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釣魚
第二天一早狄仁杰就來到了上庵寺里,沒想到撲了個空,寺里的和尚說裴尹尊一大早就出去了,按照他的習(xí)慣應(yīng)該是去東壩邊上釣魚去了,狄仁杰趕到東壩邊上的時候,天色正白,海平面方向有海風(fēng)吹來,挾裹著nongnong的海霧將整個東壩都渲的滿是仙氣。 走在壩上,狄仁杰看到了一個男人正坐于壩邊,倒置著手里的漁具,在這個清晨里,整片狹長敦實的東壩上只有他一人坐于云霧中,戴著斗笠,頗有一幅隱士的味道。 好巧不巧,于那人的身旁,正好有閑置的漁具擱在一旁,顯然是之前的垂釣之人所彌留在這里的東西,狄仁杰也不客氣,往那人身邊一坐,也開始倒置起漁具。 兩人從坐下拉好線裝好魚餌,到拋下魚竿掉起第一條魚的過程中,沒有說過一句話,更沒有發(fā)出過半點異響,甚至連眼神的交匯沒有。 茫茫天地中,有的只是風(fēng)聲,水聲,魚兒攪翅聲,渾然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狄仁杰輕咦了一聲,“沒餌了…” “這位兄臺,可否借餌一用?” 身旁那人目光微微一瞥,沒有說話。 狄仁杰倒也不客氣,自顧自地取來他的餌掛上一用,道了一聲謝謝。 也就是這一瞬,狄仁杰才算是看清了這人的全貌。 此人生得陽剛粗獷,腦后長發(fā)束著馬尾,面龐棱角分明,典型的濃眉大眼,皮膚較黃,鼻子下那一道胡須更是濃密,嘴唇上多有干裂脫皮后的缺口,可以說,這人沒有一點像是個和尚,倒像是個徹徹底底的北方爺們,海岸漁夫。 倒是有一點瞞不過狄仁杰,那就是在這夏日之際,常人都穿著涼鞋或者拖鞋,而此人卻穿著倭國人獨愛的木屐,由此一點狄仁杰便斷定了他便是自己要找的裴尹尊沒錯了,狄仁杰也不著急,而是繼續(xù)垂釣于壩邊。 甩鉤,提鉤,“噗通,噗通”。一聲又一聲響起,只見兩個人身旁的魚簍越發(fā)熱鬧起來,好一會兒,裴尹尊的魚簍便盛滿了,只見他站起身來將魚簍里的魚全部又倒入海里放生,繼而坐下,重新開始。 狄仁杰如出一轍,將釣上來的魚全部放回,周而復(fù)始。 裴尹尊忍不住斜瞥了狄仁杰一眼,只聽到他從鼻孔里發(fā)出了不屑一顧的哼聲,似乎是有些不太滿意狄仁杰照貓畫虎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裴尹尊似乎有點口渴,取下隨身攜帶的酒袋喝了一口,酒氣瞬間穿透了nongnong的白霧,四散進(jìn)海風(fēng)里,裴尹尊砸了砸嘴,似乎很滿意酒香,沒有一點出家人的模樣。 狄仁杰也拿起了身旁攜帶的水壺喝了一口,長嘆一聲。 裴尹尊看到狄仁杰這番模樣眉頭當(dāng)場就皺了起來。 他狠狠地瞪了狄仁杰一眼。 狄仁杰做出一臉疑問,眉頭輕佻回應(yīng)。 裴尹尊當(dāng)下便忍不住出聲道:“你是在學(xué)我?” 狄仁杰一臉大驚模樣,“什么學(xué)你?” “我釣魚你也釣魚,我放魚你也放魚,我喝酒你也喝水,我做什么動作你就跟著我做,不是在學(xué)我?” 狄仁杰哈哈一笑,“世上人每天都要吃飯睡覺,買東西都要花錢,夏天都要穿短衫,冬天都要穿棉衣,有什么奇怪的嗎,難不成也都是在學(xué)兄臺你?” 裴尹尊被狄仁杰這一句話頂?shù)膯】跓o言。 “神經(jīng)!” 過了一會兒,狄仁杰悠悠地自言自語起來,“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一片葉子,但是每一片葉子長在屬于他的那片叢林里,就得遵守那片叢林的規(guī)矩,因為它代表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那個群體?!?/br> “既然閣下想要做一片獨特的葉子,為什么又非要給自己圈在一片光禿禿的灌木叢里?” 裴尹尊聽到狄仁杰的話頓時整個人的脊梁立了起來,一臉警惕地沖狄仁杰說道,“你是誰?想干嘛?” 狄仁杰反問一句,“這句話該由我問比較合適才對,閣下又是誰?駐足在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海岸邊,意欲為何?” 裴尹尊手中的魚線抖了起來,顯然有魚兒上鉤了,但他非但沒有收,而是攥緊了魚竿的同時盯住了狄仁杰。 “你找我有事?” “兄臺不要緊張,我沒有任何敵意,只是對兄臺身上的故事比較感興趣?!?/br> “我來自長安,在追查關(guān)于一條黑色蛟龍的事情,聽說兄臺從海外遠(yuǎn)渡大唐的目的便與這蛟龍有關(guān),想要了解一二罷了?!?/br> “長安,那你應(yīng)該哪里來回哪里去,我沒什么可告訴你的?!?/br> 狄仁杰也不說話,而是從懷里掏出了他從宋秋水那里順來的黑色龍鱗,光澤閃爍,往裴尹尊的面前一伸。 裴尹尊當(dāng)即眼睛就亮了,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一抓,卻抓了個空。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里攥著的魚竿更加激烈地抖動起來,顯然上鉤的那魚兒想要掙脫。 “你這龍鱗從哪來的?” “你要是能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這鱗片我可以借你一觀。” 裴尹尊當(dāng)場臉色便臭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會說,把這鱗片送我呢,長安城里的人,都是這樣做生意的么?” “送給你當(dāng)然沒問題,我要這鱗片其實也沒有多少用,那就要看你有多大誠意了?!?/br> “你到底是誰?” “在下大理寺,狄仁杰?!?/br> 聽到狄仁杰的名字后,裴尹尊沒有說話,兩人對峙了起來。 微風(fēng)吹過,魚竿抖動的聲音響個不停。 “狄大人,我倆以前有見過嗎?” “沒有,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還是在卷宗里,今天見到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比起和尚,你更像是個漁夫?!?/br> 裴尹尊哈哈大笑,“狄大人,你倒是和以前比起來沒怎么變,不過頭發(fā)白了一點而已?!?/br> “哦?你見過我?” 狄仁杰的魚竿也輕微抖動了起來。 “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和狄大人您曾有過一面之緣。” “竟有此事?說來聽聽?!?/br> “嘖,驀然回首,那人還在燈火闌珊處?!?/br> “而我,則站在城樓上?!?/br> 狄仁杰微微一笑,“哦,一個在下,一個在上?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那么此時此刻?” “恰如彼時彼刻?!?/br> “真有如此緣分?” 裴尹尊那雙狹長且烏黑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豈止是有緣,簡直就是妙,妙不可言?!?/br> “敢問裴兄,這個妙從何處而來呢?” “那就要問問狄大人手中的那塊龍鱗從哪里來的了?!?/br> “我從一個朋友那里拿到的,你見過嗎?” “見過,也沒見過?!?/br> “嘶,那到底是見沒見過?” “我見過這片龍鱗的主人。” “真有此事?親眼見過?” “親眼見過。” “你親眼見過這片龍鱗的主人?” “對,我親眼見過這片龍鱗的主人。” “在哪?” 裴尹尊盯住了狄仁杰,攤開了手掌。 狄仁杰伸出了握有龍鱗的手。 兩人的另一端都抓著晃動著的魚竿,攪得水花在海浪里聽不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