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jian臣的小情詩》/ 殘星

    蕭詩晴從司禮監(jiān)值房出來, 踏在通往萬壽宮空曠的白玉石大橋上。這座白橋很高, 站在橋上, 能俯瞰身下紫禁城中的景色, 入眼的是一片金紅色瓦片，輝煌的宮殿, 空氣是灰白色的，一片蒼茫。

    蕭詩晴不禁駐足，來到橋邊手搭闌干向遠(yuǎn)望去，微風(fēng)將她的發(fā)絲吹得輕輕向后飄揚(yáng)。

    背后一個(gè)聲音傳來。

    “今日怎么有空出殿？”

    這聲音渾厚而威雅，即使蕭詩晴對(duì)他還存著原先那份陌生, 但是這三四個(gè)月來，天天與嘉靖在萬壽宮低頭不見抬頭見，也眼熟了。

    蕭詩晴急忙回身行禮：“皇上?！?/br>
    又道：“只是去看個(gè)人?！?/br>
    “看馮保。”聲音并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蕭詩晴訝然抬頭。

    眼前的嘉靖似只是在隨意地和她閑聊, 眼神中甚至透著些懶散, 但就是這樣的人, 掌握著cao縱天下的權(quán)柄，仿佛能看透一切。她有時(shí)候都覺得, 嘉靖才是大明當(dāng)今的第一鬼才, 在這樣的人面前, 最好什么都不必隱瞞。

    “是。”

    “你關(guān)心他?！?/br>
    “嗯?！笔捲娗琰c(diǎn)點(diǎn)頭，不由自主地道，“他畢竟是我來到這世界遇到的第一個(gè)人?！?/br>
    嘉靖卻被她的話弄得笑起來：“‘來到這世界’？”

    蕭詩晴心中猛然一驚, 在他面前自己竟然差點(diǎn)忘了隱瞞穿越的身份, 然而面色不變, 改口道：“畢竟，如果不是他，我便遇不上這里的許多人?！?/br>
    嘉靖似不想追究她話中的意思，只隨意點(diǎn)點(diǎn)頭。

    他垂下眼來看她，眼中漾著溫和，蕭詩晴與這目光相碰的瞬間，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他，為他上藥時(shí)的情景，那時(shí)的他也是一樣，溫和儒雅，甚至帶著些許脆弱，根本讓人無法想象他擁有的那高高在上的身份。

    蕭詩晴不敢與這目光對(duì)視，便移開目光向下看，正看到一半，卻突然怔住了。

    ——嘉靖的腰間，掛著塊玉佩。

    十年前她穿越前，那道士給她的玉佩！

    蕭詩晴的雙眸猛然睜大，沒想到當(dāng)年嚴(yán)嵩進(jìn)獻(xiàn)給嘉靖這塊玉佩，他竟然一直佩戴到現(xiàn)在。如此說來，自己進(jìn)宮真可稱得上是福，自己與玉佩的距離又近了一步，那么說不定真的有一天，她會(huì)拿到這玉佩，重回現(xiàn)代家園。

    蕭詩晴心中躊躇半晌，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在此刻貿(mào)然提出跟玉佩有關(guān)的事情，畢竟玉佩現(xiàn)在是皇上之物。她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收斂了眼中的神色。

    身旁再次傳來嘉靖的聲音：“是馮保，透露出了朕要與俺答開戰(zhàn)的消息?！?/br>
    “是?！笔捲娗绲溃安贿^他畢竟也有一顆忠于皇上的心。”

    嘉靖哼了一聲：“順桿兒爬的心?！?/br>
    蕭詩晴沒有否認(rèn)。

    “朕上午召開了六部會(huì)議，商量要不要向俺答開放馬市。”嘉靖道，“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模凌兩可，徐階說，’寇駐兵近郊，而我戰(zhàn)守之策一無所有，似乎可以答應(yīng)他。但是恐怕將來，俺答會(huì)貪求無厭?！！?/br>
    “只要有利于國家，幣帛珠玉朕倒是在所不惜?！奔尉笓u了搖頭，“朕準(zhǔn)了，擇一吉日便正式開放馬市，與俺答通貨。”

    ***

    這邊，蕭詩晴焦急地等待嘉靖放了她，皇宮中發(fā)生了大事，嘉靖的太子朱載壡去世了。

    她早就聽說，這幾天嘉靖都很少在丹房打坐，一直忙里忙外，外面一直有傳言太子身體不好，直到今日，才將這個(gè)消息公布出來。

    蕭詩晴心想要不要去看看嘉靖，畢竟，自己就是待在這萬壽宮里的人，若是宮中發(fā)生了這么大事不去關(guān)心，太顯得不近人情。何況此舉，也是為了討好嘉靖，萬一他一高興，便會(huì)早日放自己回去。

    于是蕭詩晴來到鐘粹宮，見李芳正守在門外。

    “是蕭姑娘?！?/br>
    見了她，李芳笑著上前，“可是有什么事？”

    “聽聞太子薨逝，我想特來看看皇上?！笔捲娗绲馈?/br>
    李芳還是那種客氣的笑：“主子說了，無論什么人他都不見，蕭姑娘請(qǐng)回吧?！?/br>
    蕭詩晴抿唇。

    他拒絕了……

    這太子死了，嘉靖的心情肯定更加不好，自己回去的時(shí)日也就更是遙遙無期了。

    她當(dāng)時(shí)也沒說過，便自回了萬壽宮。

    直到五天之后，才看見嘉靖又重新回到了宮中，似乎召集了大臣來開會(huì)，沒過多久，卻聽到了那邊嘉靖的怒吼聲。

    “壡兒剛走，就要立太子，朕還沒死呢！”

    隨即聽見奏折猛然被摔在地上的聲音。

    “……臣罪該萬死?！?/br>
    緊接著，一個(gè)聲音顫抖著說道。

    蕭詩晴聽了出來，那是徐階。

    徐階和嘉靖吵起來了？

    蕭詩晴心里一動(dòng)，卻是抿了抿唇，斂聲屏息做自己的事。

    ***

    下午，李芳來到蕭詩晴的偏殿換置日用物，蕭詩晴叫住了他：

    “李公公，皇上上午是怎么了？”

    李芳嘆了口氣：“徐大人想勸主子早立太子，主子一生氣，就……”

    蕭詩晴也嘆了口氣，只是她已隱約預(yù)感，這件事情會(huì)蔓延至她的身邊。

    這時(shí)，殿門外一陣響動(dòng)，蕭詩晴抬頭，卻發(fā)現(xiàn)嘉靖正站在殿門口。

    “李芳，朕在叫你你沒聽見？”

    嘉靖聲音硬冷，抬眉望著李芳，語氣中有不悅。

    “主子，奴才方才正在跟蕭姑娘說話……”

    李芳一看自己竟沒聽見主子叫他，慌忙跪了下來。

    蕭詩晴卻已領(lǐng)會(huì)嘉靖的意思，按理說內(nèi)殿和外店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一般嘉靖在殿外做什么自己都能聽見，怎么……方才嘉靖喚李芳，自己竟也沒聽到？

    還是……

    嘉靖嘴角微微向下壓，語氣依然是那樣生硬：“朕老了，不僅徐階要立太子，連喚你你都聽不見了?！?/br>
    嘉靖的抱怨通常都是拐彎抹角，只有敏感的李芳才能聽出來，嘉靖是在怪罪他愿伺侯他了。

    “主子您哪里老，”

    李芳陪笑著道，“主子修道，練就了一副不老不死之身，將來，還要活上千萬年吶?！?/br>
    蕭詩晴知道，因?yàn)榉讲爬罘际窃诟约赫f話才“沒有聽見”嘉靖的傳喚，她很可能也被嘉靖的怒意牽連，因此也趕緊道：

    “李公公說得是，皇上不老?！?/br>
    “蕭詩晴，”嘉靖聽了她的話，忽然抬頭望著她，“聽說你在太子薨逝前曾經(jīng)去宮里看過朕？”

    她一怔，道：“是?！?/br>
    隨即便聽嘉靖的聲音玩味起來：“是為了嚴(yán)世蕃，還是為了朕？”

    他抱臂看她，悠然的語調(diào)卻帶些許冷意，蕭詩晴慌忙跪下來：“皇上錯(cuò)怪民女了，民女上次去，絕對(duì)沒有私心……都是……都是為關(guān)心大明國?！?/br>
    嘉靖“哼”了一聲，也不知是相信沒相信，只是蹙了蹙眉，道：“你起來吧?！?/br>
    蕭詩晴站了起來。

    他仍望著她：“蕭詩晴，你進(jìn)宮也有些日子了，朕想聽聽，你對(duì)朕是怎么個(gè)看法?！?/br>
    看法？

    蕭詩晴抿了抿唇，趕緊道：

    “皇上乃仁慈圣主……”

    “朕不聽拍馬屁的話?！?/br>
    不想還沒說完，便被嘉靖冷臉打斷了，蕭詩晴想著，得趕緊把嘉靖哄高興了讓他放自己回到嚴(yán)府，于是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皇上多年修道，練得仙體，是古往今來第一位神仙萬歲爺?！?/br>
    嘉靖聽了這話，似是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幽深的眼眸中似閃過一絲笑意，隨即正色，望著蕭詩晴：

    “你說，這個(gè)太子要不要立。”

    “??？”

    蕭詩晴一怔，背后滲出了一層薄汗。

    空氣有一瞬間靜默，他微微蜷縮著手指，輕淺的聲音并不大，然一字一句：

    “以民女之見……還是要立?！?/br>
    他居高臨下的眼光望向她，里面有一絲贊許，還有一絲暖意：“好，既然是蕭詩晴說要立，那我便立了太子?！?/br>
    蕭詩晴霍然抬頭。

    李芳在一邊看著這二人玄妙無比的對(duì)話，躬身退了出去。

    ***

    紫禁城的白玉石階梯上，黃錦正陪同李芳走著。

    “蕭詩晴居然勸主子立了太子。”黃錦邊說邊笑道，“沒想到，這女子心里居然還有朝廷，還有我大明朝?！?/br>
    李芳搖搖頭：“這朝廷中身居高位的人，有幾個(gè)人心里有大明朝？蕭詩晴一個(gè)女人，你跟我說他是為國？”

    又嘆了口氣，

    “他只是為了皇上罷了。”

    黃錦怔了怔，便聽李芳繼續(xù)說了下去：

    “誰都知道，徐階是裕王一派，立了太子，徐階便是真正的有了靠山，如此，嚴(yán)黨便多了一個(gè)強(qiáng)勁的對(duì)手?！?/br>
    “主子先是問她，也是在逼她，她不得不說要立太子。她若是說不立，就證明她還向著嚴(yán)大人，如此，她就更走不了了?！?/br>
    “而她這樣說立，主子也正好有了個(gè)臺(tái)階下?！?/br>
    李芳頓了頓，說教般地道，

    “而皇上為什么不能直接同意了徐階的要求呢？這是因?yàn)橹髯釉缇椭佬祀A沒安好心，不能在徐階面前表現(xiàn)出他被他控制的跡象，顯示出自己的軟弱，所以只能通過蕭詩晴下臺(tái)階。畢竟蕭詩晴只是一個(gè)女人，誰也不會(huì)把她的話當(dāng)回事兒?！?/br>
    黃錦恍然大悟，望著李芳那渾濁的雙眼，躬下了身。

    黃錦：“……”

    我還是安安靜靜伺候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