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婭會長顯然對霍爾院長對她的稱呼并不在意，她挑挑眉：“你收了個好學(xué)生?！?/br>
    “還行吧?！被魻栐洪L隨口應(yīng)道，語氣隨意地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挺好，他慢慢站起身來：“只是明明在戰(zhàn)院，卻已經(jīng)是大魔法師了，這可真是不像樣啊?！?/br>
    多蘿西婭會長看著他伸懶腰的背影，突然道：“已經(jīng)兩扇門了，剩下的三扇門想必也不久了?！?/br>
    很顯然，發(fā)生在拉圖大區(qū)的事情并瞞不過所有人，至少他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并且或多或少地意識到了一些隱藏在表象之后，最隱秘的真相。

    霍爾院長卻好似并不在意，他擺了擺手：“人老了，不摻和這些事，老頭子還要去教學(xué)生，先走一步。”

    多蘿西婭會長并沒有阻止他，她看著霍爾院長無聲無息地消失，也不動身，就那樣坐在那里。

    競技場的所有人都在因為葉瑟薇剛才的表現(xiàn)而議論紛紛，嘈雜不止，但這樣的嘈雜也并沒有持續(xù)非常久，大家一邊討論一邊走出了競技場的大門，或許有人看到了這位會長大人還獨身一人坐在貴賓席上，但卻沒有人敢去驚擾她。

    葉瑟薇出了競技場后，就被霍爾院長攔住了路。

    這位許久不見的老頭子精神奕奕地看著她，明明眼神里寫滿了滿意，但臉上卻偏偏要露出幾分嫌棄出來：“我來看看我們的六級戰(zhàn)士。”

    葉瑟薇剛才在安德森身上出了氣，雖然還在思考安德森那些話的意思，但看到霍爾院長的這個吹胡子瞪眼又口是心非的樣子，也還是笑出了聲，大方行禮道：“老師！”

    霍爾院長“嗯”了一聲，背著手往外走：“去拉圖大區(qū)有沒有給我?guī)裁炊Y物?。俊?/br>
    葉瑟薇跟在他身后，本以為霍爾院長是來履行開學(xué)的時候所說的“六級戰(zhàn)士考試通過后再親自來教她”的約定的，不料對方劈頭蓋臉就是這句話。

    她瞠目結(jié)舌，一是從沒見過這樣大方問學(xué)生要禮物的老師，另一方面則是她真的完全沒有想過這件事。

    霍爾院長冷哼一聲，繼續(xù)暗示：“不是拉圖大區(qū)的也行，我寬宏大量，不介意。”

    葉瑟薇聽了這話以后，更心虛了，她悄悄摸了摸鼻子，心道這個時候看起來自己不送個禮物是下不了臺了，但是她也確實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送什么。她甚至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手里大魔法師的魔法杖，苦惱地想著，不然把這個送出去？

    霍爾院長等了半天，身后卻沒有什么聲音，他悄悄放慢腳步，往后瞄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那兒愁眉苦眼的葉瑟薇，而后者的眼神正憂傷地看著自己手里的魔法杖。

    那個魔法杖不錯，但也還入不了霍爾院長的眼，最關(guān)鍵的時候，到了他這個層次，難道還需要這種外物嗎？

    霍爾院長氣呼呼的，心想平時覺得這個小徒弟挺聰明，怎么這個時候就是聽不懂他的意思呢？他翻了個白眼：“留著你的魔杖吧，我要那個干嗎？沒點兒新意?！?/br>
    他臉上的不滿和失望都有點明晃晃的，完全沒有掩飾，就好像生怕她看不懂一樣。葉瑟薇也終于在地聽到了“新意”這個詞后，頓時福至心靈地明白了什么。

    她啼笑皆非地看著霍爾院長的背影，只覺得對方可愛又好笑。

    嗨呀，新奇的東西還能是什么呢？想要葉米爾槍就直說嘛！干嗎還繞這么大一個彎，搞得她怪緊張的。

    她當(dāng)然不會說自己之前壓根沒想到要給他準(zhǔn)備禮物，只趕了兩步上去，帶了點可憐巴巴：“禮物當(dāng)然是有的，我有委托維吉妮婭學(xué)姐定制一柄專門送給老師您的葉米爾槍，本來想要當(dāng)做驚喜送給您的……”

    霍爾院長剛才還不怎么舒爽的心情終于被撫平了。他高傲地“嗯”了一聲，嘴硬道：“既然你這么想送給我，那我也就勉為其難接受了吧。今晚的課不在演武場上，你在中央圖書館門口等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事不宜遲, 葉瑟薇和霍爾院長辭別后，就一溜煙地跑去了蒸汽工坊，心想趕工一下說不定還是能在晚上拿到定制實物的。

    然而去蒸汽工坊的路上氣氛卻有些許的奇怪。

    和魔藥部那邊門可羅雀, 人人避之不及的情況不一樣, 平時蒸汽工坊這邊其實還是挺多人來的。比如修一下內(nèi)嵌的鎧甲片, 亦或者生活中也時常會有東西破損，總之葉瑟薇來過這么多趟，從來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 一路上竟然沒有看到人影。

    道路的兩側(cè)都是密林，她下意識環(huán)顧, 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沉吟片刻，葉瑟薇還是沒有將魔法意識鋪散開來，不是怕別人發(fā)現(xiàn)，而是下意識覺得不應(yīng)該。

    大魔法師的魔法直覺是很強的，既然她覺得不應(yīng)該，那就不能逆著自己的魔法直覺去做，否則很容易產(chǎn)生不想見到的后果。

    葉瑟薇深知這個道理, 她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只是稍微放慢了速度地向前繼續(xù)走去。

    這種魔法直覺回饋已經(jīng)足夠說明一些問題了。

    她微微斂眉，看著茂林之后開始顯露出來的魔法工坊的塔尖, 已經(jīng)明白這里肯定是發(fā)生了一些她不知道、別人也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的事情。

    一出演武場就被取走的那柄葉米爾槍、她回來了以后也一直都沒有和她聯(lián)系的維吉妮婭、剛才突然意有所指地表示自己想要禮物的霍爾院長……所有這些串聯(lián)到一起，葉瑟薇的心底慢慢浮現(xiàn)出來了一個猜測。

    霍爾院長并不是真的想要禮物，他只是在用一種非常委婉的方式, 告訴她應(yīng)該來這里看一眼。

    ……不過仔細想想, 按照霍爾院長的性格，大約其實禮物也是想要的，讓她來看看也是真的。

    兩邊的樹林太安靜了, 連鳥雀叫聲都沒有，雖然讓人些許不安，但這里到底是學(xué)院里，是不會真的出什么事的，所以這樣的安靜反而有助于葉瑟薇思考。

    答案并不復(fù)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葉米爾槍的強大和顛覆性，想來現(xiàn)在的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都出于那柄槍。但她并沒有什么心虛，也沒有任何自己推動了這柄槍的問世、造成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而緊張抑或后悔的情緒。

    就算沒有她，距離這柄槍的出現(xiàn)也并不會太久了。更何況，魔法世界的人均壽命都很長，這一代人之內(nèi)，是一定可以見到甚至觸摸到這柄槍的。

    她并不是無中生有地造出了這柄槍，葉米爾槍是產(chǎn)生是時代的必然，是蒸汽工坊的科技技術(shù)已經(jīng)到了臨門一腳的地步，她只是伸手稍微撥了撥，并且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但這個世界是有因果的，既然她握住了這個因，那么所造成的后果，自然也要由她來承擔(dān)。她當(dāng)然可以在這里駐足再后退，但她不會。不僅僅是因為維吉妮婭或許還在里面，更因為，這件事情是她必須去面對的。

    想通了這一節(jié)后，葉瑟薇也已經(jīng)站在了蒸汽工坊的門口。

    工坊的門依然是開啟的，熱浪從里面翻涌而出，顯然是蒸汽機并未停止運轉(zhuǎn)。

    葉瑟薇臉上沒露出什么異常，徑直走進去，看到大廳也并非空無一人，畢竟還有蒸汽機械要守著，但大家看著她的神色顯然都有幾分欲言又止。她佯作不知，直奔向了維吉妮婭的小角落，然后悄悄松了口氣。

    短紅發(fā)的學(xué)姐雖然看起來略顯萎靡不振，但至少全須全尾地坐在那邊，聽到身后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動靜后，她轉(zhuǎn)過頭來，本來只是下意識地看一眼，結(jié)果沒想到居然看到了葉瑟薇。

    她嚇了一跳，明顯帶了些驚慌之色，似乎有點想要裝作不認(rèn)識葉瑟薇，但又覺得自己這個年頭很傻，索性大方地迎了上來：“你怎么來了？”

    “我昨晚任務(wù)回來了。”葉瑟薇一邊說，一邊跟在她身后，走進了維吉妮婭的小隔間里。

    原本放滿了葉米爾槍試驗品的墻壁上空空如也，甚至連她昔日積攢的那些配件都散落了一地，分類的盒子只有底部有淺淺的一層，明顯是這幾天才收拾出來的。

    葉瑟薇掃了一圈，心微微沉了下去。事情和她想象的一樣，甚至比她想的要還要更加糟糕。

    維吉妮婭很怕她問什么，但葉瑟薇卻仿若未覺般，從雜亂中抽出了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了上去，眼帶興奮：“猜猜我通過考試了沒有？”

    維吉妮婭雖說是走了知識與智慧這一系，平時經(jīng)歷的戰(zhàn)斗很少，但境界其實并不低，她見到葉瑟薇沉著的樣子，原本微微慌亂的心也穩(wěn)了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她：“廢話，你肯定考過了，當(dāng)我看不出來嗎？”

    然后她的目光就不可抑制地停在了葉瑟薇的肩頭：“這是……？”

    再不受寵，維吉妮婭也是納米爾大區(qū)的公爵之女，自然見識多廣，她雖然不可置信，但依然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那是一條黑龍。

    “它叫伽萊?！比~瑟薇短暫介紹了一下，然后豎起一根指頭搖了搖：“不，我失敗了。”

    維吉妮婭的注意力瞬間從黑龍身上被拉回來，她直接跳了起來：“不可能！”

    “雖然我沒有成為六級魔法師，但我……”葉瑟薇沒有收回晃了晃的食指，而是又伸出了大拇指，隨即將手向前翻轉(zhuǎn)了九十度，做了一個用手指開槍的動作，意味深長地看著維吉妮婭：“但我已經(jīng)是大魔法師啦！”

    維吉妮婭瞬間明白了她手勢的意思。

    她們之前沒有用魔法意識交流過，現(xiàn)在明顯又有許多人在明里暗里看著維吉妮婭這邊，自然不好在這個時候嘗試點亮溝通的意識塔，所以只能用這樣委婉的方式交流現(xiàn)在的情況。

    葉瑟薇沒有談拉圖大區(qū)的事情，而是將剛才在競技場發(fā)生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你沒有去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認(rèn)輸?shù)每?，那個特納大區(qū)的小少爺差點就要被我殺了，希望他以后識相一點，最好見我的時候也繞著走?！?/br>
    她語速比平時要慢一些，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問道：“怎么了？是槍的事情被禁止了嗎？”

    維吉妮婭被葉瑟薇講的事情逗笑，手下卻不停：“整個蒸汽工坊都被監(jiān)視起來了，所有的有關(guān)葉米爾槍的東西都被沒收了?！?/br>
    葉瑟薇微微擰眉：“是誰做的？”

    剛才說話的時候，伽萊垂下來的龍翼一直將她胸前偏上位置的徽章遮住了，這會兒伽萊似乎是站得有點無聊，調(diào)整了一下翅膀的方向，于是露出了葉瑟薇胸前的大魔法師徽章。

    維吉妮婭抬手隔空摸了摸徽章，眼神意有所指，嘴里卻說：“真好看啊，總有一天我也會有的?！?/br>
    葉瑟薇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魔法協(xié)會動的手，她哈哈笑了一聲：“對了！我剛剛見到多蘿西婭會長了！是她親手給我徽章的，還去看了我和安德森的決斗，哎呀！說起來，我走的時候都忘了和她告別了?！?/br>
    維吉妮婭眼神閃爍：“我還沒有見過她呢，有機會我也想近距離看看這位會長大人是不是和傳說中一樣美麗?！?/br>
    她們剛才一直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而就在維吉妮婭靠近她的時候，飛快地在她手里塞了什么。葉瑟薇根本沒拿出來，順手塞進了口袋里機械小人的嘴里。

    之后兩個人又扯了點別的，葉瑟薇也大致知道了，維吉妮婭現(xiàn)在吃住都被困在了蒸汽工坊，到哪里都有人在不遠處跟著，然后禮貌勸回。她依然被允許制造各種小玩意兒玩，但無論是做出來什么，都會第一時間被拿走，然后再也不見蹤跡。

    總之，維吉妮婭等于是被嚴(yán)密監(jiān)控了起來。

    葉瑟薇也想不出什么讓她脫困的好辦法，只得在告別的時候說了一句：“今晚我就要去上霍爾老師的課了，也不知道他會給我教什么，我要先去準(zhǔn)備一下了?！?/br>
    ——意思是她會去問問情況。

    維吉妮婭會意點頭，也不見對這個情況有多驚慌。她將葉瑟薇送到了樓梯口，就已經(jīng)有人默不作聲地擦身而過，低聲說了什么，維吉妮婭頓了頓，隨即沖葉瑟薇歉意一笑：“我還有一個東西要做，就不送你啦。”

    葉瑟薇隨意地和她揮了揮手：“不送，我走了?！?/br>
    她下樓的時候走得極慢，她有很強的預(yù)感，自己會在蒸汽工坊的門口就被人攔住。

    葉瑟薇垂眸慢慢向前走，暗里有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卻仿若未覺，在心底呼喚道。

    “墨菲斯，你在嗎？”

    三遍后，意識海深處的燈塔晃了晃，隨即亮起了柔軟的光芒。

    男人低沉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在?！?/br>
    葉瑟薇飛快地講了一遍關(guān)于葉米爾槍的事情，最后強調(diào)道：“就算你是……也暫時不要拿它出來用了，包括我的那一柄，一會兒肯定也要交出去了。我想說的是，維吉妮婭剛才給了我圖紙，我要送去海加爾大區(qū)嗎？”

    維吉妮婭剛才塞給她的東西，她不用想都知道是圖紙，為了保住這份圖紙，她只能把那柄并非完全品的葉米爾槍交出去，這也是她剛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的事情。

    她當(dāng)然可以直接把圖紙交給貝萊爾，并且足夠信任對方可以處理好這件事，但她還是想先來問問墨菲斯的意見。

    “這件事你來決定?！蹦扑沟穆曇粢廊环浅Ｆ椒€(wěn)，似乎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又或者完全沒有對她所說的事情感到吃驚，依然是慣常的漫不經(jīng)心：“他們在害怕什么，防備什么，又或者說，恐懼什么……我想，你都明白?！?/br>
    葉瑟薇原本還有點起伏的心情被他的聲音撫平，她聽著他的話，繼續(xù)不疾不徐地向前走：“我明白。”

    “不會有任何存在插手。這是人類自己的事情。”墨菲斯似乎知道她在顧慮什么，輕輕笑了起來：“科技與魔法并不是對立的，葉米爾槍再厲害，也不會威脅到信仰?！?/br>
    葉瑟薇最隱秘的擔(dān)心確實在這里。

    她不怕魔法協(xié)會禁止，也不怕各個公爵想要封殺這樣?xùn)|西，人類的進步和發(fā)展從來都是時代的洪流，無論是誰想要阻止，都會被這樣的洪流沖垮。

    雖然這么說有點語氣太大，但她確實擔(dān)憂的……是神祇的反對。

    被墨菲斯直接點破，葉瑟薇反而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墨菲斯是萬物之神的眷者，她這樣的擔(dān)憂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有點悄悄地質(zhì)疑神祇的胸懷了，也不知道墨菲斯會不會生氣。

    不過聽墨菲斯的語氣，似乎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她松了口氣，頓了頓，才岔開話題：“我今晚要去上霍爾老師的課，回來也許會晚，需要我提前來幫你開門嗎？”

    “不必，我等你?！?/br>
    交談間，葉瑟薇距離門口只剩下了幾步的距離，她正準(zhǔn)備切斷意識塔的聯(lián)系，墨菲斯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

    他似乎非常愉快，聲音里也壓了笑意：“對了?！?/br>
    葉瑟薇下意識頓住腳步：“嗯？”

    “我很高興你愿意先來問我?！蹦扑孤酂羲墓饩€：“想必你還有事情要忙，不打擾你了?！?/br>
    ……明明是她在打擾他，她甚至都沒有問他是不是在忙，就直接說了這么一大堆。結(jié)果到頭來，反而是對方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