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公堂戲決
縣令大人一看王二如此激動的情緒,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瞅了一眼堂外議論紛紛的百姓,也聽到了人們的一些議論,顯然大家都對現在這個結果很不滿意,意見很大,其中更是有很多罵自己的難聽話。諸如“狼狽為jian、狗官、昏官、草菅人命”此類。 他咳嗽了一聲,又坐回了原位,緊跟著命令衙役將王二給拉了下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王二,現已結案,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王二眼淚長流道:“大人,大人,就算您不管利息的事,難道您還不管張錢打我嗎?就因為他是你外甥,你就可以枉法嗎?” 聽到枉法兩個字,縣令大人就像是猴子被抓住了尾巴跳了起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錐子在墻上打磨,“大膽刁民,竟敢污蔑本官,來人啊,先打十個大板!” 左右衙役猶豫了一下,架不住縣令大人又是一聲大喝,往前一跨,眼看那大板就要落到王二的身上,忽然之間眾人只聽人群中爆發(fā)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 “住手!” 一身青衣儀表不凡的狄仁杰如同一把厚重無鋒的大劍嘩啦啦地劈開一條道,走到了堂前。 “堂下何人?” “大人,王二剛才問您的話您還沒回答呢,案子也沒搞清楚,就先動刑,不太好吧?!?/br> 狄仁杰一句話讓縣令胡子眉頭一齊歪了起來。 “你說什么?” “我說王二的案子還沒結,他問您的問題你都還沒回就先動刑,好像不合我們大唐律法吧。大唐律法中規(guī)定,公審之時,被審者如果向主審官發(fā)問,主審官必須給出回答或解釋,如若解釋不出來,那么視情形被審者將被定為得利,該案件疑點當歸被審者有理勝出,同時,主審官也有權選擇延期審理該疑點?!?/br> 狄仁杰一番話說完,縣令大人愣了許久。 狄仁杰微微一笑,只見他身后的無數圍觀群眾立刻大聲的叫喝起來。 “對啊,人家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你憑什么打王二?” “該死的狗官,徇私舞弊!” “對,憑什么打王二!” 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縣令大人瞬間臉色就難看到了極點,連同跪在下面的張錢也有些心虛起來。 驚堂木被拍的啪啪直響,縣令大人沒辦法只能撤下左右衙役,硬著頭皮說了句。 “王二,你有什么問題要問的,再問一遍。” 王二一擦眼淚,他回頭看了一眼狄仁杰,又看了一眼將衙門圍的水泄不通的百姓們,轉過頭來生冷地又問了一遍。 “大人,就算您不管利息太高的事,我昨天被張錢打了一身傷您也不管嗎?就因為張錢是您外甥嗎?” “你!”縣令眼睛都要噴火了,饒是形勢所迫壓住了火氣。 “我警告你,公堂上休要胡言亂語血口噴人,你這是在憑空編造本官…”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狄仁杰又中氣十足地說了起來,“大人,敢問您真是張錢的舅舅嗎?” “誰說的,王二說是就是嗎?拿證據出來!” 狄仁杰沒想到這個縣官的臉皮如此之厚,血緣關系這種東西居然還讓人拿證據? 還不等狄仁杰思索,廣大人民群眾再次發(fā)揮出了他們的力量。 “我可以作證!我在濱??h生活了四十幾年了,張錢是張松張大人的外甥這件事是真的!”一個賣菜大媽叫道。 “我也可以作證,我就是張錢的鄰居,他天天在外面都跟人說縣令大人是他的舅舅!”一個漢子吼出聲。 “我作證,我見過張錢和張大人一起吃飯,上個周還一起吃了…” “我也能作證,張錢逢年過節(jié)就帶上好多金銀細軟到張大人家里去串門,而且我還知道!張錢每次都把那些金銀細軟都交給了他舅媽,也就是張大人的妻子龐氏,去年過年的時候,送了足足有五十兩銀子呢。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張錢那次走到張大人家門口的時候,自言自語起來說,舅舅和舅媽也太貪了,今年都給過那么多了,過年還問我要八十兩,算了,只給五十兩,就說手頭緊張…”一個賣餅小哥叫了起來,并且學的有模有樣繪聲繪色。 頓時人們爆發(fā)出了哄堂大笑,照這個節(jié)奏下去,不等案子審完,縣令大人的老底都要被掀干凈了。 張錢當場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縣令大人在上面聽著身子都顫抖個不停,嘴唇哆哆嗦嗦眼睛瞪大了,“你,你,你們!” 狄仁杰閑庭散步在公堂上,他一伸手舉起來,簡直比那驚堂木還管用,頓時場面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張大人,還需要證據嗎?” 縣令大人胸脯起伏個不停,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他用手指指著狄仁杰唯唯諾諾,“不,不用了…” “那就請張大人繼續(xù)審下去吧?!?/br> 他喘著粗氣思考了片刻,忽然眼里精光一閃,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又一拍驚堂木,“鑒于王二和張錢欠債一案案情疑難復雜,部分事實證據還需查明,今日就審到這里,給王二和張錢一個月的時間準備證據,下個月再審?!?/br> 事實證明,人至賤則無敵,縣官當到這個份上,也算是臉皮厚到堪比城墻垛子了。 看來,有什么樣的外甥就有什么樣舅舅。 圍觀百姓們順時議論紛紛叫罵不停,縣令大人一擺手就要退堂,張錢也悄悄地松了口氣。 卻又聽到一聲如雷貫耳的大喝,“慢著!” 狄仁杰往前一步,整個人如同一把筆直的尺子立于張錢和王二兩人的中間。 “大人,按照大唐律法,您的確有權擇期再審,但是您莫不是忘記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縣令大人一臉疑問,腦后浮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狄仁杰微微一笑。 “按照我大唐律法,如果主審官和被審人有血緣關系的話,則需要回避,不能再審理此案,以免出現徇私舞弊和冤假錯案,同時,案件應當發(fā)還到別的衙門,由其他具有資格的主審官提審。” 縣令大人聽到這里當場就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場中的那人。 “濱??h周邊的縣衙好像只有兩個,一個是鎮(zhèn)木縣,一個是林河縣,也就是說,這個案子應該由鎮(zhèn)木縣或者林河縣縣衙來審理,但是!”狄仁杰突然話鋒一轉。 “既然剛才張大人說了此案疑難復雜,我想,既然張大人都覺本案疑難復雜的話,鎮(zhèn)木縣和林河縣的縣官應該比張大人您高明不到哪里去吧?!?/br> “所以啊王二,我建議你可以往上告,去管轄濱??h的呂州州府,或是呂州大理寺告,要是呂州官員都覺得本案疑難復雜的話,你只要不怕辛苦,還可以去長安告,告到長安刑部,長安大理寺,肯定有人能解決?!?/br> “你看如何啊?” “張大人,您看如何???” 當狄仁杰說完這番話后,全場寂靜無比,剎那后爆發(fā)出了一陣洶涌的喝彩。 “好!” “義士說得好!” “啪啪啪啪!”鼓掌聲響個不停。 “去呂州告死他。” “去長安,王二不要怕,我們幫你出路費。” “告死這個狗官,讓他再和張錢狼狽為jian!” 縣令驚出一聲冷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告到呂州?告到長安?他簡直想都不敢想,萬一王二真告上去了,東窗事發(fā),就不是簡單幾十兩銀子的事了,自己的烏紗帽都保不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堂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幫自家外甥徇私了,可是以前在這公堂之上,自己徇了私,從來沒有人能像今天面前的這個男人一樣把自己扳倒,他深知,濱海縣是鄰??h,山高皇帝遠,這里的民風淳樸,百姓都很老實,而且普遍讀過書的不多,十個人里有一個人讀書都算是難得,大唐律法自己鉆空子想怎么解釋就怎么解釋,隨便一判就行了,可就在今天… 不知不覺,張大人的額頭已經流下了長串的汗珠,背心也濕了。 如坐針氈的他趕緊擦了擦汗,恨恨地瞪了下面的外甥一眼,心想,“都是你個該死的東西,天天給你擦屁股,今天撞到南墻了!” 他深知場面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就完蛋了。 好歹自己也是讀過書,考過功名的,智商恢復起來的他趕緊又一拍驚堂木。 “這位先生說的是,本案繼續(xù)審理,不再延期!” “來人啊,先將張錢拉下去,打十個大板!” 張錢臉色瞬間就跟吃了蒼蠅一樣,他知道,自己這個舅舅顯然要翻臉不認人了。 就在張錢即將挨板子的時候,狄仁杰又是悠悠一聲,“慢著。” 縣令大人頓時都快瘋了。 “又怎么了!” “縣令大人還沒說清為何要給張錢十大板呢,不分青紅皂白就動刑,大人就不怕落個瀆職的罪名嗎?” 縣令大人聽到這里真想哭了,他都想給面前這個不知名男子跪下喊一聲壯士饒命了。 我的親老爺啊,你到底是哪里來的啊,我叫你一聲爹還不行嗎?我把座位讓開你來審還不行嗎? 等等,對了,他到底是誰啊,怎么突然就冒出來了? 一想到這里,縣令大人憤怒地拍下了全場最重的一次驚堂木。 在他下半輩子的回憶里,這也是他拍的最后悔的一次驚堂木。 “大膽刁民,既然你懂法,就應該知道這公堂之上說話最講究先后主次,更講究身份權屬,你從一開始就毫無紀律擾亂公堂,本官大度,一忍再忍,沒想到你得寸進尺,我看你無名無姓,既不是座監(jiān),又不是狀師,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干預朝廷命官審案,企圖以個人之力插手公堂秩序顛倒上下,你可知道,這是什么罪?” “我告訴你,你這叫涉公犯上罪?!?/br> 狄仁杰笑了。 狄仁杰沒想到面前這個縣官居然連涉公犯上罪都知道,說他是個傻憨憨吧,以低級手段和厚臉皮玩弄大唐律法而腆不自知,說他不傻吧,居然連涉公犯上罪都知道,此罪又叫攝公罪,顧名思義,這就是一個帽子罪,很多情況都能給人扣上,就如同千百年來人們耳熟能詳的那句話一樣,“大膽某某,膽敢以下犯上,是為欺君,拖出去斬了!” 只不過欺君之罪是皇帝專屬的,而攝公罪是在庭審時官員們用的。 這條律法一般很少有人用,因為第一、類似的具有差不多效力的罪名和律法還有好幾個,比這條更具有公信力,更能服人。 第二、真正犯這個罪的只有少數情形的幾類人,比如說吃飽了撐的跑到公堂上罵街的,而且罵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國家和制度這種,又或者是審著審著,忽然沖出來一個人沖到主審官面前不分青紅皂白給主審官一耳光的。 綜上所述,這位張大人其實不算太傻,只能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私小人,一個枉為父母官的昏官。 張大人一看狄仁杰愣在那里不說話,頓時喜上心頭,他得意地一聲大喝。 “左右,將此人抓起來投入地牢!將他之罪行記于卷宗呈上發(fā)落!” 衙役們都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縣令大人又補了一句,“都聾了嗎,此人涉公犯上,已是大犯,還不趕緊抓起來,你們要失職嗎!” 衙役們聽到失職兩個字這才趕緊回過神來,一個個抓著殺威棒和繩勾猶猶豫豫地朝狄仁杰走去。 眼看狄仁杰一言不發(fā)就要被衙役們給抓起來了,忽然之間,又是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聲從堂外炸起。 “慢著!” 老天作證,這兩個字簡直快成了張大人的條件反射了,再這樣多來幾回張大人可能都要被嚇出心臟病了,他定睛一看,狄仁杰嘴巴根本都沒張,頓時有些發(fā)怒,這一聲又是誰喊的?他娘的有完沒完了? 只見說話的人是堂外人群中的小白。 小白一臉得意悠悠地走到了堂前,雙手一抱,鼻子一翹。 “張大人,你敢!” 張大人看著面前這個毛都不知道長沒長齊的少年,頭皮發(fā)麻,腦仁心都要炸了,想殺人… “你個小毛孩子,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白給打斷了,緊接著聽到了讓他這輩子每當回憶起來今天這一幕后就想跳起來抽自己耳光的一句話。 “你不知道他是誰,我知道?!?/br> “豎起耳朵聽好了。” “他是本朝正三品命官,兩圣欽點,唐長安大理寺寺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曉的大神探?!?/br> “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