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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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復(fù)生答應(yīng)著,又道:“大統(tǒng)領(lǐng),郭盛昨天背著人進宮去了,屬下沒打聽出來他到底去了哪兒。” 之前影衛(wèi)向魏謙隱瞞了燕雙成散布謠言的事情之后,魏謙就有些疑心郭盛,但幾番私下里探查,郭盛并沒有露出什么破綻,但魏謙從來相信自己的直覺,只讓江復(fù)生繼續(xù)盯著,不得放松。 影衛(wèi)雖然身份特殊,免不了四下走動,但是近來并沒有什么事情需要進宮,而且據(jù)魏謙所知,郭盛并不是燕舜的人,那么他為了什么事偷偷進宮,見的又是誰? 入陵在即,萬萬不能出一點差錯,魏謙沉聲吩咐道:“加派人手跟著他,外松內(nèi)緊,有什么不對立刻來報我?!?/br> 江復(fù)生走后,魏謙左思右想,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家里那邊雖然留足了人手,可唯有他親身守著她,才能放下心來。 他立刻叫來部下,吩咐道:“把行程往前趕一天,到時候我要回家一趟?!?/br> 鎮(zhèn)遠侯府中。 三元悄悄向顧惜惜報消息:“……郁金把下處安排在蓮凈庵,她過去打掃收拾的時候,恰好懷山長公主府的人也在那邊借住處。” 懷山長公主的病始終沒有起色,如今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梁牧死后為著守孝,梁茜的親事也沒有著落,梁家的小兒子梁復(fù)又是個事事都不行的紈绔,曾經(jīng)赫赫揚揚的懷山長公主府從此一落千丈,這幾個月京城里幾番熱鬧事,梁家經(jīng)常連請?zhí)际詹坏健?/br> 顧惜惜想著最后一次見面時梁茜滿臉怨毒的神色,直覺不能與她碰面,便道:“去告訴郁金,我不住蓮凈庵,讓她另外尋住處?!?/br>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管郁金是不是有問題,她都沒必要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送靈前一天的晚上,顧惜惜剛剛睡著,忽然覺得臉上一涼,跟著鼻端嗅到了魏謙身上特有的松葉氣味,她迷迷糊糊之中,還以為是在做夢,可那涼涼的一點慢慢地移下來,移到了唇上,變成了一個纏綿的吻。 顧惜惜幾乎透不過氣來,這才突然意識到,不是夢。 睜開眼睛時,魏謙正坐在床邊俯身吻著她,顧惜惜驚喜之下,脫口問道:“退思,你怎么回來了?” “不放心你,所以趕著回來一趟?!蔽褐t一手扯開腰帶,甩掉了外袍,跟著摟緊她倒在了床上,“明兒一早我得趕著去宮里護駕,先回來看看你。” “鞋,你還穿著鞋呢!”顧惜惜推著他,“先把鞋脫了。” 魏謙胡亂扯了下鞋子,兩腳一蹭,早踢在了旁邊,跟著就鉆進被子里,摸索著去扯顧惜惜的衣帶:“惜惜,我好些天沒看見你了。” “別鬧了,這都幾更天了,你趕了一天路,明天一大早還得進宮,”顧惜惜緊緊攥著衣帶,喘微微的試圖阻攔,“趕緊睡下歇歇吧?!?/br> “我不累?!蔽褐t急急答道。 他很快找到了衣帶的活結(jié),拽著頭一下便扯開了——這件事他近來做的十分慣熟,根本就是輕車熟路,甜香氣息瞬間充盈了鼻端,魏謙拉起被子蓋住兩個人,伏了下去。 顧惜惜一早醒來時,枕邊已經(jīng)沒有人了,若不是小衣拋在枕上,提醒著她昨夜的一切,她幾乎要以為,那只是個癲狂的夢。 身上酸軟的厲害,半天都不想起身,待到下床梳洗時,顧惜惜看著鏡子里滿目春色的自己,暗自下定了決心,以后再不能由著他胡鬧了,她還要趕一天的路,他更是要忙上一整天,偏要在這時候折騰,真是個不管不顧的。 辰初時分,先帝的靈柩出東華門,太后率領(lǐng)帝后兩個并后宮妃嬪,皇子、公主隨后圍隨,百官誥命的車馬在后面跟著,浩浩蕩蕩出東城門,往帝陵的方向走去。 魏謙乘馬跟在御輦之后,護衛(wèi)的間隙里,不時望向遠處顧惜惜的車子,加意戒備。 一路上顛簸辛苦,天快黑時,帝后在半路的行宮安置,官員與家眷便在附近的寺廟、農(nóng)舍落腳,鎮(zhèn)遠侯府定的下處是一處農(nóng)莊,魏謙眼巴巴地看著顧惜惜的車子往那邊去了,正要跟過去時,一個小太監(jiān)尋過來,道:“魏統(tǒng)領(lǐng),陛下讓你即刻過去?!?/br> 魏謙也只得隨他進宮,去了時才知道,明浮玉身邊一個侍女在寢宮里被野貓抓傷了,明浮玉此時正懷著身孕,諸事都不敢掉以輕心,是以燕舜傳他過來安排人手,加強行宮的巡邏防守。 這一打岔,足足又忙了大半個時辰,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魏謙惦記著顧惜惜,正要趕過去時,一個宮女急急慌慌地跑過來道:“魏統(tǒng)領(lǐng),又發(fā)現(xiàn)野貓了!” 農(nóng)莊里。 顧惜惜在燈下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魏謙回來,便知道他脫不開身,獨自梳洗了睡下,剛剛朦朧睡著,忽聽外間值夜的三元叫了一聲,但很快就止住了,周遭又恢復(fù)了平靜。 但這短促的一聲叫,已經(jīng)驚醒了顧惜惜,正要起身時,忽地嗅到一股子怪異的香味。 迷香。顧惜惜一個激靈,連忙從枕頭底下摸出蠟丸塞住了鼻子,不多時就聽見窸窸窣窣,似乎有什么人摸了進來,跟著噗一聲,床頭點著的蠟燭熄滅了。 黑暗中,一陣陌生的腳步聲悄悄往床邊過來,顧惜惜不動聲色地取出隨身帶著的匕首,拔下了刀鞘,跟著無聲地翻了個身,把臉朝向帳子的方向。 屋里一片漆黑,只能模糊看見兩個人影,顧惜惜握緊了匕首,輕輕敲了兩下床幫。 呼一下,帳子被撩開了,撲鼻一股子汗臭味,跟著一只手向她身上摸過來,顧惜惜一刀扎過去,立刻翻身坐起,晃亮了火折子。 耳邊傳來一聲壓抑的叫聲,剛剛的男人被她扎到了手,捂著手直跳,另一個男人目瞪口呆,全不明白為什么她還醒著。 顧惜惜冷冷問道:“誰指使你們的?郁金,還是梁茜?” 就在此時,外間傳來一陣叫嚷抓賊的聲音,兩個男人臉色一變,立刻要上前抓她,床底下突然鉆出幾個女護衛(wèi),一刀一個,將他們砍翻在地。 一陣急促的就腳步響,四喜提著裙子跑進來,道:“姑娘,郁金偷偷開門放賊人進來,被當(dāng)場抓?。 ?/br> 顧惜惜還沒來得及說話,通一聲,門被踢開了,魏謙一陣風(fēng)地闖進來,一把抱住了她:“惜惜,你沒事吧?” “我沒事?!鳖櫹乃麘牙镢@出來,“我早有準備。” 那天她命郁金另外換個下處,郁金沒有辯駁,很快便照辦了,但顧惜惜卻一直提防著,隨身帶了兵刃,又命女護衛(wèi)片刻不離地跟著,全神戒備。 魏謙今晚沒回來,顧惜惜心里一直覺得不安,就才讓女護衛(wèi)藏在屋里守著,果然便出了事。 魏謙緊張地打量著她,她神色自若,甚至嘴邊還噙著笑,似乎根本沒當(dāng)回事retyuvbng,可他害怕的緊,也愧疚的厲害,他本該一直守著她的,結(jié)果卻讓她一個人面對兇險! 那兩個男人倒在地上,腳腕被女護衛(wèi)砍傷了,鮮血直流,魏謙上前一步,一腳一個,重重踢在他們的傷口上,冷冷問道:“你們是誰?誰指使你們來的?” 那兩個男人慘叫著,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老爺饒命,我是良民啊!有人給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到這屋里睡一夜,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睡一夜。魏謙臉色一變,腰間彎刀瞬間出鞘,銀光閃過,慘叫聲戛然而止,兩個男人頓時氣絕身亡。 鮮血濺出的一剎那,顧惜惜驚呼一聲,隨即,眼睛被魏謙捂住了。 他將她擁在懷里,聲音澀的很,慢慢地在她耳邊說道:“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會離開你?!?/br> 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過來,顧惜惜原本驚慌恐懼的一顆心,慢慢安定下來,伸臂摟住了他的腰。 “大統(tǒng)領(lǐng),”江復(fù)生悄無聲息地走進來,“這兩個是附近村子里的無賴,是梁茜讓人找的,他們摸進來時,郭盛引開了外院的護衛(wèi)?!?/br> “人都拿住了嗎?”魏謙沒有回頭,沉聲問道。 “押在耳房中,等大統(tǒng)領(lǐng)處置。”江復(fù)生道。 魏謙撫著顧惜惜的背,柔聲道:“惜惜,我過去一趟?!?/br> “退思,”顧惜惜握緊他的手,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陛下跟你情分不同,你不要由著性子來,給陛下留點余地?!?/br> 魏謙心中一凜,原本隱隱約約的猜測,頓時洞若觀火??墒撬质窃趺粗赖模?/br> 行宮中。 明浮玉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忽地撲通一聲悶響,什么東西砸到了床上。 明浮玉猛然驚醒,脫口問道:“誰?” 光線一亮,魏謙拿著燭臺,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映出倒在床邊的三具尸體,一個是郭盛,一個是梁茜,還有一個是郁金。 明浮玉瞬間明白了,心驚rou跳。 郭盛是她在潤州時就安插在影衛(wèi)中的心腹,當(dāng)她知道梁茜想要暗算顧惜惜時,便讓郭盛暗中相助,否則以梁茜的本事,那兩個無賴根本進不了顧惜惜的房間。 可到底還是,徒勞無功。 明浮玉定定神,道:“魏謙,深夜闖進本宮的寢室,你可知罪?” 魏謙強壓著心頭的殺意,冷冷看她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明浮玉突然不甘心到了極點,到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是沒有一句話要跟她說?她抬高了聲音,怒道:“你站??!” 錚一聲,一把短刀向她飛過來,明浮玉驚呼一聲,眼看要躲不開,那把刀卻突地落下,扎進了床頭的欄桿上,魏謙聲音清冷:“若有下次,我讓你死無全尸!” 聲音未落,人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明浮玉怔怔地坐了半晌,抬高聲音道:“來人!” 第二天一早,隊伍照舊往帝陵出發(fā),一切都平靜無波,唯獨傍晚時懷山長公主府的車馬被草窩里的山雞驚到,馬匹失控沖下山崖,梁茜身亡。 入陵,合龍,辦過經(jīng)懺,數(shù)日后隊伍返回京城,明浮玉疲憊之極,夜里正要睡下時,燕舜卻慢慢地走了進來。 燭光照著他半邊臉,溫雅的容顏有一半在陰影里,看上去喜怒莫測,明浮玉突然就害怕起來。 燕舜慢慢走近了,慢慢在她面前的短榻上坐下,微微一笑:“皇后,這么多年了,朕竟然沒看出來?!?/br> 明浮玉心里一涼,便知道,他也知道了。她忍不住急急分辯道:“不是的,陛下,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燕舜臉上帶著笑,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皇后,朕很想知道,你對退思,到底是哪樣?” 明浮玉怔怔地看著他,許久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對魏謙,究竟算是哪樣? 少年時的好奇?還是對這個陰郁乖戾的少年的心疼?還是純粹的不甘心?她很早就認識他,她身份高貴,樣貌出眾,他卻從不肯多看她一眼,她曾經(jīng)以為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可是她無意中看見他向燕舜提起顧惜惜,那時候他唇邊噙著笑,眉眼飛揚著,竟是那樣的生動。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天底下的好東西,也并不是全都屬于她。 這讓從來都習(xí)慣了眾星捧月的她,很不甘心。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會嫁給燕舜,無論對家族,對她自己,這都是最正確的做法,她也從來沒猶豫過,可是一看見魏謙在顧惜惜面前那副百依百順的模樣,明浮玉還是控制不住地痛恨顧惜惜。 憑什么?她何德何能,居然能壓過她一頭? 說到底,都是不甘心。 燕舜見她不說話,心里一點點涼下去。他認識她很久了,她看著溫婉,心里卻極是殺伐果斷的一個人,能讓她猶豫遲疑的事,本身就說明了她的態(tài)度。 “皇后,”燕舜慢慢站起身來,“你父親有從龍之功,你嫁給朕以來,也不曾有過任何疏失,況且你如今還有了朕的骨rou。朕不會費你,從今往后,你好自為之?!?/br> 他不再看她,快步走了出去。 明浮玉想叫住他,嘴巴張了張,卻沒發(fā)出聲音,最后頹然坐倒在榻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完了,全完了。為了一點不甘心,全盤皆輸。 魏謙在睡夢中,看見了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 她不肯嫁他,他便搶走了她,可他那么大意,竟然一個不留神,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了眼前。 他殺了所有害她的人,郁金,還有明浮玉,可還是換不回她。 漫天大火中,他抱著她冰冷的尸體,放聲大哭。 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火苗吞噬著他的身體,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失去她的痛苦。 若是沒有她,他還活著做什么? 他哭的那么傷心,眼中流出血紅的淚,卻在此時,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叫著他:“退思,退思……” 魏謙慢慢睜開了眼睛,燭光映照下,顧惜惜眼波盈盈,氣息溫暖,就在他身邊。 一時之間,魏謙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身在何處。 “退思,”她又喚了一聲,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淚,“是不是做噩夢了?” 魏謙到此時才敢確定,那可怕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個噩夢。 她還在她身邊,她沒有死,她不會死,有他守著她,生生世世,永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