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慕辰覷了他一眼，怔了怔。隨即喉結(jié)發(fā)緊，倉促地掉開視線?！澳氵€是換個(gè)容貌吧！你這張臉，總讓我想起帝尊。”

    “就是因?yàn)橐苤M他，”謝靈歡難得嘆了口氣，聳了聳肩?！斑@十多萬年，我?guī)缀鯊牟灰哉婷婺渴救?。但是今日，你要么忍著，要么……打哪來的，滾回哪去?！?/br>
    他鮮少如此強(qiáng)勢(shì)。

    葉慕辰又再次怔了怔，掉過臉，踟躕著拍向腰間掛著的儲(chǔ)物錦囊?！疤鞂m留仙醉，我倒是帶了足有二十壇，皆是銀河水所釀。但你為何執(zhí)意如此？”

    “呵，數(shù)十萬年……”謝靈歡揚(yáng)起臉，笑了一聲?！爸烊?，我誕生的比你早，曾是帝尊身邊相伴的第一仙將?？赡銖牟辉獣晕业膩硖幇?？”

    “難道你不是從星海中所孕生？”葉慕辰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又倉促避開?！吧辖缰T仙，大多從那里孕育?！?/br>
    “那是你，可不是我?！敝x靈歡哈哈大笑。

    三千余年沒笑過的人，此際大笑出聲，卻是揚(yáng)起臉，眼底一片荒漠。

    他謝靈歡，生來眉目絕色，與三十三天那位至高無上的廣和神尊幾近于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廣和神尊元身是只鳳凰兒，五色輝煌，生具一顆琉璃心。而他謝靈歡呵，卻是暗夜里的青鸞，周身霞彩盡皆成了影。

    琳瑯界只容得下光明者成神，于是鳳宮內(nèi)永遠(yuǎn)有諸天星辰流轉(zhuǎn)，廣和神尊坐在金邊寬椅內(nèi)，俯視三界眾生。

    而他謝靈歡呢？他只能是鳳凰兒廣和神尊的影。

    長(zhǎng)達(dá)數(shù)十萬年間，他藏起一張絕對(duì)不能露出來的絕色的臉，不斷用著別人的身份，行走于諸天。如今墮幽冥淵獄后，他謝靈歡，便是這無盡歸墟處……淵獄里的王。

    第21章 廿年亂八

    在三十三天時(shí)，葉慕辰與謝靈歡常于鳳宮外碰面，但基本都是你來、我就走，只因他倆是輪值的將軍。對(duì)弈或?qū)︼嬤@種雅事，雖也有，次數(shù)卻不算多。

    此刻他二人各自隨意地坐著，面前是浩蕩無垠的黃泉眼，自風(fēng)洞來的陰風(fēng)嗚咽不休，這氣氛委實(shí)算不得美妙。

    葉慕辰又吞了口酒，終于還是忍不住糟心地道：“既然你在此處常住，好歹也收拾下。這里……”

    他說著抬起頭，四處打量。“好歹也是你的王殿，一無侍者，二無裝飾，空蕩蕩只余冥氣森森。誰愛在這住？你想要迎娶那人后，讓他一個(gè)昔日仙帝，陪你蹲這聽鬼哭？”

    “呵！”謝靈歡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葉慕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蛟S因?yàn)槿~慕辰生得晚，某種意義上，葉慕辰甚至算得是廣和神尊與前頭那位崖涘神尊共同孕化的星君，所以在葉慕辰眼中，花清澪曾執(zhí)掌三十二天，貴為仙帝，身份遠(yuǎn)比他謝靈歡尊貴。

    大約旁人也都如此看的。

    謝靈歡懶得辯駁。這數(shù)十萬年，他也從不辯駁?；ㄇ鍧稳蜗傻蹠r(shí)目下無塵，視他如無物；墮幽冥任他手下最低等的衙役，依然將他玩弄于鼓掌間。

    瞧不起，就是瞧不起，與他身份無關(guān)。

    謝靈歡仰脖，咕嘟嘟一口灌干了留仙醉，眼底涼漠?！八诹?，如今不愿與我結(jié)道侶?！?/br>
    葉慕辰怔了怔，郁悶道：“怎地一個(gè)兩個(gè)的，都如此難伺候！”

    謝靈歡斜眼乜他，半勾唇。“怎么，難道你居然也敢與帝尊鬧脾氣？”

    “那倒沒有，”葉慕辰答的太快。答完了，頓顯尷尬，喉結(jié)滾動(dòng)數(shù)次，嗓音沙啞地道：“不許與別人說?！?/br>
    “……小家子氣。”謝靈歡先是失笑，隨后不知為何卻又羨慕起葉慕辰。他羨慕葉慕辰，能得到心中所求所思，畢生不枉。

    “話說，你自何處尋到的他？”葉慕辰斜眼覷他。

    謝靈歡又笑了一聲?！罢f來可笑，他居然隱姓埋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躲了三千年?！?/br>
    葉慕辰傾身，奇道：“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躲著，這三千年，你居然毫無所覺？”

    “我以為，他不在此界了?！敝x靈歡眼底一片荒漠。“那時(shí)……我以為他死盡了，就連精魂都沒留下。之所以找他，也只是為了個(gè)念想?！?/br>
    風(fēng)聲呼喝中，一時(shí)間誰都沒說話。

    “我今日來尋你，實(shí)則還有一件事。”葉慕辰面色略顯遲疑，像是不得不開口，語聲帶澀?！爱?dāng)初我追隨帝尊從凡間殺回三十三天，舊神尊崖涘隕落，他……可有入幽冥？”

    三千余年前，道爭(zhēng)時(shí)戰(zhàn)敗的極情道修零落成泥，大半埋骨于三十三天外煉獄，更有湮滅成星砂者。但也有另辟蹊徑的，比如帝尊廣和，降生于下界凡塵，做了凡間一個(gè)小國(guó)皇子，在亡國(guó)夜自刎，隨即真靈醒覺，重又率極情道舊部殺回碧落天。

    廣和帝尊拔出了琳瑯劍，舊神崖涘身隕，當(dāng)時(shí)銀河黯淡無光，日月停滯。有說崖涘化作了忘川，忘川水傾覆，盡數(shù)下了幽冥界。

    此事算不得秘密，只不過人人都噤聲罷了。

    于是謝靈歡也漫然地隨口應(yīng)了聲。“嗯，下了幽冥，如今你見到的這口黃泉眼，流入西南角后，在第三洞可遙遙地窺見忘川?！?/br>
    “不是指這個(gè)，”葉慕辰攥緊手中鎏金壺，語聲越發(fā)遲疑?！暗圩鹱屛襾韺?，他……可有轉(zhuǎn)生？”

    葉慕辰每次提及崖涘，都盡量避開其名姓，只以一個(gè)“他”代替，然后每個(gè)“他”字出口后，都會(huì)靜默良久。謝靈歡涼涼地掀唇笑了?！霸趺?，你至今仍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