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吹了燈擁著被褥睡下，夜里卻睡得不安穩(wěn)。

    又是想到娘她們還被關(guān)押在牢房里, 那牢房漆黑陰冷, 心就胡亂地跳動(dòng)著, 宛若大石頭壓在心底，幾乎喘不過氣。

    等到夜深，夢境又出現(xiàn)在府衙的程方南, 轉(zhuǎn)而成了她將刀刺進(jìn)他胸膛的畫面。

    反反復(fù)復(fù)，尖刀與噴濺而出的血，不斷沖撞著她的神經(jīng)。

    她手上好像還有那陣粘膩的濕感, 鼻尖若隱若現(xiàn)的血腥味。

    不知道多少次夢魘被驚醒，阮呦耳鬢的碎發(fā)濕透了，她不敢再睡覺, 重新點(diǎn)燃油燈，擁著被褥坐在床榻上發(fā)神。

    庭院中忽然想起劇烈的狗吠聲, 是元寶在叫。

    阮呦心驚了一下，從床榻上起來，她走窗邊邊打量外面, 眉頭皺了起來。

    這么晚了，是有人進(jìn)來了？

    會(huì)是誰？

    窗戶外視線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她將匕首掛在腰間，猶豫一瞬，又從角落抽出一根木棒出門。

    凜冽的風(fēng)雪撲面而來，暴露在外的臉?biāo)查g冰涼一片，有些麻麻的疼，元寶的聲音越來越大，不是在正門，而是后面的圍墻角落，阮呦拎著燈籠小心地朝著院子角落里靠近。

    呼嘯的北風(fēng)中依稀聽見沙沙的腳步聲，阮呦的心提起來，捏著木棍的手指節(jié)泛白。

    “是誰在那？”她抬起木棍。

    將燈籠往前送了送，淡淡的光照明墻角，映出兩道黑影。

    “阮姑娘，是我！”趙乾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做出噤聲的動(dòng)作。

    阮呦提起的心松下來，看清他扶著的人時(shí)，手指又緊了緊。

    他渾身是傷口，角落里染著nongnong的血腥味。

    “呦呦?！标戦L寅喉嚨干澀，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阮呦精神恍惚了一下，低下眸掩住帶淚的眸子，她已經(jīng)三年沒聽過他這樣喊她了。

    “陸大人。”阮呦抿唇頷首，語氣里透著疏遠(yuǎn)，她將木棒扔下，看著趙乾，“趙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陸長寅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趙乾琢磨不透兩人之間古怪別扭的氣氛，只得尷尬地?fù)项^解釋道，“阮姑娘，大人在外辦案的時(shí)候被人刺傷了，眼下需要避避風(fēng)頭，還請阮姑娘幫忙照顧幾日，等過些日子屬下再來接大人離開?！?/br>
    “至于阮姑娘父母那件事，你盡管放心，已經(jīng)處理好了，沒人能夠動(dòng)她們一根毫毛。”

    “先進(jìn)屋里吧?！彼蛄嗣虼?，潛意識(shí)伸手想扶著陸長寅，頓了一下，又收回手，有些無措地捏著自己的裙擺，轉(zhuǎn)過身帶路。

    陸長寅瞥見，原本抿得平直的唇線彎起點(diǎn)點(diǎn)弧度，黝黑狹長的眼眸帶了點(diǎn)點(diǎn)笑意。

    將陸長寅安置進(jìn)了屋里，趙乾才松了口氣，將藥放在案幾上朝著阮呦抬手告辭，“那就拜托阮姑娘了，在下不好在此久留，大人就有勞姑娘了。”

    阮呦搖搖頭，“我送送趙大哥?！本彤?dāng)是她答謝他們能夠說服順天府的照顧娘親她們吧。

    察覺到一抹涼涼的眼神盯了過來，趙乾一蹦老高，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br>
    陸長寅的傷口都在背后和手臂上，阮呦將自己的床收拾出來讓他俯身躺下，見他面色潮紅，她抬手摸了摸陸長寅的額頭，溫度guntang。

    茶壺里的水正好適宜，她倒了一杯喂給他。

    陸長寅微垂著眼眸，盯著她小巧圓潤的手指頭，吞咽著水，喉結(jié)滾了滾，他方張開口想說什么話。

    阮呦的手收了回來，低垂著眉眼，輕聲道，“我去廚房給大人煎藥?！?/br>
    陸長寅想說的話都都卡在嘴里，看著她逃也似匆匆離開的背影，眉梢漾起無奈的笑意。

    知道她還在慪氣，他也不勉強(qiáng)，只稍稍動(dòng)了動(dòng)有些僵硬的脖子，感覺到枕頭地下壓著什么東西，露了一角出來。

    他有些抬手費(fèi)力扯出來，看清楚那單薄的繡著海棠花的物件是什么，剛剛有所緩解的喉嚨又如同火燒一般。

    燒得陸長寅眼睛都紅了。

    —

    灶房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zé)?，爐子里漸漸有藥香飄出來，灶膛中炙熱的溫度將阮呦的雙頰烤得粉紅，狹小的空間溫度太高，很快她的鬢角滲出淺淺的密汗，浸濕的碎發(fā)貼在額際。

    阮呦輕抿著唇看著火，杏眸被霧氣染上氤氳，她看著跳動(dòng)的橙色火苗定定發(fā)神，腦袋里亂糟糟的。

    等爐子冒出一聲尖銳的氣流響聲，她才回過神，用厚麻布巾包著耳提，將藥罐子端開。又將鐵鍋里燒開的水都舀進(jìn)木桶里，打了冷水混合，伸進(jìn)手指試了試溫度。

    反復(fù)調(diào)著溫度，等水溫剛剛好，她才費(fèi)力地將木桶挪進(jìn)屋子。

    阮呦一推開門就對上那雙黝黑的眼睛，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斂去平日的冷漠薄情，那眸中狹著一絲可憐，像討食的元寶一樣。

    阮呦垂下眼簾，躲避他的目光。

    “陸大人，水都打好了，先凈身吧?！比钸蠈⒛就昂兔砹嗟酱睬埃D(zhuǎn)身離開，手腕卻忽然被一只手抓住。

    手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阮呦心中微酸，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身后響起虛弱的聲音，聲音悶悶的，隱約有一絲委屈，“呦呦，我差一點(diǎn)就死了?！?/br>
    阮呦身形微頓。

    他在撒嬌示弱。

    阮呦震驚地回過頭，陸長寅的眸半闔著，他舔了舔唇瓣，喉嚨沙啞，唇動(dòng)了動(dòng)到底沒有再說什么出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