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樹葉混著雨水落在地上,無論北風如何呼嘯而過,都不曾再吹動它分毫。 因為下雨的緣故,元家客廳早早的開了燈。明亮的燈光將帶著潮濕味道的房間照的格外明亮,連樓梯上面坑洼的小洞都看得一清二楚。 元敏珍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睜開眼下樓,眼睛帶著抹堅毅的光芒,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她一步一步走著,走的很慢但是堅定不移。只是剛走到門邊,就被人擋住了去路。 “讓開!”她眉目沉沉,面帶寒霜。 張媽一臉為難,卻仍伸著雙臂擋著門,“小姐,您別為難我,是先生不讓您出去的?!?/br> 元敏珍冷冷看著張媽,伸手便要將人扯開,還未等她有所動作,身后便有聲音傳過來—— “敏珍,我已經給你請了病假,這幾天你就待在家里陪陪我吧。” 聲音有著哀求,但是言語不容置疑。 “我這是被你們軟禁了嗎?”元敏珍平靜的轉過頭,目光緊緊盯著元太太的眼睛,“如果我執(zhí)意出去,你們是不是打算也把我給關起來?是不是把我也變成像奶奶那個樣子,你們才安心?” 元太太目光閃躲看向他處,“傻孩子,胡說什么呢!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淪為……” “那瑾麗就活該么?!”元敏珍語氣有些顫抖。 一想到是她先把人帶到元家,才會導致謝瑾陷入這種境地,她的胸口就堵的難受,良心遭受煎熬。 “蒼蠅不叮無縫蛋,如果她沒有這個心思……”元太太說得理直氣壯,對元敏珍循循善誘,“說到底,她也是覬覦我們元家的會長位置。若是從一開始就拒絕,我們也算計不到她。再說,她還有秦三爺護著……” “萬一秦三爺不肯再護了呢?!那瑾麗豈不是一輩子就完了?她可是比我年紀還要小一些的?!痹粽淠樕系钠届o龜裂,淚水盈滿眼眶,“再說,讓瑾麗接替奶奶的位置,也是奶奶想借秦三爺?shù)膭荨?/br> 見如何都不能勸服女兒,元太太沉下臉: “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就絕對不會讓你毀了你爸的計劃。張媽,帶小姐去二樓臥室,鎖上門窗,絕對不允許她出元宅一步!” “媽!” 即便元敏珍如何堅定不移,到底抵不過下人的圍追堵截,最終被鎖在二樓臥室,她只能看著樹葉被雨打落在地,沾滿了污泥卻無能為力。 * 汽車開到秦園,謝瑾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從車里出來,接過門房遞過來的雨傘,朝亮著燈光的屋子走去。 寒風呼嘯著吹過她的臉頰,又癢又疼。 推門進屋,熱氣撲面而來,原本緊繃的身子頓時舒展開。 “太太回來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濒攱審膹N房端著茶盤過來,接過謝瑾手中的雨傘放在墻邊,伸手替她拍打身上被打濕的雨珠。 謝瑾閉上眼啜飲一口熱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只覺回味無窮。 抬起頭睜開眼,正看見從樓梯走下來的林舟。 “有空嗎?”她問。 林舟不明所以,忙點點頭,“有空,太太盡管吩咐?!?/br> “你去把元家商會的資料搜集一下,今晚上交給我,沒問題吧?”謝瑾將手中的茶放在桌上,伸手脫下外出沾了雨水的大衣遞給魯媽,轉過身又去端茶盞。 事情定在五天后,就是她有五天的時間將商會的人事往來摸清,保證爛熟于心。 謝瑾想著,等她把茶盞端起來放在唇邊剛要喝的時候,恍然覺得有些不對,她抬起眼看向林舟,“怎么,有問題嗎?” 林舟張張嘴,突然咧開露出個傻笑。 “太太?!彼?。 謝瑾,“怎么了?” 林舟道,“三爺早就吩咐我做了,現(xiàn)在資料已經放在書房的桌子上,里面不光有商會的資料,還有商會各種股東的股份劃分,以及那些股東家里的情況,都詳詳細細的給您搜集好了?!?/br> 謝瑾喝茶的動作一滯,目光不由自主朝著二樓的方向瞄了一眼,耳朵根微微開始泛紅。心中滋味又酸又甜,將她胸腔漲得滿滿的,她下意識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回頭卻見林舟帶著揶揄的笑容。 她清咳一聲,恢復正常的表情,“嗯,做的不錯?!?/br> “謝太太夸獎?!绷种弁低档男?,跟著又道,“三爺說擎霆不在,怕太太有事,讓我在家隨時待命?!?/br> 謝瑾,“……” 就,有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滋味也挺好的。 等謝瑾翻看林舟準備的資料時,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有多詳盡。這里面不光有那些老家伙的家庭情況資料,甚至還包括了大概的家底,以及近五年的銀行走賬記錄。 其中不乏打著商會名義募捐或者其他活動撈錢以謀私利的事情,甚至連元老太太也默認了這種行為,甚至還吃募捐款里面的分紅。 大概這就是水至清則無魚吧,謝瑾暗暗嘆氣。 從元家回來,謝瑾便一直呆著書房看那些資料,連晚飯也是謝三太太送到的書房。正在她聚精會神的時候,耳邊恍然聽見叮鈴鈴的電話鈴聲,她伸了個懶腰,捏了捏鼻翼,抬眼看了看墻上已經指向凌晨一點的掛鐘,這才站起身朝外走。 推開房門,鈴聲跟著戛然而止,等了好久都沒有再打過來。謝瑾聽著外面風雨捶打窗棱的聲音,閉了閉眼,輕輕打了個呵欠,直接朝著臥室走去。 早晨六點半,她準時醒來。 好久沒有這個時間清醒,她只覺神清氣爽,梳洗完后穿上大衣戴上毛領圍巾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推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樹葉經過一天一夜的風雨,早已凋零,留下光禿禿的樹枝佇立在寒風中來回擺動。她穿過旁邊過道的小門,摸索到后門的位置,“咔嗒”一聲扯開掛著的鎖,拉開門走了出去。 以前常??辞骣谶@跑步,她自己過來還是第一次。 謝瑾只覺新奇,腳踩在地面的落葉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這種聲音讓她頓生童趣,不斷地抬腳踩著樹葉,聽著響聲跑了一路。停下腳,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她嚇了一跳,有種異樣的感覺充斥在周邊,她仿若有感,緩緩抬起頭。 前面不遠處,站著個頎長的身影。 蜂腰猿背,淵渟岳峙,即使穿著厚厚的衣衫,也擋不住儒雅的氣質,卓然天成。他正默默地看著她的腳下,眼神平緩,似乎帶著點笑意,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溫暖。 謝瑾隨著他的目光看著腳下,暗紅色的鞋底沾著碎葉,有些落在鞋面上,整雙鞋都是濕漉漉的雨水。她想起自己的行為,像是調皮搗蛋的孩子,絲毫不顧及會不會損壞鞋子。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地面變得灼熱,她微微往后縮了縮,用垂下來的大衣遮住鞋面。 她抬起頭,不自然的道,“你怎么過來了?” “看到臥室的門開了,你沒在里面。”秦宏源說著,慢慢走上前來,“透過窗戶看到后街有個人,身影比較像你,我就過來瞧瞧。” 謝瑾抿了抿唇,微微低下頭,“也不用瞧的,我又不會丟……” 話沒說完,突然被人摟住。 他的手臂箍著她,屬于他的氣息侵襲,強烈而又讓人安心。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衣衫上的毛扎著她的臉頰,有點癢。她不舒服的動了動,換來的卻是對方更加強烈的擁抱。 “別動,讓我抱抱。”他的聲音響起來,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謝瑾被這聲音所驚,當即不敢再動。 過了許久,她聽見頭頂?shù)穆曇繇懫?,“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會去想我?!?/br> 謝瑾一僵,緊緊抿住唇,眼睛有了水光。 “當時我說,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秦宏源自嘲的笑笑,“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那不夠。我想要知道的更多,知道所有,包括你的來路,你的過往,你的回憶和所有你所在乎和不在乎的東西,包括,你對我的感受……” 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終于決堤,淚水沾濕了對方帶著涼意的胸口。積攢了許久的擔憂焦急,頓時全部xiele出來,她從嗚嗚咽咽變成嚎啕大哭,雙臂緩緩伸出來,抱住了對方的腰。 當謝瑾的手臂環(huán)住腰肢的那一刻,秦宏源身形一震,雙臂愈加用力,似乎要把懷中的人刻在骨頭里。 * 加班加點的把所有資料瀏覽了一遍,謝瑾叫來林舟,“商會的那幾個,最近有沒有什么大的動作?” 林舟搖搖頭,“沒有?!?/br> “可曾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這個,沒有看出來?!?/br> 正坐在旁邊喝茶看報的秦宏源眼眸微抬,“怎么了?” 謝瑾將手邊的資料收集起來遞過去,“你看看這個銀行走賬記錄,以往有較大額度收益的時候,他們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活動,比如募捐,拍賣,或者各種活動,但是最近他們各有額度不小的進賬,卻沒有相應的活動痕跡,這不得不讓我懷疑?!?/br> 放下手中的茶杯和報紙,將資料接過去,秦宏源隨意翻了翻就扔在桌上,“去查查吧。” 不過林舟回來后帶來的結果是:沒有異常。 “怎么會沒有異常呢?”謝瑾黝黑的眼珠帶著抹不可置信,驚疑的看著林舟,“如果只是一家還有可能特殊情況,可是現(xiàn)在所有的……不,也不是所有。” “我怎么把他家忘記了。”她從桌上旁邊整理好的資料里翻找了幾下,抽出厚厚的一沓紙張,翻到最后一頁,手指不停往下滑動,最后停在某天的記錄上,“果然,并不是所有……” 這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謝瑾頹然的將資料甩在桌上,整個人變得頹然無力。 吃飯的時候,她的精神也不是太好,連平素最喜歡吃的東西都覺食之無味。 餐廳在座的都看出她的意識恍惚,停下動作看著她用筷子挑著米粒一顆一顆的往嘴里放。秦宏源勾了勾唇,看了眼桌上,用公筷夾了兩段辣椒放在她的碗里。 謝瑾頓了頓,連碗里是什么都沒看,下意識的回了句謝謝,然后就下筷子將辣椒夾了起來放進口中。慢慢咀嚼了下,一抬眼就看到所有人都盯著她,她反應過來坐直身子,疑惑的瞪著眼睛。 “嘶!” 還沒等她開口詢問,隨即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捂住了嘴。 餐廳坐著的三個人頓時笑起來,旁邊準備給秦宏淑添飯的魯媽忍得肩膀都跟著不停聳動。 謝瑾被辣的眼淚都流下來了,素來的教養(yǎng)又讓她不能將辣椒吐在桌上或者地上,只能那樣含著,眼睛瞪向秦宏源,偏偏她此刻濕漉漉的眼睛沒有任何殺傷力。 “來,吐到這上面。”秦宏源忍著笑,掏出帕子遞過去。 即便生氣,謝瑾還是在含著辣椒和收下帕子后選擇了后者,轉過頭將辣椒吐到帕子里,然后端過桌上的熱茶漱了漱口,這才算是緩過來。 “活該,誰讓某些人吃飯不專心!”秦宏淑雖是笑著,仍然不改毒舌。 謝瑾被她刺過多次,也曉得她這人刀子嘴,并不跟她計較,只是狠狠地瞪了秦宏源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