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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得知此事之后,竟面無表情地拔了地上的匕首,用染血的尖端挑了他的下巴,戲謔道:“我看,你還是太自由了些,這般挑戰(zhàn)我的底線,你真以為我不敢讓你死嗎?” …… 最后他終于再次看見了自己。 那時顧陵已經(jīng)被他從北辰宮帶到了地宮,手被緊緊綁在身后的木架子上,嘴里也不知塞了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生怕他咬舌,身子有一大半都浸在冰涼的水里。不知是不是前一夜折磨得狠了,他似乎在冰冷的水中站都站不穩(wěn),只得半死不活地垂頭吊在那里。 頭痛欲裂。 蕭寧突然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被什么牽引著動了起來,再不是局外人,他機械地走到了顧陵面前,蹲在那一汪冰水中的臺子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慢慢地把他嘴中塞的所有東西都取了出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年輕的魔尊,每個字都充滿了惡意:“之前一直拿你自己的命來威脅我?哈哈哈,笑話,我倒要看看,若是你連生死都不由自己,還能鬧出什么花樣來。” 顧陵猛地嗆了幾聲,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迷亂,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燃燒,蕭寧饒有興味:“昨夜我那一杯醉春風(fēng),朝笙覺得怎么樣?” 顧陵用力地晃了兩下腦袋,最后還是深深垂下了頭,似乎在啜泣,蕭寧抓住他瘦到有些硌手的下巴,用力抬了起來,戲謔地用氣聲在他耳邊道:“難受嗎,來……求我吧?!?/br> 眼淚在眼眶中滾了又滾,顧陵死死咬著下唇,良久才抬起水光瀲滟的眼睛,顫抖地、屈辱地道:“求……你……” 似乎有兩個靈魂在軀殼里互相撕扯,蕭寧閉著眼睛,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撕裂了,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顧陵已經(jīng)在他懷中睡著了,蓋著他薄薄的白色衣衫,睡得不安穩(wěn),睫毛抖個不停。 是溫?zé)岬能|體。 不是冰冷的。 有溫度,有呼吸! 蕭寧手一收便攬緊了他,顧陵卻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漂亮的鳳眼眨了又眨,最終定格在他的臉上,凝出一個冰涼徹骨的眼神。 顧陵平靜地看著他,又似乎透過他在看別的東西,他說:“蕭寧,你好讓人惡心?!?/br> 前塵往事紛繁復(fù)雜,蕭寧頓時覺得自己如墮冰窟,他手足無措地抱緊了懷中的人,語無倫次地道:“我,我……” 顧陵卻已經(jīng)移開了視線,他的瞳孔中連光亮都沒有,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空洞,蕭寧看得心慌,伸手捂住了那雙眼睛,卻聽見對方問:“你知不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不知道……不要告訴我,不要告訴我! 我不想聽! 蕭寧喉頭哽咽,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他才卯足了勇氣,把手從他臉上拿開,剛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了對方纖細的脖頸。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br> 顧陵被他掐得喘不上氣,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艱難而惡毒地繼續(xù)說著:“我……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 最后的溫度,也消失了。 北辰宮外最后一枝沾染著冷露的桂花自枝頭翩然落地,被一只腳踏過,連香味兒都散得一干二凈。 一滴血滴到了他的手背上,順著滑落了下去,在完全寂靜下來的空間當(dāng)中發(fā)出“滴答”一聲響。 是誰……昔年終歲山上最漂亮的人,愛穿白衣,眉心點一痕紅,提著長劍,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弟子,一身激蕩的清正之氣。 又是誰……冰涼無聲地死在了他的懷里,臨死之前,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即使這從前是他舍出性命也要護著的人,即使他從前許下過承諾,說“我永遠不會不要你”。 那本該是他的神靈。 可他褻瀆了神靈,親手毀去了通往仙界的最后一把鑰匙。 “哈哈哈哈……” 蕭寧摸著面前冰涼刺骨的石棺,痛快地笑出聲來。 知曉一切之后,他不顧沈秋鶴阻攔,親手去殺了尚對他有用的謝清江,千刀萬剮,死無全尸,隨后在冥靈山上點了九百九十九只天燭,映紅了常年灰暗的雪野。 可是……最該死的,不是自己嗎? 他想起沈秋鶴低沉的勸阻——若要九玄逆流時空,你必要與眾生同死,若要吞噬他的記憶,你必要以自身生祭。即使如此,成功的幾率小之又小,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 萬劫不復(fù)……不是早就已經(jīng),萬劫不復(fù)了么。 他坐在石棺前喝盡了最后一壺酒,握著顧陵曾經(jīng)隨身的佩劍,一劍捅穿了心臟,把自己釘在了棺材上。 鮮血狂涌。 朦朧中他似乎看見顧陵穿了終歲山一身白色校服,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躺在后山被夕陽映紅的山坡上曬太陽,聽見他走近,便笑著睜開了眼,懶洋洋地說:“今日劍可練畢了?同我一起下山喝酒吧?!?/br> 他的發(fā)上散落著夕陽的光芒,睫毛上也染著薄薄一層金色,唇心紅潤,那顆痣幾乎看都看不清楚。見蕭寧不答話,他便吐掉了嘴中的狗尾巴草,不耐煩地伸了個懶腰,語氣中卻全是笑意:“走啊?!?/br> 蕭寧深深地凝視著他,片刻后才露出了一個不常露出的笑容,快樂溢滿了頰邊兩顆酒窩:“好?!?/br>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在山路上拉出長長一道,沒過多久,便再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