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輕聲細(xì)語地道：“丹心為印，天下為證……但就算有了丹心之印，你就那么肯定我抓不回他來么？就算抓不回來，他紅印破碎，真氣只剩一半，無論走到哪里，我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br>
    顧陵垂著眼睛，笑聲斷斷續(xù)續(xù)，謝清江甩手把他扔在地上，徑自站了起來。長身玉立，他看起來永遠(yuǎn)是那么君子端方，口中的話語卻惡毒無比。

    “從今以后，你別想從丹心閣走出一步，我告訴你，你跟你那個三師弟，只會是一樣的下場。不對，你三師弟尚有那個什么姑娘和你大師兄來救，可你有誰呢？”

    他低頭看了一眼，顧陵抽搐著捂著脖子，縮成一團(tuán)。

    “當(dāng)然，我會許你幾個師弟來看你的，清言訣在身，就算你想求救，誰會信你呢？”

    謝清江繡著竹葉的輕紗灰色外袍拂過他的臉。

    “我很快就把你師弟抓回來陪你，別以為你用了這樣的法子，我就沒有辦法?！?/br>
    “哦對了——”

    “你可還記得我為你們?nèi)∠碌拿郑俊?/br>
    “朝笙，暮訣?！?/br>
    冷淡的聲音帶著幾分惡毒的嘲諷，顧陵努力仰頭，看著平日那個一向溫柔寬容的師尊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神情看著他，就像在看一條狗。

    “朝生暮死，本就是你們的宿命?！?/br>
    “你好生受著吧?！?/br>
    終歲山的山門建在一處峭壁之上，上山之人皆需御風(fēng)御劍，也是取非仙道不可入內(nèi)之意。蕭寧一身血水，被兩個弟子從終歲山高高的山門處扔了下去。

    后背痛得要命，他聽見那兩個弟子在風(fēng)中討論著。

    “清江仙尊座下的弟子，怎么是這幅德行……”

    “也是終歲門規(guī)寬容，不過廢了一身靈力從這里扔下去，應(yīng)該和處死差不多吧？”

    “管他呢管他呢，做下的這些事兒，真是丟我們終歲山的臉?！?/br>
    身體在失重的狀態(tài)下極速下落，蕭寧虛弱地并了兩指，想要御風(fēng)，法術(shù)剛催動了一半他便想起，自己如今已經(jīng)沒有真氣了，哪里還能催動法術(shù)呢？

    然而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錯，想必是魔族血脈作祟，他竟然成功了。

    微弱的風(fēng)流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但維持不住多長時間，臨近崖底時，他還是惡狠狠地栽了下去。

    罷了，就算死在這里，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從小到大，牽動著他的喜怒哀樂，影響著他悲歡的人，已經(jīng)在心里死去。凡此種種，不過一場盛大的騙局罷了。

    他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直到一襲黑色的衣袍出現(xiàn)在視野當(dāng)中，他才費(fèi)力地?fù)P起了頭。

    黑衣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你輸了?！?/br>
    “我輸了，”蕭寧無意識地重復(fù)著，忽然笑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怔然盯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暈血了，“我輸了，五年之約，沒想到竟如此收場……如此……”

    一敗涂地。

    黑衣人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他低下頭摸了摸蕭寧散亂的長發(fā)，那黑發(fā)泡在血水當(dāng)中，竟有一種奇異的美感：“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個約定，你不可能會贏的，天可憐見——”

    “你帶我回魔族吧，”蕭寧仰起臉來，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是說我身上有什么圣女之血么？如今仙道紅印已碎，再修魔族術(shù)法，想必比從前……容易得多罷？”

    黑衣人微微詫異：“這是自然。”

    “我墮魔之后，會比從前強(qiáng)大嗎？”蕭寧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低低地問道，“會比師尊他們還要強(qiáng)大嗎……能毀掉修真界，毀掉終歲山嗎？”

    “當(dāng)然，”黑衣人在他面前單膝跪下，帶著滿意地微笑向他行了一個尊禮，“我保證，你身上的血脈，可以讓你擁有這世間最強(qiáng)大的力量?！?/br>
    “不過——”

    “墮魔并非易事，即使你擁有的血脈高貴，想為尊者，你也要?dú)v經(jīng)魔界關(guān)卡，付出你可能想象不到的代價，如此，你還愿意跟我走么？”

    “無妨，無妨，”蕭寧顛三倒四地答道，“只要能讓我……回到這里來，我愿意付出任何，任何代價！”

    “我的尊上，你終于回來了，”那黑衣人又向他行了一個禮，悠然笑道，“那么我們便走吧，若是再多待一會兒，你會遇上旁人也說不定?！?/br>
    蕭寧點(diǎn)點(diǎn)頭，與他消失在一團(tuán)黑色的霧氣當(dāng)中。霧氣消散在空氣中，釀作了一場暴雨。

    當(dāng)日謝清江秘密派到山下的弟子，在雨中什么都沒有尋到。

    謝清江惱羞成怒，懷疑顧陵背著他為蕭寧尋好了出路，然而顧陵一直待在終歲山里，幾乎未與外界取得過聯(lián)系，又讓他不得不打消這樣的疑慮，只好勉強(qiáng)相信，蕭寧是死在了山門外的深澗當(dāng)中。

    平白丟了一個豢養(yǎng)了多年的食物，謝清江幾乎把所有的怨氣都發(fā)泄到了顧陵身上。

    顧陵開始整日整日地嗜睡，也不知是沈秋鶴幫著謝清江為他準(zhǔn)備的藥物在作祟，還是失血過多靈力渙散的緣故，一日之間，他少有醒著的時候。

    偶爾會在深夜當(dāng)中醒來，會看見身側(cè)唇角全是血跡的謝清江，偶爾在白天醒來，撞上成群結(jié)隊來看他的師弟們。

    冉毓來得最勤，常常坐在他床邊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有時在半夢半醒之間，顧陵還能聽到他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舊事，然而這些舊事如此飄渺，連夢都入不得。他的夢中盡是前世，被謝清江囚|禁的這些日子當(dāng)中，他做夢都想再見蕭寧，然而真正再見的時候，那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