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是因?yàn)槟侵圾B。

    可除了小謝，他身邊沒有其他的誰了。

    真神明*假瞎子伸出兩根骨骼奇長的手指，輕輕搭在花清澪脈搏。地府幽魂理應(yīng)無脈，但此刻在他指下，分明有微弱的跳動聲。

    “嘖……”瞎子倒抽了口涼氣，撩起眼皮，仔細(xì)打量花清澪眉目。見他兩道入鬢長眉下，那雙桃花眼依稀與前不同，眸底光芒日盛。

    “這怕不是冥氣，”瞎子驚奇地道：“冥氣只能修補(bǔ)你的神魂，須養(yǎng)不得rou.身。覷這模樣，你分明是要白骨生肌、再次入仙途了啊！”

    “仙途？”花清澪雙手抱胸，懶洋洋地勾唇冷笑?！坝郎朗溃叶急夭粫偃胂赏玖?！”

    如若可能，他倒是不介意持紅羅傘，一路殺回三十三天，將昔日辱他、欺他、負(fù)他的眾生，都屠戮個干凈。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毕棺佑懥藗€沒趣，頓時興致索然，清瘦的臉往下一垮，拖長了語調(diào)趕客?！盎ㄊ拐邞T來所言不盡不實(shí)，恕小神眼拙，瞧不出來！若是花使者實(shí)在想知道答案，不如您去別處問問？”

    花清澪見這瞎子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收了笑容，轉(zhuǎn)身施施然地要走。走出幾步，卻又突然回頭道：“一直忘了問，你究竟是什么神明？”

    神明與神不同。琳瑯界天上地下，如今統(tǒng)共只剩了廣和一位神尊，廣和神尊高居于碧落第三十三天，絕不會輕易踏足人間。但除了這位廣和神尊外，吃人間煙火供奉的，卻有鬼、精、靈，甚或開了神智修功德簿的妖，都被陽世人泛稱為神明。

    瞎子表情僵硬了一瞬，隨即慢吞吞地袖起手，整個人就跟木樁似的，再不肯應(yīng)他。

    花清澪嗤笑一聲。他離了芝葉城，又入洛陽，閑閑地走在街市。人群熙熙攘攘，陽世間的活氣不斷沖刷他四肢百骸。

    其實(shí)很疼。

    但三千年前他在碧落天自剔仙骨那會兒，遠(yuǎn)比這更疼。

    “公子，這位紅衣公子！哎喲您來的可真巧兒！今兒晚上洛陽城有花會，來給咱家翩躚捧個場唄！”

    花清澪抬眸，匾額上寫著飄滿脂粉香的三個字——春煙樓。

    春煙樓共有三層廊廡，廊院下倚著的赫然都是清一色小倌兒。或著翠袖薄紗，或大敞著雪色輕衫，滿樓入目皆是風(fēng)流少年，堪稱眾美云集。

    花清澪被地府關(guān)押了三百年，人間皇都洛陽城卻依然繁華如故。六十年后，青樓里依然有花魁名喚翩躚。

    只是換成了小倌館。

    花清澪手指輕掐，算了算，呵！今兒個當(dāng)真趕巧，春煙樓這個翩躚，居然當(dāng)真就是六十年前那個翩躚轉(zhuǎn)世。看來也是個苦命鬼，每世都活不久，命如陀螺轉(zhuǎn)。

    “公子！”龜客見他舉止遲疑，頓時熱情地躬身把他往里頭引?！敖裢砩峡墒窃奂音孳]頭一回坐花船！這要是咱樓里博了個彩頭，也有您一份功勞不是？要是您實(shí)在不耐煩等著酉時開船，現(xiàn)在也能叫翩躚出來，先給您斟酒唱曲兒。公子您看？”

    花清澪原本要轉(zhuǎn)身離開的動作停住，紅衣在春風(fēng)里漫如云卷。抬手，灑金折扇輕搖，舉步入青樓。

    他來了點(diǎn)興致。

    第15章 廿年亂二

    一盞茶后，春煙樓。

    十幾個小倌兒挨挨擠擠地圍著花清澪，吃吃地發(fā)笑。

    “公子你長得這樣好看，今兒個別去翩躚船上了，來阿奴這！阿奴免費(fèi)給你嫖！”

    “來青青這，青青倒貼公子一百兩！”

    花清澪端在唇邊的杯盞一滯，秀美眼兒斜挑，放下那杯桃花醉。他單腿屈起，笑吟吟地打著折扇問眾小倌兒?！澳銈兌加X得我好看？”

    “好看！”

    “好看極了！”

    花清澪帶笑點(diǎn)了個頭，重又端起那杯桃花醉，仰脖一飲而盡。

    然后用修長手指蓋住杯沿，挑眉，笑得漫不經(jīng)心。“那就……更不能叫你們給白.嫖了！”

    “哎喲喂！公子你好會說話！”

    “阿奴簡直恨不能死在公子身上！”

    空酒杯迅疾被斟滿，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醉握在不同小倌兒手里，流水般地灌他。輕衫籠著脂粉香，無數(shù)雙手不安分地游走于他周身。

    “公子為何非得等翩躚？”

    花清澪大馬金刀地坐著，兩條腿上分別坐著個小倌兒，唇邊又有人拿口來哺酒。他來者不拒，倒還記得笑了笑，春風(fēng)般輕快地說道：“啊，因?yàn)樗c我昔日一個故人同名?！?/br>
    “就因?yàn)樗恤孳]？”

    眾小倌兒互相看看，都笑了。

    “公子不常來吧？到了這里頭，誰還不是個花兒粉兒燕兒的，哪來的真名？”

    花清澪用口銜住空杯，示意小倌兒再換盞，聽了這話，只斜眼覷向重重竹簾子后頭隱蔽的樓梯，懶懶一笑。

    “公子，”坐在他左腿上的小倌兒不依不饒，雙手勾出他脖子，吐氣如絲?！罢音孳]不劃算！他啊，百兩銀子見一面，二百兩陪酒，三百兩……才只能見一次舞翩躚。何必呢！不如找阿奴！”

    窸窸窣窣聲輕響，層層竹簾子叫人從兩側(cè)挑開，兩個俊秀小童伺候著頭牌小倌翩躚，終于款款地下樓來。

    翩躚不過十六七，他披著鴉沉沉的長發(fā)，鬢邊編著兩縷細(xì)辮，辮角墜著金色鈴鐺。一襲絳紅薄紗松松垮垮地掛在腰間，勉強(qiáng)護(hù)住最要緊處。絳紅薄紗下，綽約大段雪白的腰肢，后.臀處渾圓猶如雪丘。行走時兩條長腿交錯，便有鈴鐺聲細(xì)碎地從薄紗中跳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