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惹得孟漾回了頭,蹙眉看他。 “怎么,漾兒這是不開心了?”他走過來,嘴上還說著話。 宮中的老人們皆道,鬼君陛下現(xiàn)在的性子,可比以前要好相處了許多。卻也不知,他是為何才會變得這樣。 之前自己是什么樣的,元祝可沒心思探究。如今成了婚,有了妻子,將來也會有兒女,對待孟漾總不能和對待外人一樣,那樣的嚴苛。她事事都恐怕會嚇著她,改變自己倒成了必須的。 “我在生氣呀!”她別過頭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樣。 是了,是了,他喜歡的孟漾便是這樣的可愛。 能將歡喜與不歡喜,生氣與平靜,都依著從自己這張嘴巴里說出來。帶著些女兒家的嬌嗔,又帶著些平常的語氣調(diào)子,抓住他的心思神往,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成為自己的羈絆牽掛。 “那,為夫同夫人道個歉,夫人可能原諒我了?” 孟漾不依,“你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就得了嗎?” “那夫人想要為夫如何?夫人說出來,我一定做到。” “好些人都同我說了,只有每日早早的回來,同我一起睡覺,咱們才能快些有孩子啊。你一日日的回來都這么晚,我每每都覺得累了。就像是今日,我睡著了又醒了,你方才回來。”如此,要有孩子得等到什么時候呢? 元祝盯著孟漾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怎么忽然變牽扯到這個層次上了? 事關孩子,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現(xiàn)在,未免早了一些吧。 “漾兒想要孩子了?” 她自顧自繳著手指頭。她當然想要孩子了,聽阿喜說過,他的夫君是鬼君陛下,和一般人是不一樣的。他得早早有子嗣,才不會叫人瞧不上。 她作為他的妻子,當然是想要孩子的。 孩子不也是他們相愛的證明么?阿喜如果說的沒錯,那孩子自然是盡早要的好。 “漾兒要是有不開心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講,我們就此做個約定,好不好?” 在凡間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極其能忍耐的性格。到了這里,他不希望再如此了。 大可有什么話都同他直說。 孟漾也不是一個好欺負的,登時就問道,“那你先告訴我,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凡事來來往往,有來有回,才是最好的。她可不能落了下風。 “你倒是一點虧也不愿意吃?!痹m樦幻鎸捯陆鈳?,將自己的外袍脫去掛在衣架子上,一面道,“怕你在這宮中無聊了,預備著帶你出去玩耍一趟?!?/br> 她的眼睛亮的放光! “能出去玩兒?”那是極好的。 “何時出發(fā),去哪里呀?” “……”說到出去玩,她可真是最積極了。 當初計劃的時候,本沒有想著帶上她。到頭來還是放心不下,有門者寺的禍患在前,又有名氣的一群老臣想著占據(jù)后宮中的主動權,他將她放在宮里肯定是不放心的。 “先不同你講,到時候便知道了。”脫下衣服只剩里衣了之后,元祝哄她。 外頭正好來人請。 “請陛下前去沐浴?!?/br> 孟漾是個愛干凈的,他也是。都是晚間不沐浴,寧愿不上榻的人。 “漾兒要一起去凈水閣么?” 這話分明是用來吊著她的,逗弄她玩兒的??善詈抿_,一句話就上了勾。 “好啊,一起去?!毕催^澡,也還能再洗一遍,不妨事不妨事。 侍女在外驚詫的下巴要掉到地上。 這是當初的大殿能說出來的sao話? 娘娘這樣純情的小姑娘,就是被這樣子騙到手的么。 大殿以往冥界修羅的樣子,怎的到了這里就和換了一個人一般。娘娘真要這樣大的魔力,叫男人都為她變了樣子去? “真要去?可不要后悔了。”他抓住孟漾的腳踝嚇唬她,作勢要將人拉扯下榻。 “嘿!你是潑皮無賴么!老做這樣不知羞的事情,你個老不羞的!” “老不羞來抱人咯!” …… 阿喜也在側面,聽著這些讓人羞紅臉的話。面上也飄飄而來幾塊紅暈。 這娘娘也真是無禮,一看就是沒有人管教的,竟稱呼陛下為“老不羞”,如此包天的巨膽,真真就應該賞她兩個耳刮子! 這樣的人,真做了冥界的后宮之主…… “你在這里做什么?” 阿喜忽聞身后一聲不大不小的問話,身子都是一抖。 “你!你要嚇死人?。 彼D過頭去,一眼看到來人是友兒,當即跳腳! “你蹲在這里聽什么墻角呢?” 友兒對這個人本來沒有多大的印象,只記得她好是經(jīng)常跟在包嬤嬤身邊。這一下子忽然被自己抓住在聽主子們的墻角,阿喜神色慌張,一時之間,胸口起伏不止。 “呵,你頭聲音這么大,我聽見了,你難道沒有聽見嗎?”阿喜緩過來之后,舌頭還是像往常一樣的毒辣。 友兒也是個脾氣不好的,阿喜她若認個錯也就罷了,可她非但不認錯,還在這強詞奪理。 友兒火氣不知道從哪里上來的,直沖腦門,“陛下與娘娘在里面做什么,是下頭的人可以窺探的嗎?!” 下頭的人? 一個剛入妗子殿沒多久的侍女,也敢稱呼自己為下頭的人?! 荒謬! “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又以為你的主子是個什么東西?膽敢這樣子同我說話,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友兒咬牙,“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至于我的主子,那以后也是你的主子,往后就算只是只言片語,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可以詆毀她?!?/br> “……” 那頭,元祝抱著人出了寢閣,掀簾子的聲音暫時震住了二人。二人很默契的都沒有動,壓著自己喉嚨底下的話,準備一會兒發(fā)作。 孟漾嗯嗯唧唧的聲音越來越遠,二人終是什么也不顧忌了,一同往后院去了。 妗子殿的后園,有御花園之中小半部分的景色,融于其中,匯聚萬象。 天氣按時節(jié)來算,已經(jīng)入了秋。她們的衣裳都不算厚實,秋風之中站著,有些微微發(fā)冷。 阿喜出口便罵,“我前面都還在疑惑呢,是什么人能夠讓鬼君陛下一句話就帶進了妗子殿。敢情之前就是跟著你家主子的!但為什么你家主子裝作完全不認識你的樣子呢?你倒是回答啊!” 友兒牙關緊咬,慢慢的嘴里一股腥甜之味散開來。 如此還不夠。 阿喜見她不敢反駁的模樣,料定的自己已經(jīng)說對,也斷定自己的話是一把利劍,直接插在別人在傷口上。 換一個人想想。你的主子身居高位,卻不愿意認你,可不就是誅心之舉嘛。 就算陛下真的跟嬤嬤口中說的,對新后千萬般的恩寵,又能維持多久?主子口無遮攔,奴婢也是一模一樣的沒有教養(yǎng)! “怎么,是真的戳到你的痛處了吧。就你這樣的,一個被拋棄的奴婢,還想來同我爭?”不如好好撒泡尿看看自己,是個怎樣的東西。 包嬤嬤自始便疼自己,若不是有這個友兒在,鬼君陛下終有一日可以看到自己。包嬤嬤也會聽自己的請愿,讓自己去陛下身邊做一貼身侍女。再往后……在后宮之中,扶搖直上的青云之路,又何嘗不是在等著自己呢。 “你住口!”友兒聲嘶力竭。 對面阿喜在自己眼中的樣子慢慢變得模糊。眼淚在眼眶中蓄不下了,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不期然又想起,她的小姐是怎樣一路走到這里的……千般痛苦,萬分內(nèi)疚,在這一瞬間都寧在淚中。 她或許是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的。 但容不得旁人說她的小姐一絲的不好。 掌中握出力量的時候,友兒才想起自己原本也是一只厲鬼。眼前劃過的景象千千萬萬,包括孟宅,包括老爺,包括夫人,包括幼時的小姐,幼時的自己。 “你、你要做什么!”她后退了幾步,腿腳都是發(fā)軟的。 “拔你的舌頭?!?/br> 第48章 “私以為,在你眼中如此不堪的我,是能放過你的嗎?”友兒好顏面,此前是為了保護孟家的顏面,之后又是護著孟漾的顏面。在這般被人欺辱的情況下,她做不出忍氣吞聲之舉。 所以今日,阿喜必定為她的所言所行付出代價。 “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是由得你放肆的地方嗎!”阿喜難得露出膽怯的神色。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輸與別人過,這次也自然不可以。 友兒本以為她會自覺有愧,有所退讓,可惜對手是個冥頑不靈無比頑固的。 “那你今日就休怪我了?!?/br> 她的指甲已幻化為黑色,長出的長度也十分嚇人,正是厲鬼所有的。友兒一朝掐住阿喜的脖頸,十指深深戳進她的皮rou之中。 “你、你……”她被一雙手卡得說不出話來,卻可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鮮血入注。冥界之人也是能感覺到疼痛的,他們在冥界的時候同凡人在人界的時候,并無二致。 “我說過的,我會拔掉你的舌頭?!?/br> “不……” * 這夜對于友兒而言,并不好過。她沒法子叫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雙手上的痕跡,衣裳上的血跡,包括眼睛中的血紅,都完全掩飾不掉。 她甚至就只敢躲在后園,不敢進殿里去。 她不能進去,不能遇到其他人,更不能遇到小姐。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怕是會嚇到她的……還有,陛下今日宿在妗子殿,這樣的自己千萬不能被發(fā)現(xiàn),不然只怕陛下是要對自己有別的處置的。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得到的一切卻又被自己的一時沖動給毀掉了。她這樣蹲在草叢中,望著室內(nèi)燭火,眼睛飄散又迷惘。事已至此,她該如何接著走下去呢。 她方才明明沒有對阿喜下死手,是要給她一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