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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白心想,我也不能總上趕著。她湊近了一點,質(zhì)問道:“你說實話,是不是不想認(rèn)賬?” 竇貴生眼瞼闔上又張開,沉默得有點軟弱了。 鹿白心癢難耐,瞪大眼睛瞅著他:“那你能讓我親一下嗎?” 竇貴生眼瞼闔上,沒再張開。 鹿白突然覺得自己有那么點開竅了,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聲。呼吸噴到竇貴生眼瞼上,底下的眼珠子顫了顫,卻因為主人過人的意志力,仍舊沒有掀起來,沒有泄露出一星半點的眼神。 預(yù)想中的吻并沒有降臨,鹿白甩著“咯咯”的笑聲,母雞似的跑了:“嘿,我還就不親了!” 于是竇公公的心臟病又犯了。 鹿白的臉上像是長了兩個燈泡,一晃一晃,簡直要閃瞎別人的狗眼?;鼐┻@一路,不但竇貴生看出來了,十六皇子和甄秋看出來了,連楊信和查門戈都看出來了。軍中開始流傳竇指揮的風(fēng)流韻事,將士們像是被搔到了某個隱秘的神經(jīng),簡直比打了勝仗還要興奮。 竇貴生人前非常氣惱:“擾亂軍心,成何體統(tǒng)!”人后卻美滋滋地偷著樂。 楊信一針見血:“得了便宜還賣乖?!?/br> 竇貴生立刻豎眉:“誰得了便宜!我何時得過便宜!她有什么便宜可得的!怎么可能!” 誰得誰的便宜還不一定呢!當(dāng)然,這句他沒說。 人家說一句,竇貴生有十句反駁,準(zhǔn)備充分,毫不心虛。他頗為享受這一跟人爭論的過程,且每次都不把話說死,模棱兩可,似是而非。唯有這樣,大家才能在明白他態(tài)度的同時,又反復(fù)不斷地重提鹿白跟他的事。 春風(fēng)得意,大概是此時對他最恰當(dāng)?shù)男稳萘恕?/br> 老話說,樂極生悲。老話說得都有幾分道理,不然怎么老有人說呢?春風(fēng)得意的老太監(jiān)終于要樂極生悲了。 彼時,“得勝”歸朝的周軍離京還有不到兩日的路程。眾將途中稍事休息,竇貴生在馬車下頭支了張桌子草擬奏報。 楊信站在邊上看了會兒熱鬧,雖然看不太懂,仍感嘆了一句“這詞兒都怎么想的,絕了”。眾將士像看猴似的陸續(xù)圍了過來,欣賞了一會兒竇秉筆令人眼花繚亂的華麗辭藻,又帶著一顆破碎的自尊心匆匆離開。 最后來的是鹿白。她來了就不肯走,趴在桌邊興致勃勃地欣賞先生寫字。來了新觀眾,竇貴生握筆的力氣瞬間大了幾分,行云流水的動作多了一絲炫技的意味。如此坐姿,如此筆法,令鹿白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看了一會兒,鹿白似乎是不忍打擾他,小小聲道:“這個字真好看......” 竇貴生勾起一邊嘴角,瞧著有點像面癱:“呵?!?/br> 鹿白見他應(yīng)聲,立馬得寸進尺,底氣十足道:“先生能不能再寫一遍?” 竇貴生用鼻孔趾高氣昂地睨著她:“哪個?” 鹿白指著一張空白的紙:“愧,愧字。” 竇貴生不做他想,立刻落筆。鹿白面無表情地“哇”了一聲,食指點在那個字的前頭:“那無呢,無字可以寫嗎?” 竇貴生隱隱有些不安,但卻不知道不安從何而來,順從地又寫了個“無”。愧的彎鉤像栗赫人的彎刀,無的四點像刀尖滴下的血。 鹿白:“哇。” 她指甲在紙上劃拉了一會兒,倏地扯出一頁新紙:“能不能按我說的寫啊?” 見竇貴生還想拿喬,她立馬把手伸到桌底,握住他的左手晃了晃:“先生。” 竇貴生筆尖一抖,霎時在紙上落下一團墨。他立刻皺眉,使勁抽回左手:“拿張紙來。” 等白紙在桌上鋪開,他才提著筆,用下巴指著鹿白:“寫什么?” 鹿白趴在他正對面,目光如同“愧”字的彎鉤,毫不掩飾地從他腦中穿入,還在后頭死死打了個結(jié)。她慢慢吞吞,一字一頓道:“為人君者,cao契以責(zé)其民。前陳厲帝為何——怎么不寫?” 竇貴生開始手抖:“沒說完呢我寫什么……” 鹿白手指頭敲著桌子:“我邊說,你邊寫。前陳厲帝為何失信于民?只因厲帝薄情寡義——” “不寫,不會!” “那行吧,換句簡單的,與陳相比,不及萬一。與,陳,相……先生!”一句話沒說完,她再度停下,不滿地指著寫好的兩行字,“先生寫小楷吧,行書我看不懂?!?/br> 竇貴生的腿也開始抖。筆停了好一會兒,他忽的重重一撂:“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存心搗亂呢!” 鹿白:“先生不會寫小楷嗎?” 竇貴生:“……會不會與你何干?殿下叫你了,趕緊過去?!?/br> 鹿白:“真不會?。俊?/br> 竇貴生似是惱羞成怒,騰地站起身,氣急敗壞地踢了凳子:“什么時辰了,怎么還不出發(fā)!” “申時了。”鹿白答道。 “申時了,小豆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上有事,因此更新提前~ 第26章 小豆子把小傻子當(dāng)傻子, 小傻子把小豆子當(dāng)騙子。 余下一路,鹿白都是一副國仇家恨、胸懷大義的神情, 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竇貴生。經(jīng)過他身邊時, 腳步踏得驚天動地, 就像在狠狠踐踏對方的自尊。也不偷看他了, 也不找他了,也不跟他說話了,也不夸他字好看了, 也不摸他的手了。 也不提喜歡小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