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君，你的眼睛……怎么了？”

    花清澪揚起一張絕美的臉，眼尾上挑，冷冷地笑道：“所以，你是仙？”

    只有來自三十三天的仙人，才能在他的凌厲攻擊下，不閃不避。也只有三十三碧落天的仙人，才能知曉，他花清澪原本有一雙能窺破迷障幻相的天眼。

    可是自從瑤池那件事后，他被眾仙指指點點，背負(fù)著與養(yǎng)子悖倫的莫須有的污名，憤而自剄。三十三天的輪回井畔，白云繚繞掩映千萬重宮闕。

    那時他也曾無數(shù)次回望來時路，希冀能撞見一個仙，或是一個活物。

    可惜沒有！

    他再無顏面滯留于碧落天。在他死后，爆發(fā)無情道與極情道之爭，碧落天群仙隕落者不計其數(shù)。所以他倒當(dāng)真也沒料到，時至今日，在久違了三千年后，居然在下界凡塵再次撞見了來自碧落天的仙。

    呵！有仙會來尋訪他？怕不是殺他的。

    花清澪催動體內(nèi)魔氣，三十二柄血紅細(xì)劍也染了血般艷麗奪目，在翠螺山頭蠢蠢欲動。殺氣一觸即發(fā)！

    “且慢！我……沒有惡意?！?/br>
    籠著雪色長袍的“大長老”往前走了半步，雙眼定定地凝視花清澪，沉吟著道：“我先前只是聽說，眼下……”

    “眼下你親眼見到了！”花清澪冷笑?！叭绾危毂娤蛇€有甚不滿？還須追蹤刑罰不成？！”

    這次，“大長老”沉默許久。

    “既然不想說話，那就動手吧！一個一個來……”花清澪環(huán)顧翠螺山頭的三個雪色人影，頓了頓，又冷笑道：“還是你們一起上？”

    便是都一起撲上來，他也是不懼的?；ㄇ鍧涡睦锇底岳溧?，這些個仙，只曉得求長生大道，真正入過戰(zhàn)場的能有幾個？昔日在碧落天時，他花清澪便不曾懼怕過誰，如今他墮了幽冥魔獄，則更無懼了！左不過是，仙來了，誅仙。

    花清澪催動三十二柄細(xì)劍又往前逼近了半步。

    四下里倏地颶風(fēng)起?？耧L(fēng)卷落翠螺山的云頭，青煙霧氣似乎也變成了手指可觸摸的實質(zhì)。在云霧蒸騰里，三個雪色人影不斷地重合回閃，最后居然變成了同一個人。

    那人一襲青衣，腰間掛著把長劍，腳下烏皮靴如同立了根一般牢牢地定在山風(fēng)中。

    狂風(fēng)倏地吹卷花清澪長及腳踝的墨色發(fā)，絲絲縷縷地，有那么一兩縷，吹拂過他皎皎如月華般瑩潔的臉?；ㄇ鍧螌⑻一ㄑ畚⒉[，似乎視線也有那么瞬間的迷離意。

    青衣人與花清澪面對面，抬起手，忽然喚了他當(dāng)年在三十三天的稱謂。

    “清兒，你竟不認(rèn)得我了嗎？可我還記著你?！?/br>
    青衣人立在狂暴的風(fēng)眼，卻絲毫沒有懼意，說話時語聲低沉。一襲青色長袍在風(fēng)中啪啪作響。

    在青衣人抬起的那只手中，赫然扣著一塊腰牌。那塊腰牌是紫檀木色，綴著六寸長的七色絲絳。絲絳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五色，只因染過仙的血，顏色變得斑駁，隱隱然仿若天邊霞光。

    青衣人將腰牌垂在花清澪眼前，又低聲道：“這是當(dāng)年，你落在輪回井的腰牌?！?/br>
    這塊腰牌，原本該來自碧落天，以古老詰屈的文字篆刻著三個字——花清澪。

    澪通泠，曲水泠泠，是流淌過三十三天盡頭處的銀河水。一萬三千年前，古仙花清澪在上界銀河中出生，周身花香覆繞，于花蕊深處睜開眼。

    一萬三千年前，銀河水中密布絕美的半透明的無根花。無根花團(tuán)團(tuán)簇簇，花瓣一層層次第剝落，垂覆于銀河中央。有上古神抬手，于是錯落繁復(fù)的衣袍朝花清澪兜頭扔來，遮住他如月亮般皎瑩的身體。

    古仙花清澪，生而為仙，從不食人間煙火，亦不知眾生疾苦。

    他曾被授印為天仙。

    他的宮殿坐落于碧落天第三十二層。

    這塊腰牌，就是當(dāng)日他一襲繁復(fù)仙袍推開九寸厚的宮門時所配。

    在碧落第三十二重天，這塊腰牌上的金色篆字一閃即現(xiàn)。當(dāng)年見到腰牌的眾仙人都對他含笑點頭，喚他一聲，“花仙尊！”

    守候永無宮宮門的侍童見到腰牌，則都會畢恭畢敬地垂首躬身?！肮вㄏ勺?！”

    那時候，花清澪曾長居于碧落第三十二天，他一入道，便是漫長的千年。于三千年花開時，他曾經(jīng)入過一場道夢。九寸厚的宮門緩緩闔閉。那時他在那個道夢中，見到了畢生不可言說的劫數(shù)。

    是了，那個道夢以及那個道夢中的人，就是他花清澪畢生劫數(shù)。

    耳蝸內(nèi)轟轟聲響。

    時隔三千年后，花清澪立在下界北俱蘆洲翠螺山頭的颶風(fēng)里，一襲紅衣飛揚，墨色長發(fā)在風(fēng)中狂舞。

    “你怎會有這塊腰牌？”

    “當(dāng)年于碧落天種種，某片刻未曾忘懷。因此，”青衣人松了口氣，揚眉，神色微有些欣欣然?！按舜温犅勀銜泶渎萆剑貋韺つ??！?/br>
    花清澪勾唇，一雙極美的桃花眼漸漸現(xiàn)出血色。“哦？敢問閣下名姓？”

    青衣人表情很奇怪，仿佛對他的這句問話感到極其傷心，卻又努力地想要掩飾這份傷心。他的聲音越發(fā)低下去，低低地，卻依然清越如有鳥鳴。“鄙姓謝，當(dāng)年……曾忝居碧落第三十三天鳳宮上將，號青鸞的那個。”

    紅羅傘下三十二把細(xì)劍盡數(shù)收回。花清澪神色淡淡，艷美雙唇勾笑?！霸瓉硎悄悖帑[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