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陵還在詫異，下一刻便見他突兀地栽了下去, 一口血嗆開在白色的衣袍之上，氤氳出一片刺眼的紅色。

    眾人還來不及為此事驚詫，云宮臺晴朗的天空之上卻“噼啪”一聲炸開一道響雷, 有滾滾的烏云從天際席卷而來，頃刻便在云宮臺正上方化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

    自那黑色漩渦的中心處，緩慢地降下一道淺紅色的帷幕，那帷幕仿佛有生命一般，機巧地繞開了終歲群山突兀的怪石，完完整整地把整個終歲山籠罩進來。伴隨著那帷幕的還有一個輕輕的聲音：“今日真是高興，能和你們一起玩一場游戲——”

    顧陵覺得這聲音說不出地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聽過。

    蕭寧倒是異常鎮(zhèn)定，他坐在原地，甚至連手中的杯子都沒有放下，一只手將顧陵攬進懷里，方才淡淡地抬眼向天空中看去。

    沈長夜連著吐了好幾口血，吐得前襟一片狼狽，所幸還不致命。他費勁地從主座前爬了起來，皺著眉道：“閣下……何人？”

    有人試圖破開那淡紅色的帷幕逃之夭夭，卻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濟于事，恐慌之下只得罵道：“誰在裝神弄鬼，有本事就出來啊?！?/br>
    “噓——”

    席地而起的漫天狂風當中有人發(fā)出了輕輕的氣聲，引發(fā)了人群更大的恐慌，似乎有人在說：“終歲山有結(jié)界禁術(shù)，是怎么被破開的？”

    “對啊，傳說終歲山結(jié)界禁術(shù)自立派之時便只有本門弟子可破……”

    “此人莫非是終歲山本門弟子？”

    “哎呀呀，長夜仙尊將我們聚集在此，難不成抱了什么別的心思？”

    顧陵凝眉思考了一陣，突然猛地轉(zhuǎn)過頭去，對蕭寧道：“我以前就想告訴你，我懷疑終歲山中有妖族的內(nèi)jian……”

    蕭寧完全無視了周身的混亂：“為何？”

    “你知道我是妖族人，如今有你庇護，他們不敢找我麻煩，但是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都在他們的監(jiān)視之下，”顧陵望著漫天結(jié)界中翻涌的紅色妖霧，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他們當時就透露說，終歲山有妖族內(nèi)應(yīng)，我從前以為是低階弟子，但是結(jié)界禁術(shù)……只有三位仙尊座下的弟子才可解啊……”

    蕭寧攬著他的手一僵：“什么意思？”

    顧陵搖搖頭：“我覺得，他們的內(nèi)應(yīng)，極有可能是……你我?guī)熼T下之人?！?/br>
    沈長夜閉了眼睛，顫抖著指尖提氣，在一片混亂當中顧陵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他的聲音：“萬古，來探！”

    一柄冰藍色的長劍在空氣中逐漸顯形，顧陵從未見過沈長夜召劍，那冰藍色的光芒包裹著劍身，半晌才消散而去，在消散去的一剎那，顧陵驚異地發(fā)現(xiàn)，那把劍是斷的。

    從中間部分一分為二，斷裂面參差不齊，像是極度悲憤之下震斷的一般。

    忘記是誰說過的話突然在他耳邊響起來：“當年手刃好友之后，長夜仙尊自斷佩劍，閉鎖慎戒閣，再不見客……”

    而這，便是他當年親手斷掉的劍么？

    萬古如長夜——當時少年，名也狂妄，劍也狂妄。

    如今卻空留一身傷病，身側(cè)空空，就連劍都是斷的，不知是可悲還是可嘆。

    沈長夜咬牙抑制著唇角的血痕，死死地把著劍，御風上浮，即使受了如此嚴重的內(nèi)傷，他也能在大庭廣眾之下?lián)纬鲆桓痹频L輕的樣子來：“你到底是誰，為何能破終歲山結(jié)界？”

    “我為何能破終歲山結(jié)界，你心里該是知道的?！彼疽詾閷Ψ讲粫卮穑涣蠈Ψ捷p笑一聲，卻開了口，“左不過是，你日常信賴的那些弟子當中，有人背叛了你罷了。”

    沈長夜微微張口，卻沒說出話來，冰藍色的劍光在云層上映出奇特的光影。

    那人似乎也不想傷他，也不知使了個什么法術(shù)，沈長夜突然從云層上跌了下來，他那柄斷劍飛奔過來接住了他，與他一同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諸位，今日我只想與大家玩?zhèn)€游戲罷了——”聲音突然拔高，顧陵聽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繼續(xù)道，“當年靈真上神以身為祭，封印縫魂洞，鎖了善惡門——哦，可能有人不知道這善惡門是什么?！?/br>
    “當初縫魂洞中封印的最大魔頭將整個修真界都鎖進了善惡門，若是想要破結(jié)界而出，要么有人以身殉之——就像當年靈真上神一樣，要么便將結(jié)界當中所有的人……”

    他語氣聽起來溫柔又繾綣，然而話語的內(nèi)容卻讓人不寒而栗：“要么就把所有人全部殺光?！?/br>
    人群一片嘩然，只聽他繼續(xù)說道：“好了，不和你們多說了，游戲正式開始——我真是期待見到那個肯為別人獻身的圣母，或者是這場殺戮游戲最后剩余的贏家啊……”

    他剛剛說完，最后一聲突兀地在空氣中收稍，陰云中央集聚的紅色光點悄然散去，紅色的帷幕也幾乎在一瞬間消失不見，只有周圍閃爍的、若有若無的紅光顯示著一切都不是錯覺。

    沈長夜拾起了自己的劍，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地打坐，片刻之后，人們看到有一道冰藍色的光線直直地沖上了云霄。

    他竟是直接放棄了殺人或是獻身的機會，將全部修為都用來勉力破開結(jié)界，若他幸運且靈力足夠沖破封印，便可救所有人升天，但倘若他不能，又有圖謀不軌的人靠近——

    想要殺他，幾乎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