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毅庭穿著喬念買的涼拖鞋, 十個腳趾露在外面。四肢修長，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fā)上, 聽到喬念狀似無意提起的話，放下了手里的新軍報，略帶著絲探究的看向外甥女。

    喬念被他看得略有些不自在, 動了動嘴唇開口道：“沒有啊，只是咱們兩邊都沒什么親戚, 早點定下來不就當多了門親戚，走動也多些嘛！”

    馮毅庭輕哼了一聲, 他可不想要這門親戚。

    這親戚誰愛要誰要。

    轉念想到陸星那個鬼靈精怪的小不點，心里的抵觸倒是也沒那么重了，一副陸馳占了大便宜的模樣。

    外甥女都開口問了，他也不好再裝蒜，弄得好像他這個舅舅棒打鴛鴦似的。

    很是勉強地開口道：

    “等你們寒假, 就把這事兒定下來，現(xiàn)在學業(yè)繁重平時也沒什么時間，到時候把你的那些小姐妹都請過來熱鬧一下。再不給你們個準信兒, 那小子還得往我軍區(qū)跑?！?/br>
    喬念摸了下鼻尖有些訕訕, 忙挨著舅舅坐下, 白凈的小臉上還掛著笑：“舅舅安排就行，不用弄多大陣仗，咱們就家里人一桌吃吃飯就好啦，再說我小姐妹也就苗如跟王彤, 你都見過的。”

    王彤放暑假后，先來喬念家玩了兩天才回的秦省。

    馮毅庭點點頭，自家外甥女的交友圈簡單到令人發(fā)指，要不是小丫頭一張小嘴很是能言善辯，他都要懷疑他外甥女人緣不好了。

    隨即為自己的想法弄得失笑，搖搖頭。

    轉頭正好對上外甥女有些奇怪的眼神，莫名地看上去還有些高深莫測的意味，看得馮毅庭直覺有些背脊發(fā)涼，反正感覺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舅，你跟苗如是不是有什么.....超越同學的長輩.....之間的關系？”

    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跟便秘似的。

    馮毅庭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喬念靈巧地往沙發(fā)里一縮，還好，沒沾一身口水。

    “咳咳咳——”

    趕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壓驚沒壓成，險些把自己嗆死。

    白瓷茶杯底輕輕磕在玻璃茶幾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你腦瓜里在想什么？我？跟苗如？”

    馮毅庭被氣到發(fā)笑，語氣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想到苗如每次見他都一副炸毛貓的警惕模樣，又嗤笑出聲，對于外甥女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好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讓她想歪了，看來他要注意跟苗如保持一些距離。

    他多大她多大？

    怎么可能？就是他馮毅庭打一輩子光棍，都不可能！不存在的！

    喬念瞇著眼見他舅舅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驚悚表情，心下有些郁悶，難道他舅對苗如就沒有其他的想法？

    這要是一直把她當晚輩看，那苗如得多慘。

    還不如嚴靈藍呢，人家起碼還追求過。

    她直接被釘死在了起跑線上。

    “行了，別胡思亂想了，你自己對象是不愁了，可別開始給你舅cao心，你那個對象我看著不像個是個安分的，你自己警醒著點?！?/br>
    這話喬念不愛聽，歪著頭嬌憨十足地瞪了她舅一眼。

    “什么叫不像是個安分的呀？舅你該不會認為他是個花心的大蘿卜吧？”

    馮毅庭一噎，反應過來自己的措辭可能不太恰當，把手上的報紙疊巴疊巴放在茶幾下層。

    “舅舅不是指這個，你以為他私底下做的買賣我不知道？南北往來的倒騰貨可以，別沾上其他的東西。這市里的水可比你們想象的要深得多，別不知不覺得罪了人，自己不知道。”

    這話說得半遮半掩的，聽起來還挺玄乎，喬念心里咯噔一聲，輕咳了兩聲，有些訕訕，隱隱帶著一絲擔憂。

    “舅，你的意思是陸馳得罪了誰？我倒是最近沒聽他提起過什么?！?/br>
    “目前應該沒有，我只是給你們打個預防針，倒是前些天有個別不安分的人在打聽，舅舅也是偶然知道的。

    他跟那個熊爺干的買賣可不小，都快壟斷了整個京市的黑市了，現(xiàn)在又是知青返程的高峰期，城里閑散無業(yè)的小青年一抓一大把。他們?nèi)V場賣茶水能掙幾個錢？總有些心思不正眼紅他的人。

    總之，他跟那個熊爺處好關系。他父親以前是打過鬼子立過大功的老革命老首長。那個熊爺是他的小兒子，人是混了點，但是很注重兄弟情誼?？丛谒赣H的面子上，他只要不干違法亂紀的事情，都沒事兒?！?/br>
    馮毅庭連說了一大段話，也是在寬慰自家外甥女，不想她多做擔心，見她面色稍霽，嘆了口氣又開口：

    “今后上面政策會有大調(diào)整，現(xiàn)在避些鋒芒，等文件徹底落實下來了，做什么都有底氣?，F(xiàn)在這么大動作，可別到時候遇到什么事兒，還要對象的舅舅來出面，我看他也丟不起這個人?！?/br>
    最后一句話頗有些調(diào)侃，喬念一噎，抿唇無奈地看向舅舅。知道舅舅雖然嘴上一直時不時地埋汰陸馳兩句，但是他也是真的替陸馳著想，不然那么冷峻的一個人哪會跟她說這么多的話。

    她舅舅可不是什么知心大姐。

    只是個平平無奇的老光棍，嘴笨還不會跟女生聊天的那種。

    *

    最近，京市公安局接到了好幾起，票證造假的舉報電話，都是各個商店、供銷社收上來的。

    有自行車票、收音機票、電視機票等等，被發(fā)現(xiàn)的都是比較值錢的票證，像那些rou票糖票之類常見的，更別說凡幾。

    造假手段高明，還做了做舊處理。足以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難怪連一個營業(yè)員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但是因為犯案人員同一個供銷社從不會去第二次，所以即使過了個把月，公安同志們也依舊毫無頭緒，連個人影都沒抓到。

    *

    “馳哥，這是最近的帳?！?/br>
    說話的年輕人姓胡，長相斯斯文文就是有些過于瘦，陸馳就叫他小胡。

    自跟熊爺?shù)馁I賣越做越大，工作量也逐漸增加。熊爺就在朝日區(qū)的黑市附近，辟了間小間給陸馳辦公用，他便招了幾個人來幫忙。

    都是家里沒崗位可以頂，又不用下鄉(xiāng)的機靈小伙子，年紀也不過二十啷當歲。

    恰好陸馳上了大學之后，也沒辦法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這邊，就叫了兩個順眼的在身邊教著。就當是邊考察邊培養(yǎng)自己的助手了。

    其中就屬小胡做事情最麻利。

    倒不是因為他有多聰明，而是執(zhí)行力最高，基本上陸馳說的事情他都會記下來，而且也不是一本行走的十萬個為什么，走到哪兒問到哪兒。

    話少干事多，做什么都賣力，是陸馳最終讓他記總賬的最大原因。

    天涼王破，年紀輕輕，陸馳就有了資產(chǎn)階級的剝削思想了。

    “上次那幾個鬧事的還來了嗎？”

    陸馳接過小胡遞過來的賬本，上面都是各個區(qū)的攤販進貨的流水，每個月都有這么厚一本，熊爺?shù)馁Y產(chǎn)也跟著水漲船高，恨不得把陸馳當成個金娃娃供起來。

    “沒有了，熊爺還發(fā)話不會再給他們幾家供貨，還問你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頓飯?！?/br>
    不給供貨的意思也是不再讓他們進黑市做買賣了。

    這對那些小攤販來說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陸馳翻看著賬本點點頭，忽的望向其中一頁皺起了眉。小胡不禁有些疑惑地湊近。

    一見陸馳看的那頁是他們收購的一些票證記錄，隨即開口解釋：“這就是在朝日區(qū)收購的，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關系，存了一批票證，好多還都是金貴的電子產(chǎn)品票證，除了沒有外匯券，其他的基本上都有。”

    陸馳的眉毛皺得更狠了，骨節(jié)分明修長的右手夾著那頁紙沒說話。

    原本還很高興的小胡見他這幅樣子，心里咯噔一聲，語氣里帶著小心翼翼：“怎么了馳哥？有什么不對嗎？”

    “一次性賣那么多稀有的票證，你們就沒有懷疑嗎？”

    “呃，也許是有其他的關系？朝日區(qū)有閑錢的人多您也知道?！?/br>
    小胡撓了撓后腦勺，再說也可能對方是個二道販子，干他們這行，想要賺錢總歸是有不少擦邊球可以打的。

    陸馳合上冊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差點讓小胡以為自己是個白癡。

    忽地想到那批票證還在他這兒沒出手呢，趕緊走到自己記賬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打票證。

    從最上邊抽出來三十多張，正準備去拿給陸馳看，陸馳就已經(jīng)走到了他身前，接過他手里的一小疊票證。

    一張一張的仔細查看，手指挨個的摩挲，觀察了片刻，又從桌上剩下的一打票證里抽出一張，同樣的摩挲了一會兒。

    一番cao作似是有了定論，直接將手里剩余的票證全都放在桌子上，篤定地開口。

    “假的?！?/br>
    “！”

    小胡瞳孔猛地一縮，忙抓起那小疊票證查看，震驚出口的話都險些破了音：“假的？怎么可能??？明明一模一樣??？”

    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還是沒看出一個所以然來，雙眼充滿了求知欲的看向陸馳。

    陸馳掃了他一眼，難得開口給他解釋：

    “紙張質(zhì)感不一樣，即使做得很像，還是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上面畫的圖也有細微的差別。先說這紙，摸上去沒有真的票證厚，而且邊緣磨出來的毛邊也都比較雜亂，沒有真的質(zhì)地好。

    用的墨，因為這些都弄了做舊處理，顏色上分辨不出來，但是你看這花紋線條，特別是細微的地方，沒有真的流暢。有些地方還有不明顯的小點，應該是手工畫的，在畫的途中因為沒辦法一筆成形所以有稍微的停頓，就形成了小點?！?/br>
    小胡聽著陸馳的話，趕忙湊近手上的票證一點點地仔細查看，紙張他倒是沒感覺出來什么不一樣。但是線條他看出來了，真的有不少小點。

    忙不迭地把其他剩下的票證都一一查看，果然每張都有，但是真的票證就沒有，一筆到底很流暢，因為那是機器印刷的。

    隨即成了一雙星星眼，望向陸馳的表情一臉的崇拜：“真的有啊馳哥！你不說我們一個都沒發(fā)現(xiàn)！這騙子可真是有本事，咱們要不要報案？”

    陸馳看著他說風就是雨，無奈地扶額：“你覺得我們做這個買賣報案的話，你讓公安是抓他還是抓我？”

    “也是....那怎么辦？咱們?nèi)フ业剿彦X要回來？”

    說著小胡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臉砸蛋的表情：“完了，這人我們不認識，之前也沒做過交易??！”

    小胡越想越是愁眉苦臉，一臉的喪氣，嘆了口氣悶悶道：“總不能咱們吃個啞巴虧吧?！?/br>
    這看著就三十來張，但是各個都是稀罕的票證，光收購可就花了不少錢。小胡有些喪氣，他們做的事情再賺錢那也是見不得光的，比個體戶還不如，這遇到事兒了報警都不好報。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俺來了??！最近有點晚～

    第59章

    陸馳沉思了片刻, 說道：“人肯定要找到，私底下小范圍地打聽一下，都不認識的話就算了, 別聲張, 他嘗到甜頭肯定還會來的。這些票你單獨放好?！?/br>
    小胡點點頭，這批票證是他收上來的。

    只記得對方是個挺瘦的男人, 穿著打扮也很不起眼，落在人群里就找不著的那種，可惜對方臉都遮掩得嚴實, 根本沒瞧見什么樣兒。

    這年頭，頭回兒來黑市買賣東西的, 十個有八個都恨不得包成個粽子。那人做這般打扮，大家也早見怪不怪, 根本不會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