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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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ard聞聲,攤了攤手,一副善解人意模樣,“我也希望是我想錯了,你是我弟弟,怎么會害我?” 呵。 “……是啊,雖然最近因為那段錄音,確實有很多人懷疑你有害他的動機,但是我是你弟弟,我們一直都是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我是絕不會懷疑你的,”宣揚慣會說場面話,當即表起忠心,“你放心,大哥,我已經(jīng)安排了公關部的人手,幫你把這些不實的新聞全部截掉,相信法律之后一定能證明你的清白?!?/br> “哦!難怪?!?/br> richard瞬間恍然大悟。 “我說我回來的路上,還看到最新的報道,說我做賊心虛,身為傳媒大亨,搞什么‘一言堂’,利用自己手里的資源為個人開罪——這就是你的杰作,jones,好一堂明褒暗貶的公關課,誰教你的?霍禮杰嗎?” 宣揚心底一驚。 不禁暗忖對方究竟猜到了多少細節(jié),一時不敢多話。 然而richard依舊在引導他: “沒事,你還可以繼續(xù)解釋,我會聽聽,看里面還剩下多少真話?!?/br> 說著,richard伸手,溫柔輕撫病床上的少年綿軟金發(fā),他本也是嚴父,此刻卻宛若對待一個乖巧寵物。 見身旁半天沒有動靜,復才抬頭,轉(zhuǎn)而溫柔開導起另一位: “想開點,jones。其實換個方向,你還可以幻想,如果你的計劃成功了,到時候我說再多也沒用,不是嗎?你就當跟我說了幾句廢話?!?/br> “大哥,我聽不懂你是什么意思?!?/br> “那我就再直白點。” “從錄音,到zack的車禍,再到阿秀兒子出事,你花了多少心思想拉我下馬?連我跟阿秀之間、當年那點‘愛而不得’的關系都算了進去,給我營造出一個怨父、怨侶的形象,污蔑我為了給兒子報仇,順便報復蔣霆威,策劃了這場針對蔣成的綁架案……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jones,當年我讓sue給你上中文課,教你中國人的‘大智若愚’、‘海納百川’,你就是這么學的嗎?你覺得她在天上,會不會對現(xiàn)在的你失望?” sue。 這是宣展母親,聶秀的曾用名之一,也是在這個家里,除了生辰死忌,已然很久沒有人提起過的陌生名姓。 以至于這字眼劈頭蓋臉砸來時,宣揚也忍不住先是一愣。 而后,仿佛是某種不由分說的詛咒,等他反應過來,毫不留情的“失望”兩字,仿佛晴天霹靂,劈得他原本自持而冷靜的虛偽面容,不受控制的因憤怒而漲紅,霍地拍案而起。 “砰”一聲。 仿佛與遠處某聲駭然槍響重合,而他渾然不覺。 “我也說過,zack應該把阿秀當作自己的半個母親,她們都是中國人,是……” “你給我閉嘴!” 宣揚忍無可忍,失聲怒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你有什么資格替她對我失望……‘愛而不得’……如果你對鐘秀是愛而不得,那你對她又是什么?我可以忍受你對我永遠像對外人,你隨便怎么說我,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有本事拿出來證據(jù)——但你不要當著她的兒子說這種話,你說這些怎么對得起她這么多年對你的付出?!你到底是誰的丈夫!” 多可笑的愛而不得。 近二十年的相敬如賓,在生前折磨聶秀折磨得還不夠嗎?到她死后,為什么還要用這么輕慢、這么毫不在乎的語氣否認她在那場婚姻里的位置? 眼淚奪眶而出。 他雙眼被滿腔恨意逼得通紅。此刻,甚至早已沒有什么wr,沒有什么爭權(quán)上位,沒有明搶暗奪,只仿佛又回到數(shù)年前,他心愛的姑娘推門而入,還是那樣年輕而溫柔的模樣,視線環(huán)視一圈,笑著對他說:“你就是宣揚?這些畫很好看,都是你畫的嗎?” 【我叫聶秀,是個中國姑娘,嗯……雙耳聶,你知道怎么寫嗎,來,我教你?!?/br> 【我當然很愛richard。不過jones,我們永遠是朋友,等我成為richard的妻子,我會勸他讓你回新加坡去……沒什么理由啊,因為你不想一輩子只做設計師,當然可以!你也是家族的一份子,為什么要把你“流放”呢?】 她是那樣真誠而善良。 可他卻連抓住那一晃而過的畫面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生機和活力在她眼底平靜凋零。 同樣是看向他,三年前的聶秀,和richard成婚近二十年的聶秀,是那么不一樣。連嘴角的微笑弧度,也疏離得讓人心寒。 直到那一刻,直到直面那一切,他才明白。 最能傷害一個女人的,甚至不是“不愛”,而是她曾以為自己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貴的愛,可卻沒人提醒,從始至終,她都不過是另一個人廉價的替代品。 活著有什么意義? 不過是不像“她”就會被拋棄,一輩子活在藩籬之內(nèi),無處喘息。 “如果你不愛她……從來都不,”宣揚喃喃說,“那你至少不要娶她,她過得很苦,她為什么那么年輕就走掉了,你難道不清楚嗎?” “就算你一意孤行,你做到了,可你能騙她三年,為什么不干脆騙她一輩子?為什么你總是什么都只為自己考慮!” 宣展蜷縮在病床一側(cè)。 他既不敢掙脫開父親溫柔的“輕撫”,亦不敢當面附和叔父,只能左右搖擺著,默然聽著小叔憤怒的叫喊。 母親永遠含悲帶愁的眉眼卻仿佛仍在眼前。 不過淚盈盈一眼,已逼得他雙肩微抖,熱淚滂沱。 ——在這三人間,唯一的“局外人”,從來只有richard。 他冷冷旁觀著兩人動容神情。 好半晌,卻竟忍俊不禁,終至于大笑出來! “我還以為我犯了多大的錯——行了,看看你們自己吧!jones,你和zack,你們看著那位舒小姐的時候,不也做著跟我一樣的事嗎?!” 大哥莫笑二哥,人類的劣根性從不在個別人身上例外。 哪怕他是錯了,也由不得兩個跟他流著一樣血液,做著一樣丑事的人,來指著鼻子痛罵。 “那怎么能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你把對一個女人的同情,加諸到另一個女人身上,你比我高尚嗎?” richard話音淡淡,語帶諷刺,兩人皆是一怔。 宣揚更是剎那間滿臉難堪。 剛要反駁,偏老天卻如同算好,恰是時,窗外驟而傳來一陣他“夢寐以求”警鈴聲—— 來了! 他霍地站起。 瞬間顧不得和richard再細究誰對誰錯,快意登時充斥胸腔,仿佛勝者俾睨一無是處的戰(zhàn)敗方,扭過頭,撐住窗框向下望去。 車燈閃爍,十來名警察聚集在醫(yī)院門前,依次封鎖各大出口,剩下兩名,則壓低警帽,匆匆順著大門走進醫(yī)院,目的地很是明確。 成功了。 他們會到這里來已是如他所料,如今看來,richard中招已是鐵板釘釘?shù)氖隆?/br> 宣揚長舒一口氣 調(diào)整好表情,正打算重新落座,靜待警察到來。 然而還沒動作,眼前情況突變! “喂!你!” 他驚呼一聲。 來不及阻攔,此前一直片語不發(fā)的宣展,已先他一步,摸過床頭柜上、方才隨手放下的水果刀,一把抵在頸邊。 或許是人生第一次。 宣揚以一種,近乎逼迫的姿態(tài)直面父親,措辭間忍不住哭音,卻只是喃喃著:“夠了,daddy,再給小叔一次機會,好不好?” 宣揚一怔。 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打同情牌的時候,更看不懂這對父子究竟是什么情況,反正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他索性隔岸觀火。 richard說:“你要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我知道?!?/br> “從成年禮那次開始,我就跟你說過,未來這條路上,你和他只能活一個,我在的時候不幫你掃清障礙,我死了,你斗得過人家嗎?” “不,不一樣。這件事之后,他只能做一個逃犯,他不可能再像以前……!” 宣展說著,忽而像是下定決心,猛地將刀尖往自己脖頸逼近半寸,沖宣揚低吼一聲:“你還不快走!” “什么意……” “你還不清楚嗎?!” “從一開始,我爸爸已經(jīng)算到了你和霍家的合作!成年禮之后,他就一直把我跟你隔開,你以為我為什么一開始想把舒叫來?除了想要避免傷亡,也是不希望我們鬧到這種地步……你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走了,小叔!” 他說著,看向眼前神色波瀾不驚的父親,說不清是敬是恨。 只喃喃著:“你能想到的,爸爸也能想到,你能做得夠狠,他更狠……你拿什么跟他玩……” * 數(shù)分鐘后。 接到線報、卻意外撲了個空的警察們,匆匆離開那間一片狼藉的vip病房。 大抵走得實在匆忙,以至于,他們竟都沒注意到里頭那對父子,格外詭異的神情。 只等四下皆靜。 richard點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霧間,坐在病床邊,淡淡道:“zack,你太善良了,這種善良永遠只會傷人傷己?!?/br> 宣展沒說話。 孤零零流著眼淚,啃著手里那顆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黃的蘋果。 “你在同情他?” “……我沒有?!?/br> “但你幫了他。” 不知為何,明明這不算重話,宣展的眼淚忽而流得更兇。 足緩了許久,才勉強能夠擠出完整字句:“我只是想為自己贖罪……爸爸,小叔他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你教我,你教我讓舒和霍氏搭上線,是你跟我說,讓我去賭場,又讓我之前裝作跟他起沖突,要我跟舒打電話暴露他,要我……” 要我為他的“墮落”,做最無意而刻意的煽風點火。 他哭著,不知是懺悔自己本該和父親永遠站在一邊卻動搖,還是在后悔,把對母親發(fā)自內(nèi)心同情……甚至是愛護的小叔,親手推進了深淵。 可是終究沒有后悔藥了。 再也沒有了,哪怕今天他幫忙脫身,錯了就是錯了,無論是法律抑或是蔣家人,都絕不會放過宣揚,四面楚歌,凄涼下場已經(jīng)可以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