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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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年還是夫妻之時,同飲一盞茶壓根不算什么,可眼下就難免有些尷尬了。 見她板著臉將茶碗換了回來,虞寄柳好奇道:“你方才是不是在想他?” 傅瑤沉默片刻,解釋道:“畢竟多年未見……” “我懂我懂,”虞寄柳一副了然的神情,“這個在話本上呢,就叫做——見面三分情。” 傅瑤被她調(diào)侃得沒話說,只能繼續(xù)埋頭抿茶。 “我先前聽人議論謝太傅,說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并不了解他這個人,所以對此也不清楚,但就如今來看,至少他還是有一點好處的——”虞寄柳拖長了聲音,等到傅瑤看過來之后,才笑道,“樣貌好。” 傅瑤沒繃住,笑了出來。 她放下茶碗,也不再有意回避這件事,附和道:“的確?!?/br> 她偶爾也會想,自己對謝遲應(yīng)當(dāng)算是見色起意,在壓根不認(rèn)得的情況下愛慕了那么些年,一頭熱地栽進去,也是不可思議。 但的的確確,這么些年從南到北,她就沒見過比謝遲更合眼緣的,更未曾有過半分心動。 “從前在南邊的時候,愛慕你的人不少,其中也有出類拔萃的。我那時還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半點不動搖的,眼下也算是清楚了,這是珠玉在前啊?!庇菁牧珠_玩笑道。 這話的確也沒錯,傅瑤托著腮,微微頷首。 “只是這么一來,我又有不明白的事了。你為他寫話本鳴不平,顯然是心中覺著他好的,他又是這樣出眾的人物,那你當(dāng)年為何要和離呢?” 傅瑤反問道:“你怎知是我要和離?而不是他不要我了?” “若是他提出的和離,方才見著你就壓根不會停下來問候,而是直接過去才對?!庇菁牧治龅糜欣碛袚?jù)。 她看過傅瑤寫的那話本,能體會到其中的心血,所以便覺著和離之事八成是謝遲提的,直到今日親眼見著謝遲才覺出不對。 “他的確是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大概是——不怎么喜歡我。”傅瑤也開了個玩笑,“那時又湊巧遇著些意外,我少不經(jīng)事覺著太累,便順勢分開了?!?/br> 說完,她便止住了這話,吩咐銀翹去付茶錢:“歇得差不多,也該動身了?!?/br> 見她不愿再說,虞寄柳也知情識趣地未曾再問,轉(zhuǎn)而閑聊起了旁的事情來。 雖然都是前往涼城,但謝遲一行人輕裝快馬,疾馳而行,自然是要快上許多的。 等到傅瑤她們不慌不忙地抵達涼城之后,才發(fā)現(xiàn)城門居然已經(jīng)戒嚴(yán)了,只準(zhǔn)進不準(zhǔn)出。就算是要進的人,也要仔仔細細地搜查一番才能通行。 從見著謝遲開始,傅瑤就知道涼城這邊八成是有大事發(fā)生,不然絕對不會勞動他親自前來,所以對些情形倒也不算意外。 一行人經(jīng)過了嚴(yán)格的搜查之后,終于得以進了城。 虞寄柳一直挑著簾子,不住地向外邊看著。當(dāng)年家破人亡倉皇逃離,離鄉(xiāng)多年得以回來,這熟悉的街道看了都讓人眼酸。 傅瑤也會時不時地看上幾眼。 涼城收回小半年,到如今,城中的百姓已經(jīng)悉數(shù)安置妥當(dāng),秩序井然,甚至還能聽到路旁的攤子那中氣十足的討價還價聲,讓人忍俊不禁。 “真好……”虞寄柳寫過那么多話本,一時間卻想不出什么華麗的辭藻,只干巴巴地重復(fù)著這么一句。 她見過當(dāng)年被卷進兵禍的涼城是怎樣的人間煉獄,也見過北狄有多窮兇極惡,簡直都要成了這些年來揮之不去的噩夢。 現(xiàn)下看著百姓安居樂業(yè),才總算是得了些緩解。 一路看過,等到在客棧安置下來,虞寄柳收斂了先前調(diào)侃的態(tài)度,真心誠意道:“謝將軍是個很有本事的人?!?/br> 傅瑤趴在窗邊,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低聲附和道:“那是自然?!?/br> 眾所周知,如今整個北境都在謝遲手中,他握有極大的權(quán)利,甚至可以不經(jīng)過朝廷批準(zhǔn)隨意認(rèn)命官員。 蕭鐸像是甩包袱似的將這邊的事情都打包給了謝遲來管,也并不擔(dān)心他會忙不過來,畢竟當(dāng)年最難的時候,天下這爛攤子都在他肩上,照樣撐了過來。 謝遲這個人若是決定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才行。 于是他不止顧著戰(zhàn)場上的事情,與北狄兵戎相見,還要忙著搞民生,讓百姓們能夠安居樂業(yè),不再有餓殍。 這兩年辛勞卓有成效,哪怕京城那邊總有人說他擁兵自重,可北境的百姓、軍中的下屬對他卻大都是頗為敬重。 謝遲倒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說,只想好好地處理完北境的事情,回京城去,為此可謂是十分勤勉,一年到頭都不見松懈。 身邊跟著的親兵并不知道自家將軍的打算,最初見他辛苦cao勞,總是會勸他保重身體。裴老將軍留下的舊部與謝遲相熟,說得上話,也都勸他不必將自己逼得太緊,大可徐徐圖之。 但久而久之,眾人都已經(jīng)徹底習(xí)慣他的行事作風(fēng),軍中都知道,謝將軍天賦異稟格外勤勉,是個就算能休沐也不歇息的“奇葩”。 所以在謝遲提出自己要在涼城停留一段時日的時候,親兵們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難道還有什么沒收拾干凈的余孽要他親自料理? 等到弄明白他竟然是破天荒地準(zhǔn)備休息十天半月,眾人倒是顧不上欣慰,面面相覷,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震驚—— 北狄在謝遲手里吃了幾次大虧,近來倒的確是老實得很,前線也有靠得住的副將坐鎮(zhèn)……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種會主動歇息的人??! 謝遲將下屬們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有些好笑道:“行了,別愣在這里現(xiàn)眼,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壓下的人挨個提審,威逼利誘也好,嚴(yán)刑拷打也罷,撬開他們的嘴,給我把消息給問清楚了。” 眾人立時正色,齊齊應(yīng)了下來。 第100章 當(dāng)年裴老將軍過世,北境群龍無首,眾人都不免慌亂過。而在得知謝太傅要親自過來后,裴老將軍的舊部大都是暗自松了口氣,可旁人卻還是擔(dān)憂。 他們怕謝遲像傳聞中的那般獨斷專行,也怕謝遲是個只會弄權(quán)的jian臣。 在謝遲剛到北境那段時日,眾人皆是小心翼翼的,但邊關(guān)并不似朝堂那般爾虞我詐,一同患難過,又打贏了北狄大捷之后,提起的那顆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誠然謝遲這個人是有些獨斷專行,但并不是那種自視極高的傲慢,而是建立在有實力的基礎(chǔ)上,且也不是全然聽不進去勸告。 對于將士而言,能夠打贏勝仗就足夠了,更何況他還大方得很。 有這些好處在,哪怕是說話刻薄些,要求嚴(yán)苛些,也都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這兩三年下來,軍中的將士對謝遲皆是心悅誠服。 只要將分內(nèi)的事情辦好,他們到了謝遲面前也不怎么犯怵,膽子大的偶爾還會同他開幾句玩笑。 如今謝遲破天荒地將事情都交給他們來辦,甚至還準(zhǔn)備留在涼城歇息半月,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眾人當(dāng)面倒是沒敢多問,但私下里湊在一處,確實忍不住又討論起來。 “要我說,將軍的不對勁就是從在茶肆見著那漂亮姑娘開始的。”有人挑起了話頭,“說不準(zhǔn)這次留下,就是為了那姑娘。” 今日茶肆之事眾人看在眼中,雖誰都沒敢多嘴,但心中也一致認(rèn)為的確詭異。 畢竟這么些年下來,將軍身邊可是從來沒出現(xiàn)過女人,仿佛壓根沒那什么需求似的,整個人冷冷淡淡的,若不是早知道他當(dāng)年在京中之時曾有過夫人,怕是那斷袖的流言還會傳得更廣些。 有人認(rèn)同這一說法,也有人反駁。 慶生在謝遲身邊當(dāng)了整整兩年親兵,對自家將軍可謂是欽佩不已,恨不得奉若神明,當(dāng)即反駁道:“將軍這樣的人,豈會為那些兒女情長費神?這兩年來,試圖給將軍送美人的、愛慕他的姑娘都不少,但他可是連個眼神都不給的?!?/br> 在他看來,自家將軍就像那寺廟中供著的佛像,高高在上,凡人壓根不配夠得著。 眾人爭論了一番,最后干脆決定打個賭,看看究竟哪邊是對的。 慶生自然是堅持認(rèn)為,將軍留下來是有什么暫時不便告知的事情,毫不猶豫地壓上了賭注。然而等到第二日見著自家將軍之時,他直接傻眼了。 雖然很想說服自己,將軍只不過是心血來潮,所以才會沐浴更衣,換了身新衣裳……但慶生跟在謝遲身邊這么久,又豈會不知道他壓根是個不怎么在乎外貌的人? 像現(xiàn)在這樣專程收拾一番,說不是去見心上人的,他自己都不大信。 “將軍……”慶生艱難地問道,“您這是要出門?” 謝遲瞥了他一眼,疑惑道:“怎么,是審訊不順利嗎?” 慶生連忙否認(rèn):“不是?!?/br> “那你們看著辦就是?!敝x遲一反先前的態(tài)度,漫不經(jīng)心道,“磨煉了你們這么些年,又不是吃干飯的,也都該能撐起來了,不必事事來問我的意見。若是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再來?!?/br> 說完,他便拂袖離開,出了郡守府。 涼城地處緊要,年前奪回涼城后,謝遲曾在此留過月余,親自督促著歸置百姓,恢復(fù)秩序,所以對城中各處的布置也很清楚。 他知道城中的客棧都在何處,一早出了門,挨個轉(zhuǎn)了過去。 雖然已是盛夏,邊關(guān)早晚還是涼的,商販們都已經(jīng)將攤子擺開來做生意,謝遲不疾不徐地走著,挨個看了過去。 謝遲昨夜并沒歇好,如今也并不覺著困倦。 昨日之事于他而言算是意外之喜,原以為要收拾完北境回京之后才能見到的人,竟然就這么撞到了面前,實在是巧得很。 昨夜他反復(fù)回想著與傅瑤重逢時的情形,那時他有意克制,并未留太久,但卻將傅瑤的言談舉止牢牢地記在了心中,拿來與記憶中的模樣作比較。 的確是變了不少,可他卻并不會因此覺著陌生。 謝遲不自覺地勾了勾唇,等到轉(zhuǎn)過街角,見著那熟悉的身影之后,眼中的笑意愈濃。 傅瑤屈膝半蹲在那攤位前,打量著竹筐中那紅艷艷的果子。 興許是看出她并不認(rèn)得這是什么,攤主立時熱切地講了起來,說這是涼城一帶的特產(chǎn),叫做紅玉果,還添油加醋地說了不少這果子的好處,夸得天花亂墜。 傅瑤托腮含笑聽著,只覺著眼前這已經(jīng)不是果子,而是什么能治病的良藥了。 “姑娘,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先嘗一個?!睌傊髂昧藗€果子擦干凈,遞了過去。 傅瑤也沒挑剔,接過來咬了口,偏過頭去同銀翹笑道:“好甜。” 攤主連忙趁勢道:“我就說吧,這果子可是很好的?!?/br> “那就要一些吧?!备惮幷酒鹕韥?,“這果子怎么賣?” 攤主猶豫了一瞬,報了個價錢,又陪笑道:“這果子采摘不易,我還是特地給姑娘你減了些呢?!?/br> 謝遲已經(jīng)到跟前,聽了個差不離,正準(zhǔn)備提醒,卻見傅瑤露出個狡黠的笑來:“是這樣嗎?可我怎么覺著,您是看我這個外來客不懂行,準(zhǔn)備宰上一筆呢?” 謝遲停住腳步,搖頭笑了聲。 他還當(dāng)傅瑤是那個不諳世事的閨秀,卻忘了她這些年在外,生意做得很好,各種各樣的路數(shù)也見過不少,并不是從前那個好騙的小姑娘了。 傅瑤笑起來的時候,模樣與從前一般無二,眉眼彎彎的,恍若春風(fēng)拂面,讓人見著心情都能好上些許。 她戳穿了攤主,但卻并沒什么惡言,問明白了真正的價錢之后,也仍舊買了些果子。 一轉(zhuǎn)身見著謝遲,傅瑤不由得愣了下,神情有一瞬的空白,眨了眨眼,方才回過神來。 傅瑤并不像從前那樣,將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可兩人畢竟是朝夕相處過的夫妻,謝遲也不難看出她的顧慮—— 想直接避開又覺著不太妥當(dāng),可要開口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本性如此,除非對于那些撕破臉的人,不然是不會輕易給人難堪的。 謝遲在欣慰之余又有些慶幸,傅瑤當(dāng)年說并不怨恨他是真的。 他并不指望傅瑤能夠像當(dāng)年一樣對待自己,只要不怨恨或是排斥他,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我的事情處理完了,許久未曾來過涼城,便想著四處逛逛。”謝遲面不改色地扯著瞎話,仿佛自己當(dāng)真只是隨意逛逛而已,又問傅瑤,“你的那位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