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握和成長了這么多以后，她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她完全已經(jīng)可以去報名六級戰(zhàn)士的考試了。

    距離她和維吉妮婭約定好的日子也已經(jīng)到了，雖然夜已經(jīng)深了，不過葉瑟薇今天完成的時間比以往要早了不少。蒸汽工坊并沒有什么關(guān)門下班的時間，反正回去也沒什么別的事要做，是以她想了想，還是向著蒸汽工坊的方向走去。

    白天還沒什么感覺，晚上再走這條兩側(cè)都是密林的窄路，就驟然有了一種奇特的幽深感。

    這一天的月色并不明朗，蒸汽工坊的巨大煙囪冒出滾滾的濃煙，越是靠近，就越是遮天蔽日地將光線隔絕得更暗。

    這邊的密林里倒是沒有宿舍區(qū)那邊的小樹林那樣，路過的時候時不時就會聽見些宇宙大和諧的聲音。其中的原因葉瑟薇也聽過，其一是因為這邊確實空氣比別處更加渾濁一些，其二則是因為蒸汽工坊的人都喜歡研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帶記錄功能的望遠鏡自不必說，蒸汽工坊的人早就將人跡罕至的小密林視作了自己的試驗基地，經(jīng)常在這里布置一些讓人防不勝防匪夷所思的東西。在據(jù)說有人光著身子被炸飛到了天上、還有人的衣服被一團幽火燒成灰之類的事情發(fā)生了幾次后，傻子才會來這里。

    眼看葉瑟薇就可以走出這片密林，蒸汽工坊的建筑已經(jīng)在視線里若隱若現(xiàn)的時候，葉瑟薇突然聽見了些奇怪的聲音。

    她敏銳地向著自己右側(cè)的密林看去，下意識足尖輕點，攀上了旁邊的高樹，找了個合適的枝丫，將自己完美地隱匿了起來。

    奇怪的聲音很難分辨出具體成分，葉瑟薇覺得自己同時聽到了山川草木被撞碎再碾過的聲音，機械齒輪摩擦發(fā)出的密集噠噠聲，呼嘯的風聲，除此之外，還有急促的呼吸和呼之欲出的破碎尖叫。

    她是在難以想象這些聲音是怎么交織在一起的。

    甚至在下意識藏起來以后，才慢悠悠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

    其實也沒感覺到什么殺氣，所以她到底為什么要躲起來？

    答案很快就出現(xiàn)了。

    先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是眼熟的紅短發(fā)，颯爽的學(xué)姐擰眉跨在一個只剩下了鋼鐵框架、周身還流轉(zhuǎn)著魔法線條的、正在向前狂奔的奇特玩意兒上。隱約可以看出來，被她俯身緊緊捏著的鋼鐵怪物擁有四條腿，隨著這樣向前奔騰的沖力，不斷有齒輪和零件從上面墜落，再骨碌碌地滾進草里。

    在快要撞到葉瑟薇所在的樹的時候，鑲嵌在上面的魔晶石終于閃爍了一下，倏然黯淡下去。

    維吉妮婭和她身下的奇怪東西一起靜止了下來。

    像是有種奇異的感應(yīng)，紅短發(fā)學(xué)姐福至心靈地抬了頭。

    葉瑟薇正好因為好奇而忘記了自己正在隱匿身形這件事，她正從樹枝的縫隙里探出頭來，一臉震驚無語地投出了視線。

    四目相對。

    葉瑟薇：……

    維吉妮婭：…………

    蒸汽工坊。

    尷尬的沉默蔓延在狹小的房間里，葉瑟薇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讓自己的笑意不要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又因為太過努力而顯得有三分呆滯，三分嚴肅和四分僵硬。

    維吉妮婭比她更加沉默。

    夜晚的蒸汽工坊內(nèi)部燈火通明，亮若白晝。但并不包括維吉妮婭這一間。

    堆滿了各種各樣零件的小房間里只有兩盞等——掉落在頭頂?shù)囊槐K昏暗搖曳，本來應(yīng)該裝大塊魔晶石的地方，只放了些魔晶石的碎渣，顯然是這里的主人在“縫縫補補又三年”。而工作臺前的那盞燈自然亮了一些，卻也只是一些而已。

    葉瑟薇眼尖地看到，塞在里面的魔晶石是最劣等的那種，充滿了雜質(zhì)的便宜魔晶石。

    這樣的燈光下，紅短發(fā)學(xué)姐的背影顯得格外蕭瑟。

    葉瑟薇在緩過了想要笑的勁頭后，注意力漸漸被她旁邊的那面墻吸引了。

    不同于堆積著各種一看就不怎么新的元件的其他角落，維吉妮婭右手邊的架子上整齊地放著數(shù)十把槍。

    也不能說都是“槍”。

    最上面已經(jīng)落了些灰的那柄，顯然只能勉強看出來點樣子，而后便是慢慢改進的過程，葉瑟薇甚至可以從那些外型上就看出，這位學(xué)姐傾注了多少的心血，試驗了多少種方向。

    而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柄放得格外鄭重其事的新槍。

    維吉妮婭學(xué)姐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吸了吸鼻子，勇敢轉(zhuǎn)頭，打算直面自己滑鐵盧的慘淡人生，就注意到了葉瑟薇的視線。

    她頓時將剛才的尷尬和窘迫忘到了腦后，一躍而起地將那柄槍拿起來，遞到了葉瑟薇手上：“今天下午你沒來，我就自己先試驗了一下?！?/br>
    葉瑟薇倒轉(zhuǎn)槍柄，看到了槍管里螺旋的、平行密紋裝排列的漂亮曲線，而這柄槍甚至已經(jīng)將槍身和槍管折開，像是左輪那樣提前將彈藥填充進去，只需要上膛就可以！

    維吉妮婭的聲音里甚至因為太過興奮而帶了一絲顫抖：“我……我成功了！”

    “在沒有使用任何武技的情況下，純靠rou眼瞄準，扣動。我連著打中了靶子，甚至在短暫的訓(xùn)練后，我的命中率就比一開始上升了許多！”

    “除此之外，射程也比之前遠了接近三倍！”她從旁邊又拿起了一沓圖紙，很顯然，她已經(jīng)飛快地將自己的試驗和研究成果以非?？茖W(xué)的圖紙方式呈現(xiàn)了出來，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各種各樣的公式和數(shù)字，而射程的距離最終標注在了非常準確的“二百九十八米”這個數(shù)字上。

    學(xué)姐的快樂帶著極大的感染力，葉瑟薇覺得自己也算是在不違背科技正常發(fā)展的情況下，見證了一種武器的誕生和演化，心情極好：“恭喜學(xué)姐！”

    下一秒，維吉妮婭就鄭重其事地將那柄槍按在了葉瑟薇掌心：“送給你。如果沒有你，我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放棄了。彈藥和之前的那柄槍的一樣，都是通用的?！?/br>
    葉瑟薇有點驚訝。

    “總感覺我每次見你都在給你送這個?！本S吉妮婭撓了撓頭，她的表情依然因為長相的原因而顯得有些兇巴巴，但她的臉上顯然難得地出現(xiàn)了一些羞赧：“但我這里你也看到了，之前給你做的機械狼也是，因為用料實在是跟不上工藝，所以直接散架了……”

    葉瑟薇剛才還有點感動的表情變得古怪。

    “等等，什么機械狼？”

    “就是剛才，在門口小樹林里，我騎的那個啊?！本S吉妮婭無辜眨眼：“我昨天熬夜做出來的，圖紙也絕對沒有問題。我其實也知道，拼湊出來的零件確實不太行，所以等成品出來了以后，我就先去試驗了一下……”

    試驗的結(jié)果兩個人都看到了，維吉妮婭的聲音減弱，然后消聲。

    葉瑟薇瞠目結(jié)舌。

    她非常后知后覺地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看門學(xué)長當時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舔了舔后槽牙：“學(xué)姐，你確定你做出來的東西，是你圖紙上畫出來的機械狼嗎？而不是……別的什么？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感覺你的成品就像是我畫的那張圖，就比如說……桌子成精了？”

    她覺得自己說得已經(jīng)非常婉轉(zhuǎn)了，畢竟以她最后見到的樣子，那玩意兒除了四條腿之外，真的也不剩下什么了。

    但顯然，維吉妮婭rou眼可見地被她的形容搞得陷入了自閉。

    葉瑟薇思緒飛轉(zhuǎn)，亡羊補牢，一秒轉(zhuǎn)變話題：“對了，現(xiàn)在這個槍能量產(chǎn)了嗎？我想去弓院推廣一下，我相信會有許多人都對這個感興趣的。”

    維吉妮婭學(xué)姐雖然長得不可一世，但心思是真的非常單純，她跟著葉瑟薇的話語，很快就轉(zhuǎn)換了心情，點了點頭：“只要原料充足，量產(chǎn)是很簡單的?！?/br>
    邊說，她還一邊從地上翻出來了一個邊角都挺破舊了的箱子打開，從里面掏出來了許多個磨具，一看就知道只需要注入相應(yīng)的原料定性，就可以很快地組槍。

    葉瑟薇點點頭：“有定價嗎？”

    維吉妮婭學(xué)姐愣了愣，不可置信道：“……這東西，能賣錢？”

    葉瑟薇的驚訝比她還明顯：“不然你做這個干什么？”

    維吉妮婭艱難地吧自己到嘴邊的“為愛發(fā)電”咽下去，露出了一個干笑。

    葉瑟薇覺得也就是維吉妮婭的長相救了她一命，讓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她不好惹，否則這位學(xué)姐大約已經(jīng)在人生的道路上跌倒到爬不起來了。

    她壓著維吉妮婭計算了成本后，看著上面十五個銀幣的槍支成本，和十枚子彈一個銀幣的成本，覺得簡直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錢。她已經(jīng)飛快地腦海中擬定了推廣這個武器的方法，爽快點頭：“我入股，盈利你七我三，等我好消息?！?/br>
    在維吉妮婭眼里，葉瑟薇才是為這樣?xùn)|西注入靈魂的人，但金發(fā)少女的眼神篤定，氣勢驚人，她覺得自己只用點頭就可以了。

    而她也這么做了，然后實在沒忍住，追問了一句：“那你打算賣多少錢？”

    葉瑟薇露出了一個純善的笑容：“定金一個金幣，交貨尾款一個金幣。彈藥一個銀幣一枚。你覺得怎么樣？等到資金回籠了，你有錢買原料了，再給我做機械狼?！?/br>
    ——反正騎虛擬狼這么久了，她也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地適應(yīng)了。

    維吉妮婭驚呆了：“……你在搶劫嗎？”

    “胡說什么呢?！比~瑟薇露出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都是阿加曼德中心學(xué)院的人了，手里沒把像樣的時髦武器怎么能行？”

    “對了，給這個東西起個名字吧?！迸R走前，葉瑟薇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圈最新款的槍，還眼尖地看到了維吉妮婭工作臺上有個雕花印章，讓維吉妮婭在槍管上印了一個，順便普及了一下【防偽標識】的概念。

    維吉妮婭想了想：“我覺得你之前的說的槍就很不錯。這是你和我一起做出來的，而我的姓氏是納米爾，不如就叫葉德萊米爾槍？”

    好聽是還挺好聽的，逼格各方面都很慢，但葉瑟薇還是皺了皺眉。

    她太清楚自己手上的這個東西會給這個世界造成怎樣顛覆性的影響了，冠以希西底徹的葉德萊家族的名字，簡直是在給那一家人面子。

    而且她之前還沒注意到，沒想到維吉妮婭居然姓納米爾。

    魔迪安所有大區(qū)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只有大區(qū)公爵的血裔才可以被冠以大區(qū)之名的姓氏。納米爾大區(qū)雖然并不怎么強大，占地面積也不大，但因為同時與黑暗精靈、哥布林、狼人和人類的大區(qū)接壤，所以這里的人慣常被認為非常會“左右逢源”，而這無疑是商人的極佳品質(zhì)。

    沒想到居然培養(yǎng)出來了維吉妮婭這樣的后裔。

    也難怪她身為納米爾公爵府的血裔，還過得扣扣巴巴，她的性格定然不被家人所喜，甚至極少對她進行資金方面的支持。

    葉瑟薇電光石火間已經(jīng)大致明白了維吉妮婭的情況，她想了想，簡化道：“不如……就叫葉米爾槍吧?！?/br>
    她出門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了前兩天實驗性地用墨菲斯給她的卡取的一枚金幣，放在了維吉妮婭的工作臺上：“對了，我想做你的第一個客人。我想定制一柄和這個一模一樣的葉米爾槍，涂裝要黑色，純黑，什么裝飾都不要，但用料一定要最好的，錢不夠的話，可以再來問我要?！?/br>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最好……還能裝在一個漂亮的木盒里，我想送給一個人?！?/br>
    第八十六章

    葉瑟薇第二天早上掐著點出門, 果然遇見了叼著面包準備向著教室飛奔的貝萊爾。都是要一起去上騎士院的課，自然并肩同行。

    她等著紅發(fā)少年將面包吃完，又在小吃攤買了水，一口氣喝完, 這才壓低聲音, 開口道：“今晚你有空嗎？”

    貝萊爾一口水壓在嗓子眼, 不上不下,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葉瑟薇一眼，好不容易咽下去, 又咳嗽了幾聲, 這才啞著嗓子：“干什么？”

    一開始說出口的時候，葉瑟薇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看到貝萊爾警惕又帶了些戲謔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覺地恍然自己剛才的話語多容易造成某種誤解。

    這方面的玩笑她也不是不會開, 葉瑟薇其實也不是那種談?wù)摰竭@些問題就會色變亦或者難以接受的老古板，之所以容易反應(yīng)過激，純粹是因為自己太過敏感的替身女配身份。

    正準備解釋，她就看到貝萊爾小步后撤了一點, 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不愿意，但表面上卻不顯，反而挑眉調(diào)笑道：“怎么, 過了這么久了, 突然對我有感覺了？”

    “……你實在是想太多了?！比~瑟薇白了他一眼：“是有別的事情?！?/br>
    “那就好，有空?！必惾R爾也不問到底是什么事, 微微拍了拍胸脯順氣：“我就說，八卦日刊上你和墨菲斯的連載故事還正火熱呢，你怎么會突然來找我?！?/br>
    葉瑟薇：？

    “什么八卦日刊？”她有點遲疑地問道。

    這個名字讓她想起了那天開學(xué)典禮的時候, 扣在墨菲斯臉上的東西。當時她還很好奇很想看看來著，結(jié)果后來連日以來實在太過勞累，她也一時之間把這件事拋去了腦后，要不是貝萊爾提起，她都快要忘了。

    與此同時，她還有了一絲不妙的預(yù)感。

    “咦？你不知道？”貝萊爾一絲震驚。

    回應(yīng)他的，是金發(fā)少女一臉無辜攤手搖頭的表情。

    距離上課還有那么一會兒，貝萊爾干脆屈指敲了敲手上戴著的戒指，然后憑空變出來了一本眼熟的冊子，狗狗祟祟地遞給了葉瑟薇。

    葉瑟薇被他的態(tài)度和這個狗狗祟祟的氣氛影響，就像是地下接頭一樣接了過來，壓低聲音：“這是什么……違/禁/品嗎？”

    貝萊爾的聲音比她還低些：“倒也不是……”

    “那我們?yōu)槭裁匆阍趬沁€聲音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