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哥哥又樹了好多敵。

    酒七跟在她身后，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她背脊挺得筆直，身上穿著阮呦給她做的短襖，是淺青色的棉布，用淡粉色的綢緞裹邊，袖口和荷包處繡著寒梅，有些小姑娘偏愛的嬌俏。

    酒七嘴角帶了淡淡的笑，她側(cè)著身，靈活地避開擦肩而過的行人，怕弄臟了衣裳。

    從記事起，她就只穿過黑色的衣裳，蒙著面與黑暗融為一體，她們那些人很少說話，幾乎是靠手勢和口哨交流。

    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她攤開手，光透過大片云霧灑下，照得指尖透明，雖然昏暗，卻也是光明。

    原來她也有機(jī)會走在這樣的光明下。

    “酒七jiejie，走這邊?！比钸虾鋈晦D(zhuǎn)過頭來，見她在發(fā)愣，眼睛睜大了些，伸手拉著她進(jìn)了一條小胡同。她指尖很冰，手心是溫?zé)岬?，出了?xì)細(xì)的密汗，顯然有些緊張。

    酒七慢吞吞地跟著她，她個子很高，邁開腿就能跟上。

    她朝著前進(jìn)的方向望過去。隱約看見一座熟悉的府邸，又掃了一眼阮呦手上提著的食盒，心里明白了幾分。

    “等等?！本破呃Ｏ聛?。

    阮呦疑惑地看著她，“酒七jiejie，怎么了？”

    酒七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一張方巾，有些笨拙地將阮呦手心的汗擦干，一點一點的，擦得很干凈。

    她的手只握過刀，殺過人。

    還沒做過這樣的事，第一次做，卻覺得有趣。

    收好方帕，她才朝著阮呦露出一抹淺笑，“出汗了?！?/br>
    阮呦愣了一下，又彎著眸笑起來，“謝謝酒七jiejie?！?/br>
    酒七搖頭，淡淡地笑。

    她就是這樣的人，冷淡寡言，只在阮呦看過來的時候臉上會露出一絲淺笑。存在感極弱，即便就離人不遠(yuǎn)，也常常會忘記有她的存在。

    阮呦拉著她走，還未到那座府邸就被人攔住了。

    是老熟人。

    花花綠綠的飛魚服，繡春刀，一臉地吊兒郎當(dāng)。

    趙乾輕瞥了酒七一眼，對著阮呦咧開唇，笑得玩味，“阮姑娘來尋大人的？”

    阮呦見他笑得輕佻玩味，被人戳破心事，臉紅了一下，點點頭輕聲道，她瞧了瞧重重把守的府邸，“大人可在府里？”

    她已經(jīng)將近一月未曾見過他了。

    趙乾摸了摸下巴，搖頭，“大人這段時間忙得抽不開身，今日臘八，宮里有宴會，陛下會賜粥?！闭f完他又俯身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陛下有要事跟大人商量，這些日子大人估計不會回府?！?/br>
    阮呦垂下頭，有些失落，目光落在手中的食盒上。

    “姑娘是來給大人送粥的？”趙乾鼻尖動了動，隱約聞到香氣，目露遺憾，“可惜大人被詔進(jìn)宮陪陛下過宴了，這粥估計是吃不上了?！?/br>
    阮呦伸手，將食盒遞給他，“這是我娘做的八寶粥，大人吃不上的話就送給趙大哥吧...”

    想罷，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合適，覺得冒犯了趙乾，她又歉意地收回手，聲音怯怯的，“我再、再讓我娘給趙大哥重新做一份。”

    上回的事，也得應(yīng)他照顧，理應(yīng)答謝的，

    趙乾卻一把接過那食盒，全然不顧酒七給他遞了一個“你死了”的冰涼眼神。

    他垂涎地舔唇，咧開嘴角，爽快地擺了擺手，“不用那么麻煩，就這個吧。”這些日天他也忙，忙得腳不沾地，好些日子沒吃到阮家食肆的吃食，他又帶頭排隊立了規(guī)矩，便是讓兄弟們給他帶一份，也常常帶不回來。

    阮家的生意好，賣得緊俏。

    他正好有些饞了。

    反正大人也吃不上，讓人家小姑娘這樣跑來跑去的，受了凍多不好，大人指不定會怎么罰他。

    再說到時候粥也涼了。

    趙乾剛伸手接過食盒，余光就瞥見一道身影緩緩過來，他側(cè)過身，寬大的身影不著痕跡地將阮呦遮掩住，朝著葉千戶笑著打招呼。

    酒七伸手將阮呦的氈帽帶上，捋了捋黑紗，遮住她的臉。

    葉千戶輕輕頷首，走過來，算作是應(yīng)聲，他偏過頭，微瞇著眼睛打量趙乾身后的人，依稀看見一角豆沙色衣料，其余的卻被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趙千戶這是在做什么？”他朗聲問，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食盒，眉頭皺了皺，心底起了一絲疑惑。

    趙乾拎著起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個？”他又笑揚(yáng)起下巴，面色帶了絲得意，“是八寶粥?！?/br>
    葉千戶心神微動，手指不由自主地緊了緊，眸中掠過一絲驚喜，他瞄了趙乾身后一眼，若有所指道，“給大人送的？”

    “給我送的?！壁w乾笑著搖頭。

    葉千戶卻有些不信，他偏過頭去看趙乾身后的人，趙乾又正好讓開，只能看見一個戴著氈帽的女子，身形嬌小，此刻已經(jīng)背過身去。

    他有些失望，又去看那女子旁邊的人，那人沒戴氈帽，也能看清楚模樣。

    他放下心來，嘴角浮起笑，目光在酒七的臉上停留許久，將酒七的眉眼面容都記在腦海里。

    能記得那個人，就能順藤摸瓜挖出人來。

    “你先回去吧，等過些日子，我再來找你?！壁w乾轉(zhuǎn)過身對著阮呦道。那語氣有些曖昧的親昵。

    阮呦有些不適應(yīng)，背脊挺直了，有些僵硬，卻也大抵揣測出幾分怪異，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