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一個(gè)笑來：“而我, 就是神的心魔?！?/br>
    “靈真剔除不得自己的心魔，故而流連人間, 不肯回神界去, 若非他在人間留了這么久, 我也不會(huì)在他在的時(shí)候變得這么強(qiáng)大?！?/br>
    蕭寧對(duì)著顧陵使了一個(gè)眼色, 兩人舉劍一齊向始靈攻去。

    始靈踮腳一退, 輕而易舉地捏住了蕭寧所持長絕的劍尖, 一向從容的面色見到他卻有些陰郁：“還有你, 恩將仇報(bào)的小崽子, 你應(yīng)該知道，誰才是你的親人……”

    他一頓，又問道：“今日你算無遺策, 刺我一劍, 尋人來救你和江拂意的性命，又用屠龍道引渡山下百姓, 你怎么算到的？而且……你怎么知道他能贏？”

    蕭寧冷笑一聲，并未回答。

    始靈一手夾著蕭寧劍尖，另一手重敲在了顧陵的手腕上, 顧陵一頓，巧妙地松了手，另一手接住再攻，他能看得出來，當(dāng)始靈摘下他的銀色面具之時(shí)，他便生了別的情緒，不再似從前一般完美了。

    始靈一邊和他過招，一邊道：“你何必如此拼命，我方才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見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太玄逍遙陣法開啟傷人傷己，你若想保他們不死，必然……”

    顧陵心頭一跳，旁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他明白，當(dāng)初靈真以身殉世，并不是為了封印縫魂洞。

    說到底，縫魂洞上封印尚能解開，便是因?yàn)槟遣⒎鞘巧耢`以身下的封印，不過是個(gè)幌子罷了。

    當(dāng)年修真界諸人也如今日一般列了太玄逍遙陣法，江拂意、洛久安，當(dāng)初的四仙尊，全部都身入陣法，準(zhǔn)備與始靈同歸于盡。

    可沒想到蕭揚(yáng)登天一劍，并沒有殺死始靈，無奈之下，靈真只好將始靈匆匆封印，將加固封印之法教給了四仙尊，又將玉佩留給了他們，打下虛影，希望后人因他余威，不敢打此地主意。

    太玄逍遙是上古陣法，極為陰煞，入陣之人必死無疑，始靈在陣法之中重傷，才讓蕭揚(yáng)有機(jī)會(huì)出那一劍，而靈真在決意讓眾人布陣時(shí)便已經(jīng)想好了。

    關(guān)閉陣法，除了獻(xiàn)祭陣中所有人的性命，便只能是有人自愿生殉于陣眼處……是神、是仙皆可。

    人間已無飛升之仙，仙人飛升后也不再過問世事，有的，只有心念人間的天生之神罷了。

    ——所謂以身殉世，殉的是誰的世？

    他是將自己殉了陣法，救了眾人性命罷了。

    而顧陵在繼承神之血脈的那一日也早就想好了，若真有動(dòng)用陣法的那一日，他必定與靈真做同樣的選擇。

    所以始靈在從一開始就以此誘惑，因?yàn)轭櫫曛?，即使勝了，自己也是必死無疑。

    他是在賭他有沒有私心罷了。

    可是此事若是讓蕭寧知道，蕭寧會(huì)怎么樣？

    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寒澗前他那一句“你若向善”，還有方才兩劍之下他那一句染血的“為你守著”——蕭寧幾乎是為他而活的，若是知曉他一定會(huì)死，他會(huì)怎么選擇？

    顧陵腦海中一片混亂，蕭寧卻先行出言打斷了始靈：“你告訴我什么都沒有用！師兄，不要聽他的話，做你想做的事情，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信你?！?/br>
    一句話就夠了。

    始靈惱羞成怒，松了手，似乎想去掐蕭寧的脖子，他一怒便露了破綻，顧陵拼盡全力持著秉燭，從他背后再次刺了進(jìn)去！

    “你——你們！”

    始靈目眥欲裂地回頭看他，面容都扭曲了，猙獰可怖，他像是瘋了一般沖兩人嘶吼道：“你們以為你們真的殺得了我嗎！在這世間，只要是有私心的劍都?xì)⒉涣宋?！殺不了我的！哈哈哈哈……?/br>
    顧陵皺著眉，突然感覺蕭寧從背后懷抱著他，握住了他持劍的那只手。

    聲音在他耳邊，噴吐著染著木槿花香氣的心安：“不要聽他的話。”

    顧陵閉上了眼睛，任憑他帶著自己握住那把劍，強(qiáng)大的靈力混合著從手心傳遞到劍上，如同海浪一般噴涌著向下襲去。

    三人自空中流星一般降落。

    顧陵聽見蕭寧在耳邊說：“曾經(jīng)那一劍殺不了他，這一劍肯定殺得了，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一定要相信我?！?/br>
    私心……到底什么是私心呢。

    顧陵已經(jīng)無心再想，他只是下意識(shí)地貫注著自己的靈力，和蕭寧一起，將劍往那島上布下的陣法中心刺去。

    他不知何為私心，可現(xiàn)如今自己心中一片澄明，舊事、過往、愛恨情仇、生死榮辱，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天地萬物，眾人皆是太倉一粟，他只能感受到蕭寧，感受到這世上對(duì)他最重要的人在他身邊，輕輕地握著他的手。

    即使在下一刻死去，也再無憾事了。

    劍意之間蘊(yùn)滿了許多東西。

    真誠。

    坦白。

    信任。

    還有縈繞了兩世之久，如今再無遮掩的濃重愛戀。

    蕭寧側(cè)頭，在他臉上蜻蜓點(diǎn)水地吻了一下。

    只聽“錚”地一聲。

    兩人同握著劍，將始靈死死地釘在了陣法中央的地面上！

    大陣開始啟動(dòng)，似乎有人高高低低地呼喚著什么，罡風(fēng)四處襲來，像扭動(dòng)的毒蛇一般鉆進(jìn)了始靈被劍意所傷的傷口。

    始靈面色慘白，想要反手拔劍卻拔不出來，他茫然地躺在地上，喃喃自語了一句：“這怎么可能，你不過一個(gè)人，當(dāng)年靈真都未做到，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