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去歇息？這種事情讓侍女來就是?！敝x遲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顺鰜怼?/br>
    傅瑤垂下眼睫，小聲道：“我放心不下，便想著在這里守著……”

    謝遲頓了頓，抬手在傅瑤下巴上輕輕勾了下，讓她看向自己，話音里帶了些誘導(dǎo)的意味：“同我說說，你在想什么？”

    謝遲與謝朝云的的確確是親兄妹，他們都很會拿捏人心，也很清楚怎么樣能哄著人說出心里話。謝遲平日里是不屑為之，眼下不過是放軟了態(tài)度，稍加誘哄，便讓傅瑤幾乎找不著北了。

    他生得這樣好，語氣又這般溫柔，眼眸中也沒了往日的警惕與凌厲，傅瑤同他對視著，只覺著心跳都快了許多。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往謝遲唇上飄，沒過腦子便說了出來：“我想親親你。”

    這話一出，謝遲滿臉驚詫。傅瑤怔了怔之后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臉霎時就紅，有生以來，她就沒這么窘迫過。

    兩人面面相覷，傅瑤隨后捂了捂臉，耳垂紅得幾乎都要能滴下血來了。

    謝遲被打亂了節(jié)奏，緩了緩后，方才繼續(xù)道：“你若是有求于我，直說就是，不必如此?！?/br>
    傅瑤原本都要落荒而逃了，聽了他這句之后，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我知道，你家想要讓周梓年調(diào)回京城……”

    傅瑤起初是一頭霧水，可轉(zhuǎn)瞬之間明白過來，氣得身形一晃，連忙扶著床重新坐了下來。

    謝遲平靜地講述著，那略顯涼薄的薄唇開開合合，其上的水色晃了傅瑤的眼，讓她“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她抬手攥了謝遲的衣襟，貼近了，直接堵上了他那說著以己度人的刻薄話的嘴。

    平靜的聲音戛然而止，謝遲瞳孔一縮，竟沒能反應(yīng)過來。

    傅瑤并不懂什么技巧，只是貼著唇，并未深入。等到謝遲閉上嘴之后，她又像是被燙著了似的退開了，倒也顧不上氣，只剩下手足無措。

    謝遲顯然是從沒遇著這種事，分明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神情中的愕然卻是不加遮掩。

    傅瑤按了按心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終歸還是忍不住小聲道：“旁人都說謝太傅是個難得一見的聰明人，果然人言不可盡信。”

    為什么謝朝云當(dāng)初能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謝遲卻在這里九曲十八彎，想到什么陰謀算計上？

    他的聰明才智呢？都被多疑給占了嗎？

    第17章

    傅瑤貼過來時是帶了些氣的，力道有些大，謝遲能感覺到她的齒尖撞到了自己?？伤拇絽s是軟軟的，就像她這個人似的。

    舌尖并沒有觸及，可莫名讓人覺著，應(yīng)該是甜的。

    謝遲活了二十多年，就沒遇到過這種事，以至于倚在那里愣了許久，都沒想好該說什么。

    是該生氣？還是冷臉讓人離開？又或者是……稍稍溫柔些？

    他不近女色，這些年來也沒人敢在他面前這般造次，傅瑤平素里看起來乖乖巧巧的，不聲不響，如今做出的事情卻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聽傅瑤小聲抱怨之后，謝遲眉尖微抬：“此話何意？”

    傅瑤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將這事徹底攤開來講，反問道：“你覺著，我這般盡心示好是想著從你這里托關(guān)系？就為了讓姐夫調(diào)回京中來？”

    謝遲的確是這么認(rèn)為的，畢竟于情于理都說得通。然而想到方才傅瑤那氣勢洶洶的一吻后，他抿了抿唇，雖未開口回答，但眼神卻也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傳達(dá)出了這個意思。

    “你怎么這么討厭人？”也不知是整夜沒怎么歇息的緣故，還是被謝遲這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給氣的，傅瑤只覺著自己頭昏腦漲的。她顧不上措辭，也顧不上難為情或羞澀，直截了當(dāng)?shù)?，“我盡心待你，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少女暗戀多年的繾綣柔情，就這么被迫直愣愣地說了出來，簡直讓人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傅瑤語氣中帶了些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棄，可又極其認(rèn)真地看著謝遲，眼神中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期待。

    謝遲愕然。

    這些年來，愛慕過他的姑娘很多，尤其是在謝家出變故之前，他算是長安城中最招人喜歡的世家公子?？删退闶窃俅竽懙模疃嘁簿褪且栽娫~傳情，從沒人這樣直接地同他表白的。

    謝遲是個多疑的人，最初的那么一瞬，他甚至懷疑傅瑤這是不是有意為之？畢竟這樣的確與眾不同，更能吸引注意。但對上她那雙清澈的眼眸，看清其中小心翼翼的期待，他又覺著自己太過以己度人了。

    就在謝遲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時候，簾外忽而傳來了笑聲，傅瑤猛地回過頭去，恰見著進(jìn)門來的謝朝云。

    謝朝云顯然是聽聞謝遲病倒后急急忙忙趕回來的，風(fēng)塵滿面，但卻并不顯得疲倦，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目光在傅瑤與謝遲之間繞了幾圈。

    一看她這模樣，傅瑤便知道自己方才那話八成被聽了去，臉更紅了，也顧不上等謝遲的反應(yīng)，驀地站起身道：“這里用不著我，我回書房了?！?/br>
    謝朝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含笑道：“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br>
    及至傅瑤離開后，謝朝云在她方才的位置坐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謝遲的神情，試圖從他那冷臉中看出些什么來。

    謝遲不耐煩道：“有話直說?！?/br>
    “我倒是沒什么話，”謝朝云繞了縷長發(fā)，笑問道，“只是我覺著，兄長你倒像是有話要說?！?/br>
    謝遲瞥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開口道：“傅瑤她……你當(dāng)初向太后要了她來沖喜，是因為核算了八字，還是旁的緣由？”

    謝遲醒過來后，滿心都撲在了北境戰(zhàn)事上，沒怎么問過傅瑤的事情，謝朝云便也沒多提。直到如今他如今問起，方才不疾不徐道：“兄長難道還信不過我的眼光嗎？哪怕八字相合，我也不會給你尋個哭哭啼啼的夫人回來的，會定下傅瑤，自然是因為她這個人。不過說來也巧，她的八字與你的確是天作之合。”

    謝朝云看人向來極準(zhǔn)，謝遲自然信得過她的眼光，頓了頓后又問道：“所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謝朝云明知故問，見謝遲真要不耐煩后，方才又道，“好了，我的確是一早就知道她傾慕你。還記得當(dāng)初在宮中那事嗎？我就是那時候知道的。至于會選她來當(dāng)嫂子，則是因為慈濟(jì)寺之事了……”

    謝朝云將那日自己去慈濟(jì)寺，遇著傅瑤之事大略講了，隨后又指了指床帳上懸著的那小小的平安符：“這就是她給我的?！?/br>
    謝遲一早就注意到這平安符，但并未多想，沒想到背后竟然還有這么一樁事。

    “那時候，盼著你醒過來的人都是想著讓你來力挽狂瀾的，真正想著你好的人寥寥無幾，傅瑤算一個了?！敝x朝云神情正經(jīng)了些，沉聲道，“我知這些年下來，你已養(yǎng)成了多疑的性情，一時半會兒斷然是改不了的，但今后對她還是稍稍溫柔些吧。畢竟小姑娘是捧著真心來的，被惡意揣測得多了，難免會傷心?！?/br>
    她這話說得不大客氣，可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她敢這么同謝遲說話了。

    謝遲垂下眼睫，斂去眼中的情緒，謝朝云一時也摸不清他究竟是如何想的，片刻后只聽他又開口問道：“她為何會喜歡我？”

    “這我就真不知道了?！敝x朝云心中暗自松了口氣，隨后笑道，“兄長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問問?！?/br>
    謝遲那如玉般的臉上并沒什么神情，傅瑤走后，他就從愕然的情緒中脫離開，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謝朝云懷的什么心思，但卻并沒再搭腔。

    謝朝云見他不愿再談這件事，也沒勉強(qiáng)，只是又道：“景太醫(yī)已經(jīng)將你的狀況同我講了，接下來這段日子，煩請在家中好好養(yǎng)病。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么辦？這青黃不接的朝堂又該如何？”

    “就算沒有我，你也依舊能過得很好?！敝x遲垂著眼，透著些陰郁，“至于朝堂和北境，我活一日便管一日，若有朝一日真管不了了，也都是各自的命數(shù)?！?/br>
    這話大有“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意思。

    謝朝云最怕見著他這模樣，就像是個在懸崖邊行走的人，隨時都可能跌下去，旁人看的心驚膽戰(zhàn)，他自己卻毫不在意。

    她看得心中一緊，偏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讓太醫(yī)與侍女進(jìn)來服侍，自己拂袖往書房去了。

    傅瑤正在病懨懨地趴在桌旁發(fā)愣，手邊放著粳米粥和各式小菜，看起來很是誘人。

    昨夜壓根沒怎么休息，清晨睡的那會兒也沒什么用，她如今只覺著身心俱疲，壓根沒什么胃口，就連吃飯都提不起興致。

    銀朱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著，見謝朝云來后，連忙止住話頭行了一禮。

    “阿云，”傅瑤有氣無力地坐直了身體，抬眼看向謝朝云，搶先一步說道，“饒了我吧，千萬別提方才那事?！?/br>
    她冷靜下來再想，只覺著自己像是吃錯了藥，一時倒是痛快了，可今后卻壓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謝遲。

    謝朝云看著她這模樣，只覺著可愛極了，溫聲笑道：“好好好，不提?！闭f著又吩咐侍女道，“這粥好香，給我也盛一碗來?！?/br>
    傅瑤陪著謝朝云吃了頓早飯，終于還是撐不住，歇息去了。

    她心中始終記掛著，果不其然，夢中見到了謝遲。兩人再也不是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人打馬而過一人在樓上看著，而是離得很近很近，氣氛曖昧又親昵。

    這夢像是被那情急之下的冒失一吻給勾出來的，傅瑤醒過來的時候，壓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蒙著被子緩了許久，打定主意這些日子要躲著謝遲。

    在謝朝云與景太醫(yī)的反復(fù)念叨下，謝遲終于聽了回醫(yī)囑，好好地在家中養(yǎng)病，并沒再出府去來回折騰，便是有什么急事也是宮中遣人來回傳話。

    傅瑤平日里要么在謝朝云的聽雨軒，要么老老實實地呆在書房，再沒往謝遲面前湊過。

    只是住在同一個院子，終歸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謝遲偶爾會遵從醫(yī)囑來院中曬太陽，傅瑤恰巧撞見過一兩日，低頭看著地面問候一聲，便急匆匆地回書房去了。

    謝遲也沒主動找過她，日子就這么平淡地過著，半月后，傅家那邊送了封信來，是傅璇的親筆信。

    “長姐要回來了！”傅瑤一見那字跡便喜笑顏開，一邊看一邊同銀朱道，“姐夫接了調(diào)令，將事務(wù)交接妥當(dāng)后，便會全家一起回京城來，預(yù)計應(yīng)該是在一個月后抵京……”

    銀翹湊在一旁看著，忽而道：“呀，這信上是不是提了岑公子。”

    她自小跟在傅瑤身旁，雖未曾刻意學(xué)過，但也是認(rèn)得些字的，一眼就注意到信上提了岑家。

    “是，”傅瑤打眼掃過，轉(zhuǎn)述道，“長姐說，岑公子要趕明年的會試，這次會隨著他們一道入京來。既能同京中的學(xué)子探討學(xué)問，也算是提前交際一番?！?/br>
    說完，她又琢磨道：“可巧二哥明年也要考會試，說不準(zhǔn)能結(jié)個伴，他二人應(yīng)當(dāng)聊得來。”

    “這樣……”銀翹拖長了聲音，眼風(fēng)忍不住往傅瑤臉上瞟。

    傅瑤原本倒是沒覺得如何，硬生生被她這眼神給看得不自在了，反手將信扣在了案上，瞪了回去。

    第18章

    岑郡守是傅姐夫的上峰，他賞識周梓年的才學(xué)和本事，再加上還有京城傅家這么一層關(guān)系在，便愈發(fā)看重些。

    雖為上下司，但岑家與周家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岑靈均身為岑家的長子，偶爾也會到周家來，向周梓年這個曾經(jīng)的榜眼請教學(xué)問。

    傅瑤便是這么認(rèn)識岑靈均的。

    當(dāng)初傅瑤隨著祖母回江南老宅，一半時間在家中陪著祖母解悶，另一半則住在長姐家中，陪著自己那小外甥、外甥女玩。

    在京城時，雖說家中待她向來寬縱得很，但終歸還是要顧及著許多規(guī)矩，行事不能太出格，以免丟了傅家的顏面?？苫氐浇虾螅惮幘蛷氐讻]了顧忌，橫豎也沒幾個人認(rèn)識她，長姐更是寵她寵得厲害。

    那日春光正好，院外樹上的榆錢長得茂盛，廚娘和丫鬟商量著要摘些榆錢來做糕點。傅瑤同她們在一處湊熱鬧，覺著有趣，便想著要親自來摘。

    丫鬟們意意思思地勸了兩句，沒勸住，便由著她怎么高興怎么來了。

    傅瑤挽了衣袖，踩著梯子攀上了墻頭，興高采烈地鉤了一枝下來，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見長姐訓(xùn)斥的聲音。

    她循聲看去，見著了墻外剛回來的長姐，以及她身后那個青衫公子。

    傅瑤訕訕地笑了聲，原想著下來，結(jié)果腳下一滑，在丫鬟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踉蹌兩下，就這么跌出了院外。

    長姐嚇得臉都白了，倒是那青衫公子眼疾手快，上前接住了她，抱了個滿懷。

    傅瑤有驚無險，倒是沒受傷，可那公子卻為她傷了手臂，不得不請大夫來看。

    為著這件事情，長姐破天荒地發(fā)了好大的怒，將那日的丫鬟通通罰了月例，又疾言厲色地訓(xùn)斥傅瑤不珍重自身，還帶累了旁人。

    傅瑤又是后怕又是內(nèi)疚，也覺著自己沒臉哭，強(qiáng)忍著淚意，紅著眼圈去向那位公子道謝并道歉。

    那公子卻半點沒惱，含笑看著她，溫聲道：“無妨?！?/br>
    后來傅瑤才知道，那青衣公子就是岑郡守家的長子，叫做岑靈均。

    兩人的初識稱得上是尷尬，再后來，傅瑤見著他都是想要躲著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