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謝瑾沒去管陳杰廷怎么想,她走過去,從兜里掏出枚印章,“啪”的扣在桌上。 登記的人看到印章,先是抬頭看了看謝瑾,才拿起印章翻過來。待看到上面的名諱時,臉色登時變得非常難看。他張嘴想說些什么,又左右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最后打開身后的屋門,“這位太太,屋里說話?!?/br> 等進(jìn)了屋,登記的人立刻關(guān)上了屋門,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些許謹(jǐn)慎上上下下打量了謝瑾一番,面色嚴(yán)肅到近乎肅穆,“太太是來提貨的?” 謝瑾點點頭。 登記的人咧咧嘴,只覺得嘴里的牙花疼的厲害,他咂摸半晌,“怎么不見秦三爺?” 跟著進(jìn)來的陳杰廷恍然大悟,頓時明白過來,原來試試是這個試法!不過同時也升起幾分疑惑,不是過來找人嗎,怎么會隨身帶著秦三爺?shù)挠≌??是有備而來,還是以備不時之需? 他好奇的轉(zhuǎn)眼看過去,見謝瑾冷著眉眼跟人說話,不由嘖嘖兩聲,這氣勢,倒是有幾分秦三爺冷著臉時的模樣。正想著,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們不是來試試的嗎?現(xiàn)在試出來了不是該走嗎?最重要的應(yīng)該是找到秦三爺?shù)娜瞬艑?,怎么看這架勢,倒像真要提貨似的。 但是此刻他又不好拆臺,只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邊喝一邊看著兩人一來一往。 聽到問話,謝瑾心中一陣煩躁,她還想找人呢,你問我我又問誰去。雖然如此,面上絲毫不顯,眉眼一瞪,“你的意思是說,他不來這貨我就提不走了是嗎?!” 登記的人見謝瑾生氣了,立刻擺手,“不是不是,您別誤會,只是這里面有點事,需要秦三爺通融通融?,F(xiàn)在秦三爺不在,不知道您能不能做得了主。” “別的我不知道,有點我還是清楚的。你們碼頭的人負(fù)責(zé)運輸,貨到之后,我憑信物提貨。你們驗明信物真?zhèn)魏?,將貨交給我,這樁買賣就算是完成了,只要我驗貨之后,在你們的收貨單上蓋上章,貨物出了任何問題都與你們無關(guān)?!敝x瑾說完,慢悠悠抬頭,冷冷看向負(fù)責(zé)登記的人,“現(xiàn)在你告訴我需要通融,是貨出什么問題了嗎?” “不是不是?!必?fù)責(zé)登記的人慌忙擺手,臉上已經(jīng)帶了幾分慌亂之色,“不是貨物的事情,是其他問題……” 雖是如此說,但仍舊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數(shù)九寒天里,急得他出了一頭的冷汗。里屋傳來一聲細(xì)微的瓷碗碰撞聲,因為聲音太小,外面又過于嘈雜,很容易被人忽略掉。但謝瑾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她目光朝棉簾的方向瞄了一眼,那里靜悄悄的,看不出什么異樣。 “你最好將事情如實講出來,有什么問題我們還可以協(xié)商解決。再遮遮掩掩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搪塞我,就別怪我不給你們面子。今天這個貨我是必定要提走的,耽擱了我的正事,你們可賠付不起!”謝瑾的臉沉下來,一邊朝在旁邊觀戲的陳杰廷使眼色。 陳杰廷會意,靜靜掏出腰間的槍,悄悄走到掛著棉簾的門旁。負(fù)責(zé)登記的人正背對著里間,再加上他正抓耳撓腮想要想出個好的借口,更是無暇關(guān)注其他,根本沒有看到陳杰廷的動作。 待陳杰廷準(zhǔn)備就緒,謝瑾微一點頭,陳杰廷 立刻撩開棉簾,對著里屋的人舉起槍,厲喝一聲,“不許動!” 待看到里面的人,他登時僵住了。 謝瑾沒來得及觀察陳杰廷的反應(yīng),迅速跑過去,打算看到里屋之人的廬山真面目,卻聽見里屋傳來一聲輕笑。這笑聲太過于熟悉了,熟悉的謝瑾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她停住腳步,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眼睛一刻都不敢眨。 棉簾被撩開,有人低著頭從屋里走出來。頎長的身材,溫潤的面容,看向她的眉眼間帶著柔柔的笑。 提起來的氣松懈下來,謝瑾瞬間矮了半截似的耷下肩膀,嘴角跟著露出笑容,眼淚卻登時溢滿眼眶。謝瑾想說話,嘴唇哆嗦半天卻怎么也說不出來,眼淚順著臉頰洶涌而出,很快模糊了她的視線。 原本笑著的秦宏源頓時愣住。隨即開始翻兜,上下衣兜都摸了一遍沒有摸到想找的東西,想也不想的攥起衣袖開始給謝瑾擦拭臉上的淚水,“好好的怎么哭了?” 知道人沒事,放下心來的同時,聽到秦宏源略帶責(zé)備的話語,再想起剛才的情形,謝瑾的心中頓時惱恨起來。她擔(dān)驚受怕了一路,好不容易來到了碼頭,甚至鼓起勇氣過來試探他的行蹤,色厲內(nèi)荏的跟人叫板。他倒好,偷偷躲在屋里不出來! 怎么有這么可恨的人!竟然還問她為什么哭!謝瑾別過臉,不讓秦宏源碰觸,抬起手背揉眼睛。 秦宏源轉(zhuǎn)到謝瑾面前,拉住她的手,“別揉了,再揉眼睛要腫了?!?/br> 謝瑾想要甩開他的手,想起屋里還有外人在,又覺不該不給他面子,只得動作輕微的將手腕從他的鉗制中掙脫出來。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狠狠瞪過去,小聲斥道,“要你管!” 連嗔帶怒,別有一番風(fēng)情。但此刻的秦宏源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些,看到謝瑾的表情和反應(yīng),他知道對方這是真的生氣了。搞不清原因的他不由暗自蹙眉,手掌伸過去想要安撫一下,伸在半空中許久卻沒有落在謝瑾的身上。 他不知道,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我還沒見過三嫂呢!”旁邊的簾子再次被撩起來,從里面走出個身穿軍裝的女子。她的模樣跟秦宏源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額頭,真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分毫不差。她原本正在笑著,想要脫口調(diào)笑幾句,誰知掀開簾子就看到秦宏源手足無措的一幕,頓覺不可思議,一時目瞪口呆。 沒料到里屋還有別的人,謝瑾瞄了一眼,迅速擦干眼淚,然后轉(zhuǎn)過身。她的臉上還有淚痕,睫毛上還掛著碎珠,嘴角卻撐起局促的笑容,“你是?” “啊,我……” 看到謝瑾變臉這么快,那人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聽到問話,慌慌張張想要回答。嘴巴一張開,就被人打斷。秦宏源沉下臉,“閉嘴,出去!” 深知自己做了錯事的那人偷偷吐了吐舌頭,推著在旁邊看戲的陳杰廷和負(fù)責(zé)登記的人走了出去,還貼心的幫忙關(guān)上了門,屋內(nèi)頓時靜下來。 看到屋里沒了人,謝瑾當(dāng)即也不強(qiáng)撐,狠狠甩開秦宏源抓著自己的手,使勁剜了他一眼,“放開我!” “到底怎么了?”秦宏源搞不清楚狀況。以往兩人再大的誤會,她都是假裝平靜沒事人一樣,現(xiàn)在他不過出來提貨,離開了不到一天,怎么就哭成這樣?!他是實在弄不懂,只好胡亂猜測,“是誰欺負(fù)你了嗎?還是誰說了不好的話?” 謝瑾背過身吸著鼻子不說話。剛才情緒失控,現(xiàn)在她還打著哭嗝停不下來。剛才只顧著生氣,沒有來得及細(xì)想,現(xiàn)在聽到秦宏源猜測的話,她才明白過來。她是做了個噩夢,誤以為真的跑了出來,別人又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夢,怎么可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也不怪秦宏源不清楚狀況。 內(nèi)心十分懊悔,又有幾分明悟,以往她可不會這么把控不住。說到底,還是將人放在了心上,不過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就能讓她慌了心神。 她靜了靜心神,說,“我沒事?!?/br> 秦宏源狐疑,“真沒事?” 謝瑾點點頭,道,“以為你出事了,我……” “所以就哭成那樣?”話沒說完就被秦宏源打斷,謝瑾抬頭看過去,就看到秦宏源臉上復(fù)雜中帶著欣喜的表情。謝瑾也不抵賴,既然認(rèn)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那就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rèn),“是啊,害怕你真的出事,我很擔(dān)心。看到你沒事,情緒就失控了?!?/br> 以往她都是連羞帶怒遮遮掩掩,即便真心關(guān)心也不會如此坦然的說出來。秦宏源雖然不知道謝瑾有哪里不一樣了,但這種感覺卻是不賴。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嘴角就帶了點笑容,“傻瓜,我不是在你兜里放了印章嗎!” 謝瑾想起摸手帕?xí)r在兜里摸到印章的時刻,那時候她的心才平靜下來,認(rèn)真的思考著印章的作用,沉靜下心后領(lǐng)著陳杰廷等人來到了碼頭。那時候她還是心慌的,只是心慌中多了一分安寧,“我以為你是要臨終托孤。” “托孤?”秦宏源哭笑不得,“你所謂的孤是指秦繼超那小子嗎?” 很少聽見秦宏源連名帶姓的喊秦繼超的名字,謝瑾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抬起頭看過去。卻見秦宏源嘴角上揚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一字一頓的道,“他可不是孤,主意大著呢!” 謝瑾不明所以,剛要問清楚,秦宏源卻已經(jīng)察覺了她的意圖,拍拍她的手,不肯回答,“回去你就知道了,若不是宏溪,我都不知道他背著我做了那么多事?!?/br> 打開門走出去,外面陽光正好,但是因為臨近水邊,吹過來的風(fēng)中夾雜著濕潤的潮氣,吹在人裸露的皮膚上就像刀鋒一般難受。難為幾個人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謝瑾有些不好意思。 陳杰廷靠在墻邊說風(fēng)涼話,“你們再不出來,我就要凍成冰棍了?!?/br> 秦宏溪只有見到親人的欣喜,“三嫂,我終于見到你了。你嫁給三哥的時候我在外面做研究,路上打仗不好回來,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機(jī)會,這次我可要在家多住幾天?!?/br> 謝瑾在屋里就聽說了秦宏溪的事情,知道她是因為學(xué)校被炸死里逃生才投了軍,心里多了幾分憐惜,知道現(xiàn)在世道艱難,軍隊里人多,分配給個人的物資就少,里面的伙食肯定比不上秦園,于是熱情的招呼她,“那就在家里多住幾天,我媽的手藝可好了,到時候讓她給你做各種好吃的?!?/br> 秦宏溪驚喜的咽了咽口水,“那我可是有口福了?!?/br> 兩人交談甚歡,沒有一絲初見的尷尬。 那邊秦宏源望向這邊,輕聲在跟擎霆說話,“恰好宏溪帶著人來了,鄭家那邊更不會懷疑到我身上。這里的槍你都帶走,后續(xù)的事情交給我,但是你要跟那邊說明白,別好事沒做成反倒惹了一身sao。” 擎霆點點頭,“我知道了,三爺?!?/br> 接下來就是分離了,雖然名義是雇傭,但秦宏源從來沒把擎霆當(dāng)作下屬,他拍拍擎霆的肩膀,囑咐道,“以后我能給你的幫助就少了,你要多照顧自己。那些匪徒不看重人命,但你不能不重視這些,人活著,總得約束著點自己?!?/br> 擎霆垂下頭,不讓自己眼中的恨意被人看到,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我知道的,三爺?!?/br> 知道的,不代表就會去做。的和了,兩個不同的字,代表了兩個不用的含義。 看著擎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秦宏源欲言又止,往前走了幾步,最后還是停下來,低聲道,“那幾個販賣煙土的尸體我?guī)椭幚砹耍惤芡⑦€不知道,但人做下的事總會留下痕跡,你好自為之。” 說完抬腳離開,沒有再去看抬起頭的擎霆眼中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