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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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其實很短,但也很長。 在這三天里,簡艾白覺得似乎時間的流逝都因為她的潛意識而自動地變慢—— 他在廚房里為她做飯,他認真打掃公寓,他為她洗衣服,給她扎頭發(fā),他陪她出門散步。 她沒再讓他翹課,因為不想讓他覺得反常。 她目送他出門上課,在他臉上落下輕輕一吻。 她等著他打工回來,朝他微笑,于是便落進他溫暖又疲憊的懷抱。 以往普普通通的生活,在簡艾白眼里,都成了彌足珍貴的一幀幀畫。 她不再發(fā)脾氣,懷著虔誠和珍惜去度過跟他相處的時間。 她也幾乎夜夜都不怎么合眼,她不太敢,她裝睡著等他入睡,然后靜靜地看著他的臉,直到天明。 或許是因為她太平靜了,平靜地讓人找不出任何錯來。 許西榮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他的身子很疲憊,心卻很滿,他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意,他從不曾細想。 在最后那一天的晚上,他們照常上床休息。 許西榮把簡艾白圈進懷里,拿被子把她身后遮個嚴實,關(guān)掉了燈。 簡艾白蜷在他的懷里,手抵在他的胸上,在黑暗里問他:“困不困?” 許西榮回她:“不困。” 說話時胸腔發(fā)出了微微的震動,簡艾白的手慢慢展開,手心貼上去。 “小西榮?!?/br> “嗯?”又是微微的震動。 “你愛我嗎?” “嗯?!?/br> “你愛我嗎?” “嗯,我愛你?!彼麚Ьo她。 “我也愛你?!彼乇?,把頭悶進他懷里,“我特愛你,真的。”聲音微微地顫。 許西榮在黑暗里笑出兩聲,只當她是多愁傷感了,于是在她頭頂吻了吻,說:“嗯,我也特愛你。” 簡艾白眼睛酸痛,眼淚在她眼眶里滾動,她不敢動,甚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她怕眼淚落在他的衣服上讓他發(fā)覺。 誰都沒再說話。 許西榮擁著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簡艾白感受著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wěn)輕緩,從他懷抱里退出來,小心地打開臺燈,把光調(diào)到最暗。 她枕著自己的枕頭,細細地看著他安然沉靜的睡容,她看了很久,輕輕伸手撫著他已經(jīng)消腫的眼眶,結(jié)痂的嘴角。 時間真的是一種很強大的東西。 她曾經(jīng)那樣恨江建和周敏,現(xiàn)在卻不恨了。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是她遇到他。 所有的一切都將被時間撫平,所有的一切都將在時間里流逝。 只要是傷口,總是會愈合的。 她放心了。 …… 許西榮做了一個很美的夢,他夢見他們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兒,小粉團兒一樣胖乎乎的。 長得像簡艾白。 他們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刀子在地上打轉(zhuǎn),rourou的小粉團兒趴在他的身上咿咿呀呀,拿小拳頭去抓他的頭發(fā)。 簡艾白坐在旁邊笑,把小粉團兒的手撥開,說:不許搗你爸的頭發(fā)。 …… 他從夢中醒來,身邊沒人。 窗外的天已經(jīng)亮了。 許西榮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預感,喊了簡艾白兩聲,無人回應(yīng)。 心如被懸起,他掀被下床趿上拖鞋,幾乎是沖出房間。 “簡艾白——” 他頓然止步,呆呆地看著她從廚房里出來,手里抬著高壓鍋,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醒了?” 他的心又重新回到了胸腔里。 “一大早的這么大聲喊我干什么?”她笑得恬淡,把高壓鍋放在了餐桌上。 許西榮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起來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我以為……” 她把高壓鍋打開,拿勺子攪動。 “以為什么?” “沒什么?!彼樜⑽⒁患t,轉(zhuǎn)身進了洗手間。 簡艾白手上的動作停下,看著鍋里熱騰騰的白粥,斂目低嘆。 兩個人用過早飯,許西榮要去學校上課。 簡艾白站在玄關(guān)處送他,刀子在一旁很是急躁,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 許西榮疑惑地看著刀子,趿上鞋子,遂看向她,“我去了?!?/br> 簡艾白伸手翻了翻他的襯衫領(lǐng)子,淺笑踮腳在他嘴巴上親了一下。 幾秒鐘的碰觸,甚至都算不上是吻。 她沒跟他說再見,只是說了句:“路上小心點啊?!?/br>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要走,刀子一下?lián)渖蟻硪ё∷难澞_,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許西榮低下頭去摸摸它的腦袋,嘴里喃了一句:“刀子今天這是怎么了?” 簡艾白斥了聲:“放開你爸,他要去上課了?!?/br> 刀子死死地咬著,簡艾白冷了臉,看著它:“放不放?” 刀子委屈放開,還是嗚嗚個不停。 許西榮詫異地看了簡艾白一眼,她催他:“快去吧,上課要遲了?!?/br> “那我去了?!?/br> 她扶著門把手看他慢慢走到電梯口,又回望她一眼。 簡艾白朝他眨眨眼睛,揚嘴笑了一下。 他也笑,朝她擺擺手,進電梯了。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 …… 簡艾白關(guān)上門,整個人像虛脫一樣地靠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眶淬紅。 她像一灘爛泥一樣地緩緩地滑到地上,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痛得幾乎痙攣。 太難了。 她剛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甚至都想飛奔上去抱住他。 她沒有,她忍下了,她目送著他離開,她把他送離自己的生活。 刀子不停地拿頭拱著她的肚子,她抱住它,渾身顫個沒完。 等那陣痙攣過去,她站起身走到茶幾邊,上面放著幾本許西榮的專業(yè)書和本子,她拿過其中一本本子撕下一頁,提筆。 細細地想,細細地寫。 寫完之后,她把它折得整整齊齊,走進臥室,放進床頭柜的抽屜里。 然后躺回了床上,把自己裹進帶著他的味道的被子里,久久未動。 她沒有收拾任何東西,讓自己一直躺到了中午。 出門的時候刀子死活都不讓她走,她哄了好一會兒,它才不鬧騰。 簡艾白走出大門,她甚至就是像平常出門一樣,拎了個包就走了。 坐電梯下樓,去車庫開車。 她坐在車里給許西榮發(fā)了一條微信:我困了,睡一會兒,你別吵我。 那頭過了兩分鐘回了一句:好,蓋好被子。 她低頭靜靜地看了那條對話框一會兒,沒再回復,退到手機主界面上,長按,然后點了微信圖標右上角的小紅叉,再把許西榮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 車子發(fā)動,緩緩地開出車庫。 她回到了比之前更深更黑的泥潭里。 * 因為那條微信消息,許西榮沒再打擾她,如常下課去便利店打工之后回到公寓,開門,客廳里一片漆黑。 他把燈拍開,刀子跑過來,使勁兒地咬他褲腳拖著,他彎腰摸了摸它的頭,“你今天這是怎么了?” 刀子說不了話,只能低吼亂叫。 聽都聽不懂,許西榮無言以對,疲憊地換鞋,輕手輕腳地往臥室走。 許西榮不記得他當時是懷著什么心態(tài)走進臥室的,他只記得當時自己進屋時開的是最暗的那盞燈,因為他怕吵醒她。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的話,許西榮一定不會去拍亮那盞燈。 那么他就可以一直活在那個夢里—— 她安然在床上睡著等他回家。 可是人生無法重來。 所以他開了那盞燈,眼里是空無一人的臥室,中間那一張大床上,枕頭擺正,被子整齊。 他心尖兒上的人,不在上面。 …… 他給她發(fā)微信,沒有回。 他給她打電話,當聽到那句——“該用戶暫時無法接通”時。 許西榮幾近失去理智。 他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給鐘漫打電話。 鐘漫正在睡覺,不以為意地應(yīng)付他:“興許出去玩兒去了,晚一點就回來了?!?/br> 許西榮默不作聲地把電話掛斷了。 或許真的只是臨時有事出去了,他坐在床上,在心里安慰自己。 直到窗外的天亮起,他睜著熬得通紅的雙眼拿手機重新?lián)艽蚰莻€電話。 “你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 許西榮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滿臉木然。 從深夜至黎明,她沒再回來。 她……一直沒回來。 * 簡艾白消失得毫無預兆,打得人措手不及。 鐘漫發(fā)動自己所有的朋友圈去找,得到的回復通通都是:不知道,最近沒見過她。 葉井不得不放下自己進行的畢業(yè)論文,跟許西榮去找。 足足找了三天,毫無音訊。 簡艾白把他們所有人的電話都拉黑了,最后索性把手機關(guān)機了。 許西榮不再去上課,跟發(fā)了瘋似的連覺也不睡,大街小巷不停穿梭,熬得整個人形容枯槁。 葉井把他連拖帶拽地弄回簡艾白的公寓。 “我求求你睡覺吧,行嗎?你再這樣不吃不睡會猝死的你知道嗎?” 葉井把他扔在沙發(fā)上,狠狠喘了口氣。 “我得找她啊。”許西榮站起身,又要往外走。 葉井一口氣還沒喘勻,趕忙站起來給他扯回來:“算我求你,大哥,咱先睡一覺行嗎?睡一覺再起來找?!?/br> “你不把自己照顧好來,我看沒找到簡艾白你就先死了?!?/br> 許西榮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低低地說了聲:“知道了?!弊呋嘏P室里,連澡都不洗就上床。 他得養(yǎng)好精神,把簡艾白給找回來。 * 葉井在門口悄悄看了房間里已經(jīng)睡著的許西榮,松了口氣,把門帶上。 到客廳里給鐘漫打了個電話,小聲地問:“找到?jīng)]有?” “……” “不可能!” “……” “行吧,回頭再說?!?/br> 葉井掛了電話,坐在沙發(fā)上低頭想事情。 “她在哪兒?” 葉井猛然轉(zhuǎn)頭,許西榮站在房間門口,眼神清醒,哪里有半分睡意。 “我不知道?!?/br> 許西榮像頭看見看見布萊卡的牛,直接沖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我問你她在哪兒!” “我說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許西榮哼哧喘了兩口粗氣,眼睛血紅,他揪著葉井靠近自己,語氣激動,“你告訴我她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你告訴我行不行?” 葉井定定看了他兩眼,嘆了口氣,“許西榮,你放棄吧,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沒有跟我說?!?/br> “如果她不想讓別人找到她,那就是真的找不到了?!?/br> 聞言,許西榮的手慢慢變得無力,他松開葉井,閉上了眼睛。 喃喃自語:“怎么會呢?為什么會這樣?她還跟我說困了要睡覺不要吵她……” 許西榮渾身顫抖,連呼吸也是。 “人你可以找,但是你首先得把自己顧好來,明白?但是我勸你一句——” 葉井理了理衣領(lǐng),勉強一笑,“她鐵了心的話,你是找不到她的?!?/br> “她懷著我的孩子?!痹S西榮驀地睜眼,祈求地看著他:“算我求你了行嗎?告訴我她在哪兒?” 葉井歪過頭,不敢看許西榮那雙眼睛。 “我真的不知道?!?/br> “……” 葉井看著他,“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兒?!?/br> 許西榮靜靜地看著他,良久,他低低笑了一聲。 “她還懷著孩子……” 他無力地癱靠在沙發(fā)邊,低下頭用雙手揪著頭發(fā)狠命地扯。 “她到底在哪兒啊?” “許西榮你冷靜點?!比~井冷然看他,卻不阻止。 “她什么都沒有帶,她能去哪里?” “許西榮!!” “你知道嗎?我他媽快要瘋了!!” “……”葉井說不出話來。 良久,許西榮極慢地側(cè)過頭,看著葉井,眼眶里不斷有淚涌出來。 他極低地哽咽兩聲,手從頭發(fā)上松開,緊緊地抓上胸口的衣服。 衣服緊皺,他手指泛白,似要將胸口抓裂。 他目光空洞地望著葉井,說:“你知道嗎?我感覺我的這里在著火,我的心快要燒焦了。” 他真的快要瘋了。 —— 過后一周,他還在找。 兩周,他不再找了,漸漸面對現(xiàn)實,他只是在等,等她自己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