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毓換上了從前四位仙尊最愛穿的繁復(fù)白袍子，衣襟流轉(zhuǎn)間能看出隱隱的暗紋，正在神色穩(wěn)重地跟旁人敬酒，喝罷了酒，才看見這邊站著的俞移山和周自恒，連忙撲了過來：“大師兄，俞師兄！”

    周自恒皺著眉看他一臉的雀躍，道：“都做掌門的人了，還這樣沒大沒小?！?/br>
    冉毓沖他吐了吐舌頭，俞移山便道：“時間過得真快啊，當(dāng)時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夏河鎮(zhèn)一個小不點兒呢，見了鬼都能嚇得昏過去……”

    冉毓：“絕無此事，我從來不怕鬼……”

    說著面色卻帶了一份惆悵：“我倒希望，我的家人能變成鬼魂，夜里來尋我呢。”

    見他如此，俞移山連忙轉(zhuǎn)移話題，說了好一會兒，才道：“阿陵和小九呢，他二人如今還沒到嗎？”

    提起此事，冉毓卻突然有點不高興：“小九一大早就來過了，說是師兄今日身體抱恙不便出門，把我那只貓送來便走了，只留了賀禮?！?/br>
    “當(dāng)初那貓明明送給我了，但是他二人不要臉得很，老是上山來偷貓。”他氣鼓鼓地道，“再說人不來，我要賀禮干什么嘛！”

    俞移山卻對那賀禮更感興趣：“他給你送了什么？”

    冉毓卻突然斂了神色，鄭而重之地從身后解下了包裹著綢緞的一柄長劍，俞移山和周自恒似乎知道了那劍是什么，互相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詫異。

    綢緞絲滑，長劍柄上劍穗已經(jīng)除去了，空空蕩蕩的，只有劍身上被精細地鏤刻了火焰狀花紋，把手上鑲嵌了一顆比血更紅的寶石。

    “這是……”

    俞移山突然看見了綢緞上一行簪花小楷，是顧陵的筆跡，只簡單地寫了兩句詩，極為熟悉的兩句詩——

    生歲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俞移山哈哈大笑著將那劍還給了冉毓：“這劍威力無窮啊，冉仙君收好了，萬一修真界什么時候再出個大魔頭……”

    周自恒撞了他一下：“閉嘴?！?/br>
    冉毓收過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還會有魔頭呢，妖魔二族如今都已握手言和了，小九手下那個掌屠龍道的赤烈前幾日才來見過我，說要與我們簽下百年交好的契約，短期內(nèi)，肯定不會再有動亂啦?！?/br>
    俞移山道：“那簡直太好了，對了，今日你忙，不和你多說了，你看見我瓊年師姐了沒有？”

    冉毓答：“瓊年姑娘來得早，先去了后山骨塚，如今應(yīng)該回來了——便在席間呢?！?/br>
    俞移山順著他手指望去，IX，UY果然看見瓊年獨自一人端坐在席間，一個人在喝酒，耳邊鳳凰羽流光溢彩，映著高傲艷麗的側(cè)臉，與周圍格格不入。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瓊年端著酒杯朝著他遙遙一敬，露出一個微笑，隨后用口語道了一句：“我先回去了?！?/br>
    俞移山連忙應(yīng)下，闕陽山如今千頭萬緒，能放他們?nèi)送瑫r出來已經(jīng)是實屬不易。兩人走到瓊年旁的坐席坐下，俞移山無意間側(cè)目一瞥，便看見了瓊年以手指蘸酒，在坐席桌上寫的一句詩，字跡清楚，只是有一半已經(jīng)干涸了。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

    他盯著那句話看了許久，突然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旁邊周自恒蹙眉問道：“你笑什么？”

    俞移山笑吟吟地打量著他，道：“我笑啊，雖然人世間有許許多多的意難平……”

    他說著，突然湊到周自恒臉邊親了一口，滿意地看著他突然紅了臉，慌慌張張地往四周看，接口道：“所幸有你，有你，就夠啦——”

    “阿嚏！”

    夏河鎮(zhèn)中某家客棧當(dāng)中，顧陵突然對著鏡子打了個噴嚏。

    可能是大戰(zhàn)當(dāng)中受了重傷的緣故，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感覺神力有些枯竭，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變回那只額頭上點了一抹緋色的小白貓。

    記得第一次變回去的時候蕭寧才剛剛把他當(dāng)初掩耳盜鈴買的貓從終歲山抱回來，進門看見兩只幾乎一模一樣的貓立刻便傻眼了，鬧了半天才整明白當(dāng)年之事，不由得啼笑皆非。

    幸而這次不過持續(xù)了不過一兩天，很快便恢復(fù)了人形，顧陵對著鏡子十分憂愁——雖然恢復(fù)了人形，不知道為什么，他發(fā)間生出的兩只白色的、毛茸茸的貓耳朵卻死活收不回去。

    要是頂著這幅樣子上終歲山赴宴，成什么體統(tǒng)！

    一只手突然從身后繞了過來，促狹地從他脖子上摸上來，一路摸到了頭頂，還上癮一樣捏了捏那兩只耳朵。

    顧陵怒道：“你！”

    蕭寧伸手圈住他，幸災(zāi)樂禍地嘲笑道：“堂堂上神，連貓耳朵都收不回去，這要是傳出去……”

    顧陵狠狠道：“你可閉嘴吧。”

    想了想又道：“我叫你把秉燭送去，你送去了沒有?！?/br>
    蕭寧重又束了高高的馬尾，眉心被顧陵點了一絲紅痕：“放心吧，送到了，六師兄聽說你不去，可傷心了?！?/br>
    顧陵訕訕道：“改天溜回去看看他就完了，現(xiàn)在終歲山上這么多人，突然回去也不好。”

    蕭寧嘆道：“提前了這么久就跑到山下來住著了，結(jié)果到了日子卻不上山，我替你可惜?！?/br>
    顧陵伸手抱起了地上那只肥胖的白貓，沖他眨了眨眼睛：“說這有什么用，反正去是去不了，但來都來了，出去走走吧，走走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