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過一半，酒過三旬，薛老轉(zhuǎn)頭問殷存：“小殷在部隊幾年了？”

    殷存放下筷子，“一年多了。”

    “噢，這樣啊……那還不是很久?！毖下?lián)想到他的軍銜，稍加思考便分析出來，“你是畢業(yè)直接分配入伍的？”

    “博士畢業(yè)，運氣好，現(xiàn)在混到團副參?！彼卮稹?/br>
    在座都知殷存的畢業(yè)院校，再聽“博士”二字，無論真情假意，都得表現(xiàn)得肅然起敬。薛老是故意在桌前提起這件事，自然要夸贊。

    “說什么運氣，還不是你自個兒能耐?！闭f完還不忘貶低薛鈺寧幾番，“哪跟我們家這個似的?！?/br>
    “食不言，寢不語?！毖︹晫幱猛虢舆^紀遠云夾來的菜，張口反駁。

    平時在家里講究這、講究那，一來客人，什么規(guī)矩都被他忘得一g二凈。這一家之主當?shù)谜媸鞘嫣?，想什么時候立規(guī)矩，什么時候又不遵守，都是他說了算。

    其實薛老說這些，真想刺的人不是薛鈺寧。

    紀遠云放下公筷，假裝不懂那意思，對面的牧微明表現(xiàn)也差不多。博士？嘁。文憑只能讓他入伍時起點高些，至于后面能升到什么位置，看的是能力和成績。光靠拼爹，沒有戰(zhàn)績，副營級又如何？在座各位誰的爹沒有兩把刷子，一輩子卡在這上不去，照樣難受。

    “嘗嘗這魚，蒸得新鮮。”殷存恰在此時出來打圓場，幫薛鈺寧解圍。

    就這一句話，薛老看他的目光又多點滿意。有眼力勁兒，不錯。

    蒸魚放的位置離薛鈺寧有些遠，按理該是紀遠云站起來布菜?？伤恢肋@是殷存釣的，愣是假裝聽不懂，坐在那一動不動，光顧著吃自己的。

    反正薛鈺寧碗里快堆成山，橫不能讓他餓著肚子光給她添菜吧，她就是有十張嘴也吃不過來。

    牧微明的位置挑得好，披個“表哥”的衣服，本可遠離戰(zhàn)場、置身事外，但他偏生看熱鬧不嫌事大，開始演起兄友“妹”恭的戲碼。

    他從身后的餐架取來個空碗，“我?guī)蛯帉幨Ⅻc吧，她愛吃魚的。鱸魚雖然刺少，但你吃的時候還是小心點?！?/br>
    薛鈺寧接過來，“謝謝哥，知道了?！?/br>
    “再幫你淋點醬汁?！?/br>
    “好。”

    一只碗、幾句話，成功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那邊釣了一天魚的，這邊布了半天菜的，攏共加起來還不如這個小動作。

    紀遠云看破，黑著臉掃他一眼，再看殷存，依舊笑得云淡風輕。

    虛偽。

    散筵后，客人們到院子里觀賞池塘夜景，順便透氣?？上Ы裢盹L不大，和著蟬鳴聽得人有些燥熱，還好在水邊，又有植被，稍能緩和。

    為安全考慮，游廊和池塘周圍建了挺多庭燈，古色古香的造型和建筑融為一t。夜幕深沉，或白或h的光點在盈盈水波中，搖晃著?？此苿討B(tài)，實則停滯，似星辰墜水，在原地打轉(zhuǎn)。

    薛鈺寧留在餐堂幫阿姨收拾著碗筷。

    她那指甲涂得花里胡哨還鑲了鉆，薛老在旁邊，說她一看就不是個會g活的。

    每天總能被找到由頭說幾句，薛鈺寧早有準備。

    “合著您送我出國念書，就是為了回來擦桌子洗碗的？”她把堆疊的碗遞給阿姨，頂嘴的同時不忘了對她小聲道歉，“沒有冒犯您的意思?！?/br>
    阿姨自然知道，笑著不與她計較。

    “那我送你出去念書，就是為了讓你回來一邊和遠云談情說愛，一邊……？”念及有客人在，薛老沒把這話說完。

    薛鈺寧聽見倒是來勁，“喲，說得像是您沒往我身邊推人似的，我看您巴不得啊，殷存是自個兒長翅膀飛過來的？”

    此話一出，薛老本就喝了點酒，情緒容易上頭，立馬不給她留面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但凡是個長得漂亮點的男的，被你瞧過，不出三天就能給人辦了，用得著我推？”他坐椅子上呼氣，擦桌子的阿姨權(quán)當沒聽見，安安靜靜收拾，連盤子都碰不出聲音。

    “您還真是高估我了，我們認識怎么都有一個月了吧，什么水花都沒有呢。”薛鈺寧還說出幾分理直氣壯。

    “我該夸你了？”

    “您該罵我，這不是跟您的打算背道而馳嘛?！毖︹晫幇涯ú纪栖嚿弦蝗?，阿姨帶著碗盤推出餐堂，留一路輪子滾地和瓷盤碰撞的叮叮當當。

    薛老被她狡辯得半天想不出詞，捂著xue口連喊幾聲：“這是你該和長輩說話的口氣嗎，沒規(guī)矩，真沒規(guī)矩，全都隨你媽！”

    再沒規(guī)矩還不是你教的，關她什么事。

    薛鈺寧心中嘟囔，卻看他那姿勢，以為被氣得身體不舒服了，上前給他倒杯水，“喝點東西，沒事吧？這么大年紀又是這種脾氣，剛剛還喝那么多酒，可別弄出個高血壓、心臟病，完事演變成心肌梗塞、腦血栓?！?/br>
    他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壓下去這gu火，“沒那些毛病，就被你氣的?！?/br>
    “哦。”薛鈺寧撇嘴，才放下心，“那您到底是什么個意思，跟我說說唄。我找別的，您要擠兌我，我不找，您還往我身邊塞。到底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您說清楚啊?！?/br>
    薛老語重心長，“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哪個?！?/br>
    “您要真讓我說……”薛鈺寧又把下巴抬起來，“那我只能說都喜歡?！?/br>
    就算料中是這個回答，薛老也想扶額頭，“殷存呢？”

    “挺好的啊?！?/br>
    “那你們一個月了還什么都沒有?！?/br>
    “您著急啊？”薛鈺寧探過去觀察他的表情，再收回來。繞來繞去，原來就為這事。她自覺了解了緣由，摸過臟盤子的手指尖有些油漬，她挑開簾子去找洗手池，“明白了，過幾天找個機會就給他辦了，可以吧？”

    薛老剛要張嘴，她已消失于餐堂。

    收回視線，他在椅子上皺眉，他剛才……是這意思嗎？

    送客時，車停在墻邊。紀遠云自恃身份，光明正大地摟著薛鈺寧的腰。

    不僅如此，都到車門外，他還要臨別前親她額頭。七分真心，三分是故意要演給別人看。長輩果然又打趣說小情侶感情好，現(xiàn)在還膩味得依依不舍。

    “我明天來接你逛街?！奔o遠云的手用力，讓薛鈺寧都快貼到他身上，心里還惦記說過的事。

    “嗯?！彼c頭。

    看到牧微明已坐進車中，他終于松開，“那先走了?！?/br>
    “一路平安?！毖︹晫幭蛩退改笓]手，給車子讓開起步的空間。

    送走這兩家后，薛鈺寧發(fā)現(xiàn)，大殷夫婦還在和薛老聊什么，半天沒有離開的意思。在附近沒看見殷存，她走回四合院。

    又說不久，他們終于想起回家，環(huán)顧四周，還有一人不在。

    “小殷呢？”薛老問。

    阿姨走出來，“剛剛寧寧說有事找他，兩人說話去了，再等等吧?！?/br>
    大殷一聽，“沒事，那我們就不等了。反正殷存也是回部隊，和我們不順路，他們講完讓他自己打車回家吧。這么大一人，丟不了?！?/br>
    當父母的都這么說，薛老自然不g涉，“那二位路上小心。”

    “勞您關照?！彼麄兇饝?，最后這輛車也離開。

    薛老返回院中。

    憑借他這個年紀的視力，在燈光處掃視，沒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影子。罷了，他沒想那么多，回房休息。

    薛鈺寧提了袋酸n，撕開吸管的塑料包裝，跟前站著殷存。她剛要開喝，轉(zhuǎn)念想到眼前這人是客，在他面前喝自己的顯得不大周到，客套一句：“你喝不喝酸n？”

    殷存搖頭，“不喝?！?/br>
    那正好，她心安理得地插入吸管。

    沒多久袋子變癟。殷存見她津津有味，挺有耐心地不打擾，直到徹底吸空。塑料袋前后緊緊貼著吸管，一根突起在里面格外顯眼，“你說有事找我，就是想讓我站在這看你喝酸n？”

    “那倒不是?！毖︹晫幩砷_吸管，自然否認?？梢粫r間，她又想不出來怎么說。

    她放下袋子，在手里隨便捏著。

    “還有嗎？”他忽然問。

    “?。俊毖︹晫幪ь^，見他看酸n袋，“你早說啊，就剩這一袋，剛問你你還不要呢，怎么我一喝完就變卦。你要不嫌棄，我?guī)湍憧纯催€有沒有剩的?！?/br>
    她作勢要撕包裝。

    還真想讓他舔塑料袋啊，殷存心中發(fā)笑，止住她的動作，“那不用了。”

    別說是客人，這么招待誰，好像都有點惡心，薛鈺寧發(fā)現(xiàn)，“我再幫你去買一袋?！?/br>
    “也不用了。”

    “那我……”

    她還在想解決方案，殷存彎腰。

    誒？

    薛鈺寧都以為他要吻她，可他只停住，就像餐前那一幕的復刻，從這里開始改寫后續(xù)。

    “可以嗎？”殷存問。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氛圍下繼續(xù)裝傻，“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要喝酸n……”

    聽到前面半句，他再湊近，溫軟的唇貼在她的嘴角。輕描淡寫的一觸后，他略微離開，“這里不是有么？”

    薛鈺寧背靠圓柱，殷存面朝池塘，眼里都是燈光閃耀。他又壓下來，力氣b剛才都足。舌尖探入時，薛鈺寧心生感慨——這殷存，他真沒談過戀愛嗎？

    剛剛這下，有點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