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梧桐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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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蘇莫爾未聽清我的自語,不解問道。 “他是……”我正往他的傷口上涂藥,忽覺一陣風動,抬頭便見二樓躍出一大團烏影,千斤銅鐘般攜風而墜。 燃眉之際,也不及解釋前言,我捏住他手腕,腳尖連點,亟亟飄退,口中大喊:“快退!” 轉息間,原處似乎“咚”地砸下塊纏著彩布的巨石,桌椅板凳粉碎飛濺,連地面青磚都被砸得龜裂,好似蛛網一般。 “嗚吼——!” 一道獸般的嘶嚎中,那‘巨石’動了動,漸漸拉長變高。在眾人驚懼呆愣的目光下,露出一張墨黑的人臉。 我拉著蘇莫爾退至門口,站在蒙吉身旁,皺眉看向‘巨石’。他足旁有一灘紅漿rou糜,看服飾是一名賭場打手,那倒霉蛋七竅涌血,眼球暴突,頭腳雖完整,但凹癟的腰身已是糜爛一片,無疑是因為撤得慢而被這‘巨石’砸死的??梢韵胍?,那墜落之勢恐怕得有數百斤的巨力…… “好好好…好高……好黑…比,比我還黑!”蒙吉瞪大眼睛,驚嘆得舌頭打結。 蘇莫爾沉聲道出‘巨石’身份:“是昆侖奴?!?/br> 素問宮也蓄養(yǎng)昆侖奴,我也曾見過幾次,所以我只點點頭,并不覺得驚奇。昆侖奴相較普通人強健許多,頭發(fā)短而卷,趴伏在頭皮上,除卻眼白牙齒,全身上下通體漆黑,仿若墨染。 而眼前這個身穿彩衣的昆侖奴比蘇莫爾高出叁頭,身長足有十尺,光是手臂就粗如水桶,莫說那塊壘分明的身軀,直如山崖上矗立的巨巖。如此超乎尋常的龐大軀體,堪為我所見昆侖奴之最,簡直就是個巨人。 “楊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站在二樓的趙海跳腳怒喝,指著蘇莫爾喊道:“黑奴,給我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砸扁!先殺紅衣服那邊的兩個!” 昆侖奴轉著小眼左右一尋,掃到門口,扁平的鼻子呼出粗氣,肥厚的黑唇一張,昂首發(fā)出怒吼,野獸般沖向我們。 “保護二當家!”齊亞斯當先出刀前迎,眾匪接連而上。 幾十把彎刀全然往昆侖奴身上砍去,誰知這只黑獸不閃不避、無所畏懼,任憑眾匪施為照舊面不改色,迎著紛至沓來的刀鋒拔足前進。‘嘡嘡噹噹’一陣亂刀,居然不見一朵血花,小山似的昆侖奴毫發(fā)無損,身上連個印子都沒有,只是被眾匪架刀相攔,行進速度停滯了下來。 “吼!”昆侖奴吼叫著兩臂橫掃,一干悍匪盡皆被拂得倒仰于地,有那來不及起身的,當即便被龐然黑獸抬足踏死,徒留一地模糊血rou。 “媽的!什么怪物?!” 齊亞斯紅著眼睛從昆侖奴腳下搶回殘尸,縱然口中惡罵,可面對刀槍不入的巨人卻也藏不住眼中透出的懼意。他和眾匪再不敢上前,松散地圍住昆侖奴,隨他緩慢移動。 “哈哈哈哈,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怕不知馬王爺叁只眼!”趙海見銅墻鐵壁一般的昆侖奴橫行無阻,高亢尖笑,“門關上!別讓他們跑了!” 身后不遠處的大門應聲而閉,驚愕的打手們哄然聳動,對著被昆侖奴逼至一處的我們嗤嘲叫嚷,渾不似適才畏首畏尾的模樣。 “他有橫練功夫,光憑手腳刀劍難以制服他?!?/br> 在這間隙中,我匆忙地為蘇莫爾上藥包扎,并囑咐道:“他的目標是你我,叫其他人盡量躲避,不要上前。” “這個昆侖奴的身手很慢且不夠靈活,你來干擾他,集中攻擊他的筋脈關節(jié)。我負責找他的罩門?!?/br> 話音未了,我便騰身而起,舉劍沖至身昆侖奴面前,連刺喉、肋、腹叁處命門,眨眼間完成南苗快劍的叁式劍招。果然,這蠢笨的黑獸根本反應不及,站在原地慢騰騰地應對,無一例外地叁招全中。許是棲鳳劍銳利難當亦或是灌注了些許真氣的緣故,看似無甚威力的叁劍卻在他身上留下了極淺的劍傷。 昆侖奴睜著小圓眼睛不敢置信,垂眸打量著創(chuàng)口正自發(fā)愣的功夫,蘇莫爾趁機揉身跟至,‘嘡嘡嘡’地雙刀連斬,攻其膝踝,不曾見血,卻也打得昆侖奴嘶聲頻吼,雙臂亂舞,巨大的身軀左右搖擺,顯然是疼得站立不穩(wěn)。 我尋隙上前,使出一連串南苗快劍的招式,迅捷綿密地在黑獸周身舞起一團銳光,屢屢刺向昆侖奴雙目、額角、腋下、肚臍等處,以期找到他的罩門。 昆侖奴動作遲緩,僅來得及閉上雙眼,片刻后身上就留下不少細小血痕,加之被蘇莫爾橫加侵擾,煩不勝煩,怒得震臂大吼,頸額青筋爆凸,須臾間全身肌rou糾結賁起,腳下青磚沉碎,蕩起微小氣旋。 我神色一凜,急忙喊道:“阿莫,你撤下!交給我!” “那你當心?!碧K莫爾自知不敵,迫于形勢無奈退出戰(zhàn)圈。 我本以為這黑奴僅有些橫練硬功,原擬以快對慢地用刀劍刺探出的他的罩門即可,未料卻是小看了他。 現下他正以鼓起的下腹為中心,向周身散開一條條抽動的筋rou,仿佛有無數小蟲在他的皮下飛速蠕動。 見狀我已知悉他所練的乃是傳自身毒國的金剛功法,這種內外合修的法門非是普通的橫練功。我在匿武閣所藏的秘籍中見過此類盛行于番僧的武功,當練至有形之身倚得無形之氣而不違時,終成不壞之身。 縱使不知眼前這昆侖奴練到了何種程度,但依照前情來看他肯定不是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身。 幾息后,墨黑的昆侖奴渾身泛著金屬光澤,朝我揮臂攻來,海碗大的鐵拳當頭錘下。 我側身閃過,于飛濺的木屑中灌氣驅劍,縱身運使《滴水劍》,劍鋒橫掃他的頭頸。 “哧吱————” 劍鋒劃過他的頸間,堪比刮上了鐵片,冒出點點火星,并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鐵摩擦之聲。昆侖奴厚掌摸到頸上,見機握住劍身用力一甩,我連人帶劍被扔出丈遠,空中借勢后翻,落地后又彎身弓腿生生倒滑出好幾尺才將將停下。 嘖,這蠻子力氣還真是大... 眾人正被昆侖奴如銅似鐵的身軀所懾,我亦暗自感嘆時,忽聽趙海突兀地尖叫起來:“你!你什么人!你用的是《滴水劍》!你是本堂子弟?!” 我一時忘記趙海是畫劍堂的人,這般使出《滴水劍》定然會遭至懷疑,但也非是何等大事,不值得分心搭理他。遂而沒聽見一般,持劍彈身而出,繼續(xù)與昆侖奴周旋,對趙海的質問來了個不應不理。 趙海被無視后,暴躁地不停咒罵,我則與昆侖奴纏斗了數十回合,最后橫劍接下昆侖奴狂亂砸下的雙臂時手掌都略有些發(fā)麻。 他催使內功后,不單刀劍不入,且每一記攻擊都是挾力雄沉、不再遲鈍,但速度也談不上多快,招式更是乏善可陳,全是粗平的拳腳功夫。 眼瞅昆侖奴再也耍不出別的花樣,這罕見的功法我也稀奇夠了,不欲再作無謂糾纏,轉即蕩開他的蠻招,施用快劍,游走著拉開距離,心下早有了破解之法。 書中所述,來自異國的金剛功法臻至頂級時沒有罩門可講,可謂無敵。然則實情與否,未得親眼所見,不好妄下定論,而這昆侖奴的功力當是差得老遠,不足為慮。此功未練至頂峰時,其罩門在頭頂百會xue。若不是他身量太高,破其金身也算容易,現下到還要多費點事。 我收式回劍,豎于面前,陡然催發(fā)內功,令激蕩的真氣附于棲鳳劍,劍身倏地迸出藍芒。我將其推臂而擲,直指昆侖奴!棲鳳劍如被飽弓激射,劃出一道藍光,眨眼間扎在墨黑交叉的雙臂上旋轉,濺射出一團火星。昆侖奴面目猙獰,連連狂吼,手臂筋rou條條蠕動,雙臂猛然一展,揮飛了棲鳳劍。 就在此時! 我搶先縱起,在他運功擋住棲鳳劍的剎那躍至其頭頂,于袖中抽出閉月劍,一招出自《崇明劍法》的‘鶴疾瑤池’已然展開,頭沉腳懸,如疾鶴捕食,倒立著刺入昆侖奴的發(fā)頂。劍尖“叮”地一頓,我滯在空中,再次鼓蕩內力,閉月劍藍芒大盛。 “破!” 我一聲清叱后,劍下立時噴出一蓬血霧。昆侖奴噫噫呃呃地發(fā)出死亡的嘆息,殷紅粘稠的血液繼而流滿了整顆渾黑的頭顱。 我折身在他肩上一點,拔出閉月劍,飄然落地,隨即身后‘嘭’的巨響,巨型沉重的尸身這才轟然倒地。 四下驟而鴉默雀靜,肅然無聲。 “棲鳳!”蘇莫爾打破沉寂,左手提著棲鳳劍,右手攥著帕子近到眼前,“臉都臟了。” 他笑著幫我拭去頰上血漬,眸若星璨,滿是赤裸裸的愛慕。 眾目睽睽之下我被他柔和露骨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搶過帕子隨意擦了擦,又抹干凈閉月劍,將其重新納到袖中,回手甩出一枚銀針,提醒道:“不辦正事?” “?。 ?/br> 話畢,二樓欲要逃跑的趙海跌倒在地,捂腿慘叫,正不死心地向樓梯陰影處爬去。 蘇莫爾循聲望去二樓,遞過棲鳳劍,笑道:“虧得有你,不然忙活半天倒叫他跑了,那我豈不是白挨了一劍?!?/br> 我順手接過棲鳳劍,歸劍入鞘,聞言想起楊頭,再而環(huán)視堂內,已不見其蹤跡,只余一幫目瞪口呆的賭坊打手茫然無措。 “齊亞斯,死去的弟兄照規(guī)矩安葬。這廣和賭坊我看也是開到頭了,你來善后?!?/br> 蘇莫爾又喚蒙吉:“你把趙海綁好了帶回去。至于那個姓楊的,再問問這里的人,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他會去哪?!?/br> 蒙吉認真聽完,卻沒立刻離開,而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欲言又止,吞吐半天道了句:“凌公子,沒想到你這兔…你…你真是太厲害了,一會我……我給你買米糊去!”隨即黑紅著小臉興奮地匆匆跑了。 齊亞斯也意外地甕聲道:“多謝凌公子為我兄弟報仇了!”他語帶尊敬,生疏地團了個漢禮后徑自去忙了。 “胡人崇拜強者,這次你大顯神威,他們肯定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再不敢喊你兔爺兒啦?!?/br> 我被蘇莫爾悄悄握住手,又聽他嬉皮笑臉、大為夸張地贊美完,乜著他不禁失笑,輕輕打了他一拳。 說話間,賭坊內已是一片刀光劍影,兩方可比起始時要拼命多了。何況黑駱死了人,眾匪怨憤沸騰,善后諸事里少不得要殺人泄憤,搜搶金銀。倘使不是處在飛沙鎮(zhèn)而有所顧忌,他們非得放火燒了賭坊不可。最后到底是常年燒殺搶掠的悍匪更勝一籌,那些個腦筋轉得慢、未能及時逃跑的打手全都做了刀下亡魂。 目下烏煙瘴氣、鬼哭狼嚎的也用不著我二人,蘇莫爾領著我出了賭坊,慢慢往回走。我看見他受傷的手臂復又想起楊頭的事,便道:“那楊頭,就是那楊潯,這個人很是詭異,處處有他的身影。” 蘇莫爾點頭應道:“確實。昨夜就是他救走了蒙面女子,而且好像很忌憚我提起此事…” “不僅如此,他似乎與柳瑩有些關系?!?/br> 我撿著緊要的,把從藥所跟蹤楊潯和柳瑩姐弟的事一五一十地對蘇莫爾說了一遍。 蘇莫爾聽后曖昧地笑道:“照你這般講,他倆要是沒點jian情,我決計不信?!?/br> “還有更奇怪的呢?!?/br> 蘇莫爾好奇挑眉,饒有興趣地問:“還有什么?” 我駐足對他道:“我敢肯定是楊潯殺了柳老漢,你說這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