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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 他這么一笑,簡直和楚辭一模一樣,看起來溫暖極了。 就是挺可惜的,是個瘸子,左腿廢了,一跛一跛的,走路都吃力。 楚朝被帶到了秦堯的書房,秦堯沒有在看答卷了,他坐在寬大的坐椅上,雙手放在椅子兩側(cè)的扶手上,一言不發(fā)隱在半暗的燭火下,看起來有些危險。 夜里涼氣很重,沾濕了楚朝的衣裳,也讓他經(jīng)年的骨頭泛起了酸痛,他有些自嘲地任人領(lǐng)著在一團漆黑的皇宮里東走西走,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卻忍不住想,這是哪里,楚辭有沒有來這個地方,她會不會被人欺負? 秦堯看起來就是個脾氣不好的,長的那么兇,身量還那么高,他的阿辭小小的,又膽小,會不會夜里哭著咬被角都不敢出聲。 他想了很多很多,卻不敢想一想楚辭會不會愿意見他。 他太沒用了。 秦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楚朝皮相是很好的,端正淡雅,是很多世家小姐都喜歡和君子之風,跛了一條腿他仍是從容的。 可是面上終究留下來痕跡,比起養(yǎng)在京中的公子哥們,他有些顯老,皮膚黑了些,還有些粗糙,像是長期風吹日曬的,雖然還像個君子,卻是一棵風雨無懼的松了。 只是兩個人見到對方,彼此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秦堯嘲諷道:“”你不是早就死了嗎,怎么,又從棺材板里爬出來了?” 楚朝沖他一拱手,謙虛道:“哪里哪里,你可是比我死的更早呢,你都拖著一把老骨頭爬出來了,我自然也是可以的?!?/br> 秦堯比楚辭還要大上一歲,在楚辭心中,也“死”在他前面,這話倒是十分的準確。 只是聽起來讓人不適。 兩人在意的卻都不是這些。 楚朝率先開口,他看著飛鸞宮的方向,聲音很輕地問:“阿辭睡了嗎?” 秦堯冷漠道:“不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晚飯也吃得少,夜間應當也會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安眠。” 楚朝聲音有些發(fā)緊:“她今日看到我了?” 秦堯道:“看見了又如何,你在她心中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br> 楚朝一愣:“不是她要找我?” 秦堯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是,是朕,刨了你的墳,棺材是空的。” 楚朝心中有些失望,連對著自己的墳被人挖了,棺材拖出來撬開都不在意了。一路上緊張了那么久,心中突然空蕩蕩的,像是沒了著落。 他彎腰按著隱隱作痛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哪怕背挺的再直,背影卻有些狼狽。 秦堯看著他坐下,才開口道:“今日為什么不早點出現(xiàn)?” 楚朝渾身一僵,知道他問的是哪件事,最后卻搖了搖頭,靠著椅背,垂眼看著自己的左腿,不辨情緒地說:“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br> 是挺好的,大喜的日子,這么多年的陪伴,他一個殘廢之人,就不要再出現(xiàn)了。 韓穆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他相貌家世秉性都是上乘,如今又得秦堯重用,王翎跟著他會過的很好的。 至少會比他好。 說到這里,楚朝忍不住嚴肅地看著秦堯,問他:“你為什么要娶阿辭?是報恩?” 當年秦堯突然出現(xiàn)在楚府引起好大波瀾,境況緊急楚朝來不及多問,只當他是楚辭偶然得來的小飛賊玩伴,畢竟小少年的情誼總是出現(xiàn)得又各種可能。 他當時為了楚辭,放了他一命,許多年后,秦堯又救了楚辭一命,想來想去,楚朝能夠?qū)χ貓蚴┒鞯?,也就這么一點了。 不待秦堯回答,楚朝就說:“就算是為了報恩,我也承你一份情,只是如今我回來了,阿辭有了親人,我要帶她走?!?/br> “你是大衍的皇帝,合該有后宮佳麗三千,早早開枝散葉安撫人心吧。”他這樣說。 楚辭身體并不太好,幼年傷了身體思慮過重,這些年也一直體弱身寒,雖未明說,但難以有孕。 楚辭可沒有孩子,可是秦堯卻是必須要有的,楚朝不過是把話放在明面上來。 秦堯卻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行?!?/br> 楚辭和秦堯的再見并不美好,王國之后和新朝之君,在一場逼迫下沒有選擇的妥協(xié)。就算現(xiàn)在他們兩個人再好,在世人眼中,也都是秦堯的巧取豪奪。 哪怕楚朝給他加了報恩的因果,想的都還是要把楚辭從他身邊帶走。 他們都不認為楚辭是心甘情愿的。 也許是楚朝的話讓秦堯不悅,他非常具有攻擊性地嘲諷:“你當年既然能毫不留戀地拋下她,以后說不定也會對她棄之如敝,朕如何放心把她交給你。” 說起這件事,他們兩個都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做的好上一分。 秦堯說要帶她走,天高海闊四處游走;楚朝說會陪著她,不離不棄相依為命。 秦堯給她一刀,死在楚府留給她一件帶血的衣裳;楚朝在她傷口上又狠剜一箭,留給她一座無人拜祭的孤墳。 只是秦堯?qū)Τo源于承諾,只他們兩個人知,楚朝對著楚辭卻源于血脈,他們是彼此植根于骨髓的責任。 楚朝臉色一下子就灰敗下去,像是受了一拳重擊。 是他沒有做到承諾,拋下了楚辭。當年他喜歡王翎,是那種放在心尖上的,只要遙遙地看一眼就好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