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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的王妃高貴冷艷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陳婉兮冷嗤道:“廢話連篇,還有沒有別的?”

    小程氏沒有理會,目光再度悠遠(yuǎn),徐徐說道:“每個人都喜歡她,就連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都肯與她結(jié)交。我一瞧著那情形,便知道壞了。但我不怕,因為jiejie早已有了心上人?!?/br>
    說到此處,小程氏卻忽然停了下來,看著陳婉兮:“你想不想知道,那人是誰?”

    陳婉兮說道:“你自然會說個明白。你尋死覓活將我叫到此地,不就是為了吐這一堆話么?”

    一旁,菊英眼見小程氏一時半刻不會了事,遂在屋中尋了一張破木凳子,拿手帕擦拭了,扶王妃坐下。

    小程氏嘴角一扯:“那個人,便是你的表舅舅,定山伯譚清揚(yáng)。”

    陳婉兮心頭一挑,冷面質(zhì)問:“你信口雌黃容易,可有憑據(jù)?!?/br>
    小程氏盯著她的眼眸,身子微微前傾,輕輕說道:“你可知,jiejie為何要與你起這個閨名?”

    陳婉兮不語,心中有什么微微動搖著。

    小程氏似是看出了什么,冷笑:“你這個大才女,應(yīng)當(dāng)記得有一首詩,隱著你的閨名吧?”

    陳婉兮心口劇震,思緒猛然回至十五年前,母親于昏黃燈下,一遍遍謄抄著詩經(jīng)的情形。

    小程氏一字一句念叨:“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br>
    《詩經(jīng)·國風(fēng)·鄭風(fēng)·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是她母親程初慧生前最愛的詩篇,母親曾在無數(shù)個孤寂的夜晚,抄寫著這詩句。

    年幼時的她,偎依母親膝下,聽著母親那輕柔的嗓音一字一字的念與她聽,這也是她最先背熟的詩篇。

    陳婉兮斂下眼眸,想起當(dāng)年母親過世之后,自己因思念母親,忍不住在父親跟前念了這詩,父親忽地大發(fā)雷霆,將她責(zé)打了一番不提,更罰她足足餓了兩頓。那時候,她年幼體弱,兩頓未進(jìn)食,幾乎餓的暈厥過去。多虧著梁嬤嬤,偷偷塞了些果子糕點與她,方才熬了過去。

    這件事在她心中壓了許多年,直到如今方才分曉。

    小程氏審視著她的臉色,微微笑道:“怎么,你想起來了?”

    陳婉兮抬眉掃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這又如何?”

    小程氏笑的越發(fā)甜蜜,點頭說道:“她同定山伯可是青梅竹馬,自幼的情分,漸漸大了,便情深意篤。一個非君不嫁,一個非卿不娶,雖都沒有說出口,但那意思卻是彼此都知道的。然而這時候,侯爺卻橫插了進(jìn)來。自從觀音寺之后,侯爺便時常借著向相爺討教政務(wù)的由頭,過府拜訪。相爺準(zhǔn)許jiejie進(jìn)書房,所以十次里,也總能見著那么三四次。這日子漸漸久了,侯爺更趁著各種節(jié)日,送禮過來。jiejie一份,我也一份,然而我卻明白,jiejie那份里,總是多些什么。有時候是一枚同心結(jié),有時候是一枚相思扣。我怎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呢?但我就是不許,jiejie明明有喜歡的人了,她怎么還能占著我中意之人的心呢?”

    這話音頗帶了幾分俏皮,竟有些像十六七的年輕姑娘,然而她嗓音沙啞粗糙,聽來只令人深覺詭異。

    陳婉兮不語,靜候她的下文。

    小程氏繼而說道:“那時候,相爺著實的疼愛jiejie,竟然要為她公然招婿,宣稱當(dāng)日應(yīng)選之人,作詩三首,送上繡樓,由jiejie品鑒。jiejie看中的,便選為夫婿。jiejie是京中出名的美人,那應(yīng)選的,自是多如過江之鯽。甚至于,連當(dāng)時的太子殿下,都來湊了熱鬧?!?/br>
    陳婉兮微微訝然,不由道了一句:“皇帝?”

    小程氏不理會,自顧自說道:“jiejie哪肯另嫁他人,便同譚清揚(yáng)提前商議好了,在卷面上做好記號,不論詩品如何,jiejie都會選中他的。這件事,jiejie沒有瞞我,我倒也開心的很。畢竟,jiejie心有所屬,他也該死心了。我故意將此事,托人轉(zhuǎn)折告知了他。我本以為……我本以為……”她語聲發(fā)顫,目光硬直,兩手緊緊的揪著褥子,粗喘了幾口氣,才又說道:“我本以為,他會就此死心,他總該看我兩眼了。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他竟使了無數(shù)銀錢,打點了上上下下,將譚清揚(yáng)的詩卷換掉,重新謄抄了一份沒有標(biāo)記的,而他的詩卷上則點上了記號。jiejie不知,便選中了他的……”

    陳婉兮聽到此處,心中起疑,打斷了她的話:“這話蹊蹺,表舅也是自小讀書的人,字與詩品早已自成一格。我母親既與他交好,又怎會認(rèn)不出來?”

    小程氏嘲諷也似的笑了一聲:“侯爺是下了十足的功夫,他提前幾日便搜羅了些許定山伯往年的詩作,苦練許久模仿他的字跡詩格。如此,才瞞過了jiejie的眼睛。何況,即便字跡與>>詩格略有走動,有那記號在,也會先入為主?!?/br>
    陳婉兮聽著,未再言語。

    小程氏講的口干舌燥,斜眼睨著菊英:“奴才,去給我倒杯水來?!?/br>
    菊英不肯動彈,只瞧著王妃,小程氏卻發(fā)起火來:“你不過是侯府最下等的奴才,即便當(dāng)了王妃的陪嫁,也依然是奴才罷了,也得照樣聽?wèi){我的使喚!”

    菊英紋絲不動,只垂首問道:“娘娘?”

    陳婉兮頷首道:“倒碗水來,給她吃了,好接著說。”

    菊英這方應(yīng)命,出門討要茶水。

    陳婉兮卻看著小程氏,淡淡說道:“到了這個田地,竟然還擺主子架子。你這個人,一世都不知好歹?!?/br>
    小程氏笑了幾聲,說道:“橫豎,我什么都沒了,眼下你還要聽我講故事,你不會要了我的命,我卻怕什么?”

    只片刻,菊英便托著一方托盤回來。

    盤上擱著甜白瓷的茶壺茶盅,另有一支粗瓷大碗。

    菊英將托盤放在桌上,倒了一甌子茶出來,雙手捧給陳婉兮,而后才把那碗白水端給了小程氏。

    清新的茶香,在屋中四散。

    小程氏并不接碗,兩眼緊盯著陳婉兮,說:“這是今年的西湖龍井?凈水庵的老尼姑倒是會巴結(jié)你,這樣的好東西都肯拿出來。菊英,倒一盞給我。”

    菊英先看了一眼陳婉兮,見她低頭不言,心中會意,說道:“有水吃就不錯了,你還是把腦子放清醒些,記著如今自己是個什么身份。過了頭,咱們隨意知會一聲,你往后的日子只能更加難過?!?/br>
    小程氏獰笑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跟對了主子,就是當(dāng)條狗都叫的更響亮些。你就不怕,我不再講故事給你家主子聽?”

    陳婉兮吃了兩口茶,方抬頭說道:“你若要拿喬,我便走。陳年舊事,其實不聽也罷?!闭f著,她吩咐了一聲菊英,作勢起身要走。

    小程氏果然慌了,這些話憋在她肚子里就要發(fā)霉了,陳婉兮若再不肯聽,只怕就要帶進(jìn)棺材里去,這可當(dāng)真比即刻殺了她還要難受。

    小程氏一語不發(fā),捧碗將水喝了個干凈,舉袖擦拭了口角水漬,厲聲道:“拿去!”

    菊英拿過碗去,陳婉兮方才回來,重新落座,卻并不發(fā)問,只靜等下文。

    小程氏才繼續(xù)說道:“jiejie不知端的,便選中了侯爺?shù)脑?。待揭了名字出來,jiejie大吃一驚。但木已成舟,相爺當(dāng)眾便宣布,侯爺中選,成了程家的東床快婿。譚清揚(yáng)的臉色,那叫精彩,當(dāng)場便拂袖離去。jiejie不愿,但奈何此事已是生米熟飯,評詩選婿在京中傳的人盡皆知,事后卻反悔,那相府豈不成了笑話?再說,這事也是事先jiejie同意的。趁著婚期籌備的間隙,jiejie私下打發(fā)了人想見譚清揚(yáng)一面。然而,譚清揚(yáng)不止不肯來,還托人轉(zhuǎn)送了一枚玉玨。jiejie心中難過,且聽聞譚家也立時就定了親,便當(dāng)譚清揚(yáng)其實早已變心,只是尋不到法子擺脫她,方才使出這個計策。這些話,jiejie都沒有瞞我,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我。我也難過的很,我真沒想到,他竟然為了jiejie,能做到這般地步。但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jiejie出嫁半年之后,我便也嫁人了。跟jiejie不同,她出嫁的風(fēng)光熱鬧,京里人人來觀禮。而我這個程家的二小姐,卻嫁的無聲無息。”

    陳婉兮聽著,說道:“無關(guān)緊要的話,便不必說了。”

    小程氏垂眸笑了一下:“不說,我實在憋的難受?!毖粤T,頓了一下才繼而道:“原本如此,也就罷了,我們各自死心,各過各的日子。我嫁人不到三年的功夫,有了嬌兒,卻死了丈夫。而就在這時候,我卻聽娘家傳來的消息,說jiejie同姐夫失和。我心中實在奇怪,畢竟侯爺那么喜歡jiejie,為何兩人會失和呢?我想了無數(shù)法子,也用了許多銀錢,方才打聽出來,原來jiejie出嫁之后,竟和定山伯仍然有私情往來。侯爺,這才同她置氣,冷落了她。”

    陳婉兮聽著,忽而想起幼年時,父親的荒唐行徑,母親獨守空房,卻并不以此為苦,甚至于似乎壓根就毫不在意。那些事,似乎終于有了答案。

    她盯著小程氏,說道:“如此,你就趁虛而入,誘惑姐夫了?”

    小程氏嘴角上揚(yáng),說道:“我生氣啊,我實在生氣,jiejie嫁了姐夫,卻還這樣對他。后來,jiejie得病,我便進(jìn)侯府去照料,才發(fā)覺侯爺同jiejie竟然已經(jīng)到了形同陌路,一句話都講的地步。我便想著,她既不珍惜,不如就把位子讓出來好了,別占著茅坑不拉屎。她不稀罕侯爺,我就替她稀罕。我試著親近,侯爺起初還有些冷淡,漸漸竟有了意思,我就和他好了?!?/br>
    說到此處,她將牙咬的咯吱響,又道:“我原本以為,侯爺是真的喜歡了我。沒想到,有一日,我端了湯藥去給jiejie,卻見侯爺罕見的在jiejie房里。我不敢進(jìn)去,就縮在外頭,竟然聽見侯爺把我和他的事,全講給了jiejie聽。他問著jiejie,是否生氣,是否難過,jiejie卻只是斥了他兩句無恥,便叫他出去。我有些害怕,若jiejie要處罰我,我還真無法可施,但jiejie竟全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我以為,侯爺只是為了報復(fù)jiejie的不貞。但直至jiejie過世,我嫁了他,生了婧然,過了許多年的活寡日子后,我才曉得,原來他只是把我當(dāng)個物件兒用,想激起jiejie的嫉妒和在意。然而,他終究是失望了,jiejie心里沒有他,從來就沒有過!哈哈、哈哈哈哈……”

    小程氏笑的前仰后合,眼角沁淚,好像一輩子的委屈窩囊都盡數(shù)發(fā)xiele出來。

    陳婉兮冷眼看著她,說道:“旁的也罷了,你說我母親不貞,我絕不肯信。”

    小程氏止了笑,狠狠的瞪著她,說道:“我沒扣住你的嫁妝,雖然我很想。你的嫁妝,從來就不在我手里。打從我嫁進(jìn)侯府,就不見了!”

    陳婉兮抿唇不言,靜聽著。

    小程氏一字一句說道:“你當(dāng)譚家為何這么肯幫你?這也是出這件事之前,我同侯爺吵架時才曉得的。原來,jiejie臨終前,竟然把自己的嫁妝——除卻大件兒的床帳桌椅,托心腹一一轉(zhuǎn)贈了譚家!jiejie當(dāng)真是厲害啊,臨死也讓侯爺吃了個啞巴虧。侯爺只能忍著,連上門索討都不能——不然,難道全京城的人看他的笑話么?!”

    陳婉兮聽著,卻不為所動,冷然問道:“你講完了么?”

    小程氏有些粗喘,看著她。

    陳婉兮又道:“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誰知真假?”

    小程氏笑了,言道:“你身邊那個梁嬤嬤,她可是jiejie的忠狗,你把這些事問她就是了。再有,觀音寺的主持,上年紀(jì)的老尼姑,想必都還記得當(dāng)年的事?!?/br>
    陳婉兮沒有接話,緩緩起身道:“既說完了,我便回去了。你仔細(xì)養(yǎng)好你肚子里的那個,別丟了這塊免死金牌。我可不希望,你這么簡單就丟了性命?!?/br>
    撂下這句話,她轉(zhuǎn)身向外行去。

    小程氏看著她的背影,全身的力氣潮水一般的逝去,她頹然倒在炕上,望著頭頂那蛛網(wǎng)遍布的房梁,就如死了一般。

    良久,她忽而咯咯的笑起來,笑聲嘶啞,猶如女鬼。

    她什么都沒有了,連最后的安慰,正室之位都被奪去了。廢黜為庶人,眼下她的身份和妾室已無兩樣,且還是個被拋棄了的妾室。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最終還是同母親一樣,做了妾。

    她恨啊,這當(dāng)真是不甘心,然而又能如何?她的余生,已注定要在這破屋之中度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程氏其實是一個封建等級制度的受害人,但是在嫉妒扭曲之下變成了一個加害者,實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第73章

    陳婉兮搭著菊英的手,出了這陋室。

    從那滿是污濁穢氣的房舍中出來,陳婉兮長舒了口氣,方將胸口那股郁氣散了出去。

    監(jiān)院正在不遠(yuǎn)處立著,一見她出來,忙迎上前來,雙手合十,深深行禮:“王妃娘娘,大約是說完話了?!?/br>
    陳婉兮看著姑子頭上的僧帽,微微一笑:“師傅看守此犯,當(dāng)真辛苦了。明日,我會打發(fā)人送二十匹僧尼所用的青藍(lán)布來,以做布施。再則,我有心在佛前供一盞海燈,每月再送二十斤香油來?!?/br>
    那監(jiān)院喜不自勝,忙回道:“王妃娘娘虔誠向佛,佛祖必會感知,庇佑娘娘。”

    陳婉兮笑了笑,又道:“這罪婦雖惡,但到底懷著孩子,望師傅照看一二?!?/br>
    監(jiān)院又急忙說道:“娘娘宅心仁厚,貧尼必定遵照娘娘吩咐?!?/br>
    陳婉兮便不再言語,徑自向前走去。

    菊英說道:“這老師傅倒是知禮數(shù),曉得娘娘同那罪婦有要緊話說,便走的許遠(yuǎn)。”

    陳婉兮淺笑道:“她們都是積年的老姑子了,又坐上了高位,什么事不知道?這佛寺,其實同外頭也并沒什么不同?!?/br>
    菊英又問道:“娘娘從不信佛,突然如此,當(dāng)真是要關(guān)照那罪婦么?可奴才瞧著,娘娘十分憎惡她?!?/br>
    陳婉兮淡淡說道:“關(guān)照,委實談不上。不過是要這些姑子們好生看著,別再讓她胡亂作踐身子和腹中的胎兒。她腹中的孩子到底無辜,而她那條命則是阿蘭的,倘若輕輕巧巧的就送掉了,那也未免太有失公道。”

    菊英聽著,點頭稱是。

    主仆兩個走出一射之地,陳婉兮心中總是沉甸甸的記著小程氏那番話,她不由問道:“菊英,你覺著她那些話,幾成真幾成假?”

    說此話時,兩人正邁過垂花門,菊英仔細(xì)攙扶著王妃,低聲道:“奴才說不好,然而這罪婦深恨老夫人,只怕言語之中多有添油加醋?!?/br>
    陳婉兮面色沉沉,說道:“我始終不信,母親會做出背德之事。”

    出了凈水庵,陳婉兮正欲登車,忽見一乘轎子極快的過來,在幾步遠(yuǎn)處落下。

    陳婉兮看著那轎子上懸著譚家的家徽,便停了。

    果然,小廝打起轎簾,譚書玉自里面緩緩出來。

    譚書玉頭戴玉冠,身著一領(lǐng)鶴氅,里面是玉色的長衫,腰上系著一條五色如意扣,絡(luò)著一塊比目配。

    長身玉立,氣度非凡。

    譚書玉一見了她,遂快步過來,面上含笑:“婉兮表妹?!?/br>
    陳婉兮向他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譚侍郎。”

    譚書玉斂了笑意,說道:“王妃娘娘今日倒有空閑出來。這兩日,我到府邸拜訪,下人總說你忙碌,無暇抽身。今日,倒能撥冗來這凈水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