿兄玩，跟阿玉學(xué)畫，聽他講奇聞異事。

    那時候，父皇在，阿兄在。

    現(xiàn)在他們都不在了，但是還有阿鏈和……阿玉。

    司馬妍牽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朝王珩奔去。

    “阿玉?！彼暗馈?/br>
    久違的稱呼。

    王珩微微睜大眼，視線里，黃襦赤裙的少女向他奔來，她頭綰飛天髻，額間貼了海棠花鈿，眉細(xì)而彎，杏仁眼，尖下巴，眼含秋波，顧盼生輝，勾魂攝魄。

    細(xì)腰上束著的碧色長帶和裙擺，在空中飛舞，層層疊疊，猶如九天之上的仙娥。

    她撲上來的同時，王珩擁住她，庭院濃郁的花香隨著她的動作，帶入王珩的鼻腔。

    司馬妍抬起頭，一張臉如花似玉。

    她眉眼彎彎?！鞍⒂瘢悴皇菃栁蚁胍鯓拥拿?？”

    王珩看著她的臉，有些癡迷。

    “你是我的將軍?！?/br>
    “我喜歡你這樣的?！?/br>
    霎時，萬千繁花在他心間盛放。

    他捧著她的臉，深深吻下去。

    微風(fēng)吹拂，檀香與花香繚繞，青絲亦是情絲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