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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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婕妤遂拉著陳婉兮的手,走到自己的席位處,與她并肩坐了。 二人說了些胭脂水粉的閑話,喜婕妤忽然低低說道:“王妃,今日這場宴席,是專沖著你來的。你可仔細應對,別使人捉住了把柄?!?/br> 陳婉兮正欲說些什么,卻聽那邊執(zhí)事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響起:“太后娘娘到——!淳懿郡主到——!” 第92章 這一聲落地, 眾人忙各自起身。 但見太后果然攜著淳懿郡主的手,緩緩入園而來。 一眾嬪妃命婦齊齊行禮。 太后微笑受了, 方命大伙起身,又說道:“今兒這宴席, 做東的卻不是哀家, 原是淳懿。你們要謝, 可謝錯人了?!?/br> 眾人聽聞此言, 自然又緊著謝郡主設宴之情。 梅嬪更掩口笑道:“淳懿郡主真真是孝順體貼, 太后娘娘近來為宮中節(jié)儉用度一事甚是煩憂,郡主便設了這宴席與娘娘開懷。哪里像娘娘的侄女兒呢?倒像是娘娘的公主一般?!?/br> 順妃臉色有些不好, 勉強一笑,附和道:“梅嬪meimei說的不錯, 郡主當真孝順體貼。” 眾人看在眼中, 頗有幾分納罕, 這兩宮娘娘素來勢成水火, 今兒倒怎么統一了口徑? 梅嬪聽了順妃的話, 冷冷一笑,沒有言語。 原來, 自從端午節(jié)宴之后, 皇后又染了些癥候, 之前尚能支撐,天氣熱起來倒越發(fā)精神不濟,只好日日于宮中休養(yǎng),將宮中一應事情托付給了太后處置。 皇后這一舉, 實令順妃有些措手不及。 畢竟,如今后宮之中,論恩寵,論地位,論資歷,皇后之下便是順妃?;屎笕缫懈墩l來打理六宮事宜,自也該是順妃,不想她卻將這權柄交給了太后,順妃偏又說不出什么來,生生窩了一肚子的火。 她曾于枕畔向明樂帝半撒嬌半抱怨的提及此事,奈何明樂帝卻不以為然,便也只好作罷。 由此,順妃深感不安,皇后與太后這分明是不待見了承乾宮,至于皇帝那邊,雖說自己尚有恩寵,只怕也經不住閑言碎語在御前的挑撥。 陳婉兮冷眼打量了一番,只見順妃臉上那厚重的脂粉亦蓋不住底下憔悴的面色,眼下微有陰翳,因著香粉倒越發(fā)突顯了出來。 看來,這段日子,肅親王府門庭冷落,她與于成均還未怎樣,這順妃倒是日子頗為不好過了。 一旁,喜婕妤親手剝了一枚柑子,遞了過去,笑道:“時節(jié)不對,這果子極酸,王妃該是喜歡的?!?/br> 陳婉兮接了,心中微微疑惑,看著喜婕妤那明亮閃閃的眼睛,低聲問道:“你怎生看出來的?” 喜婕妤微笑道:“自從王妃坐下到此刻,酸梅飲已吃了兩盞了,連王妃身上佩戴的香囊,嬪妾聞著亦是安神養(yǎng)氣的。所以……”她對上陳婉兮的眸子,朱唇輕啟:“王妃近來該是很愛吃酸澀果子了?!?/br> 陳婉兮見她如此觀察入微,點頭嘆道:“婕妤果然心細如發(fā),只是還望婕妤暫且莫要說出去?!?/br> 喜婕妤笑了笑,說道:“說什么?說王妃愛吃酸果子么?” 陳婉兮聽著,不由也是一笑。 喜婕妤望向太后身側的淳懿郡主,看著那邊談笑風生的情形,又低聲道:“郡主今日打扮的倒是清麗婉約,這場宴席是沖著王妃來的,王妃可要仔細應對?!?/br> 陳婉兮順著她目光望去,只見淳懿郡主今日一身湖綠色綢緞對襟半臂,腰里系著一條水波綾繡蓮葉荷花褶裙,頭上挽了個纂兒,插戴著東珠玉釵,在這盛夏酷暑之中,果然顯得清雅脫俗,小臉白嫩水潤。 她眸子輕瞇,笑而不言。 喜婕妤看著她,忽然說道:“其實,王妃今日托病不來,或許更好些。如若王妃在宮中出些什么事,對肅親王都是打擊?!?/br> 陳婉兮唇角輕勾,說道:“然而,一昧躲藏,踟躕不前,也不是個長久之策?!闭f著,她看著喜婕妤,微笑問道:“怎么婕妤對我家王爺,倒很是關切?” 喜婕妤竟不避嫌,點頭道:“不錯,王爺曾對嬪妾有大恩,嬪妾粉身碎骨難以報答?!?/br> 陳婉兮有些詫異,于成均曾告訴她,以往并不識得喜婕妤,這所謂大恩卻也不知從何而來。 她心中好奇,而喜婕妤卻不再提此事,徑自說起了胭脂水粉的瑣碎閑事。眾目睽睽,她也不好一昧追問,只得暫且罷休。 少頃,宮人上了些糕餅點心,并些時鮮水果。 梅嬪為討太后的歡心,便揚聲道:“太后娘娘,端午宴席,郡主的手藝可是讓臣妾念念不忘,直記掛到今日,肚里饞蟲幾乎要作祟哩。不知今兒這些點心,哪些出自郡主之手,臣妾可還有這個口福領受么?” 太后微笑道:“你這個梅嬪啊,整日嘻嘻哈哈,一點兒正形兒沒有,說出這些話來,真是招人發(fā)笑。今兒這么多王妃夫人,你也不怕叫人家看了笑話!” 梅嬪卻是甚是雀躍,說道:“能令大伙一笑,也是臣妾的造化了?!?/br> 陳婉兮頗有幾分訝異,這太后對梅嬪素來不甚待見,如今卻是怎的了? 她看向順妃,果不其然,順妃面色鐵青,一雙手攥的緊緊的,甚而顯出幾分青白。 順妃微有所感,抬頭見陳婉兮正望著自己,便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陳婉兮先是有幾分莫名,但轉瞬想明白了——太后這是蓄意的孤立冷落順妃,順妃忍不下去,逼迫于成均納淳懿郡主的心思便越發(fā)迫切。 不愧是多年的后宮之主,手腕更要比尋常妃嬪老辣許多。 她并未躲閃,迎上了婆母的目光,沖她微微一笑,自盤中拈起一枚桃花酥放入口中。 順妃頓時一陣氣結,將手向一旁桌上狠狠一拍:她如今落到這個處境,這兒媳不說來替她分憂,反倒一副自在清閑的樣子。她不知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么?! 與她同桌而坐的林妃嚇了一跳,看了她一眼,說道:“順妃jiejie今兒怎么著?這等暴躁,想必淳懿郡主這賞荷宴不合你的心意?jiejie即便心中有氣,也該念著郡主的一番苦心,不要胡亂發(fā)作才是?!?/br> 這一席話,引的太后與郡主的目光皆落了過去。 順妃微微有些尷尬,陪笑道:“林妃meimei說笑了,哪里如此?!闭f著,她起身向著太后福了福身子,說道:“太后娘娘,臣妾記得郡主文采極好,有姑蘇才女之稱。今兒既設賞荷宴,不如就以荷花為題,請諸位姊妹、女眷、郡主一道做詩一首,以一炷香為限。之后,請?zhí)竽锬稂c評,咱們也列個狀元、榜眼、探花的名頭,得三甲者可得些彩頭如何?”說著,便吩咐嘉楠:“去將本宮那盞蓮葉捧荷燈取來,給太后娘娘做添頭?!?/br> 嘉楠答應了,便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微笑道:“你倒是舍得,那盞燈可是翡翠雕的,滇南國的貢品,等閑不易見呢。”說著,便揚聲道:“順妃提議甚好,頗為雅致意趣,咱們就此游戲一番,也是個佳話?!?/br> 眾人見太后發(fā)話,哪里敢說一個不字,自然各個附和稱是。 順妃甚是得意,重新落座。 她的意思,是一箭三雕,既討好了太后與郡主,也令眾嬪妃看著,她這順妃在太后跟前還是有些臉面分量的;再則,淳懿郡主文采怎樣她不知,但世家閨女量來也不會差了。陳婉兮可素來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后的稱呼,人人皆稱她做小陳才女。太后做考官,自然不會讓郡主落敗,能壓了她的氣勢,余下的話自然也好說。 陳婉兮哪里不明白她這婆婆的算盤,只微微一笑。 須臾,宮人分發(fā)了筆墨紙硯,太后又稱既是賞荷做詩,不必拘束,大伙可四下玩賞,待一炷香盡回來交卷便是。 紅纓磨好了墨,低聲問道:“娘娘要寫么?” 陳婉兮淡淡說道:“寫什么?什么也不必寫了?!?/br> 她原本還在思量如何下手,倒是順妃推了她一把。 陳婉兮起身,向喜婕妤說道:“婕妤自坐,妾身到別處走走。”言罷,便抬步去了。 喜婕妤看著她向淳懿郡主走去,不覺瞇細了眸子。 陳婉兮走到淳懿郡主身旁,向她一笑:“郡主,可想好了么?” 淳懿郡主看了她一眼,說道:“有了兩句,余下還不知怎么接?!闭f著,又笑道:“素來聽聞肅親王妃才華橫溢,程老夫人在世時更是名滿京城的才女閨秀,想必王妃家學淵源,淳懿遠遠不及了。” 陳婉兮正想說些什么,卻聽淳懿郡主又不無譏諷道:“然而,我卻要告訴你,這世上很多時候,并不是憑本事上的。任憑你如何有才能干,今兒賞荷宴狀元必定是我,你信么?” 陳婉兮柳眉輕挑,旋即笑道:“信,如何不信呢?郡主想要什么,自是手到擒來的?!币痪淞T,她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又道:“此處太熱,又人多嘈雜,什么也想不出來。臨溪亭那邊倒是涼快,樹蔭茂密,又僻靜,咱們到那邊走走如何?” 淳懿郡主看了她一眼,答應下來。 二人便各自帶了幾個仆從,向臨溪亭走去。 這臨溪亭亦在慈寧花園之中,只是聚設宴之所很有幾步路,待走了過去,竟是連宴席上的聲響也不聞了。 亭子四周栽了許多參天古樹,盛夏時節(jié),頗有幾分涼意。 兩人走走看看,一路竟上了一處太湖石假山。 陳婉兮不時打發(fā)貼身的幾個丫鬟去取湯水、拿點心、又或擰手巾,不出片刻,她身側的人竟走了個干凈。 淳懿郡主冷眼看著,忽然發(fā)問道:“陳婉兮,你葫蘆里賣什么藥???你把身邊人都攆走了,誰來服侍你?莫不是,你想用我的人,出了什么事,再賴在我頭上么?” 陳婉兮笑道:“郡主真愛說笑,妾身什么能出什么事?再者說來,無人服侍又有什么打緊?郡主大約不知,我們肅親王府一向勤謹儉省,王爺不在那幾年,更是不甚寬裕,如此也是慣了。王爺常說,勤能持家,所以我們有什么事能自己動手的,向來不假手于人?!?/br> 淳懿郡主冷笑了一聲,說道:“這般說來,你還是個賢惠的人了?你把我叫到這兒,想說什么?” 陳婉兮淺笑,一字一句道:“郡主是個聰明人,既如此,咱們也不防把話說開了??ぶ飨脒M肅親王府的門,可是?” 淳懿郡主盯著她的眼眸,說道:“是,那又如何?” 陳婉兮又笑道:“即便以郡主之尊做人妾室,也可么?” 淳懿郡主冷冷說道:“良禽擇木而棲,我不覺有什么錯。再說,你不過是占了先機,又有什么可值得傲氣的?將來待我進門,恩寵如何,還未分明呢!” 陳婉兮嘴角輕揚,神色之間甚是鄙夷,她說道:“這般,郡主便是妾了,不論你出閣前是什么身份,有怎樣顯赫的娘家,進了肅親王府的門,便要服我的管束。如此,乃是世間正理。我雖不算苛刻,但晨昏定省,早梳頭晚卸妝,這些規(guī)矩可都是要講究的,不然免得叫人嘲笑我肅親王府竟上下不分,綱常顛倒,也壞了王爺的聲名顏面??ぶ骺梢朊靼琢恕!?/br> 淳懿郡主氣極反笑道:“我要服侍你?!就憑你這破落戶人家的女兒?你弋陽侯府破敗不堪,早已沒了前程。這等出身,你還在我跟前耀武揚威?!” 陳婉兮不怒不急,微笑道:“然而,誰讓我是肅親王妃,是王爺的正妻呢?適才,我已說過,你出閣之后,便只是肅親王的側妃,是做小做妾,郡主不郡主都無關緊要了?!?/br> 這話說的極輕蔑刻薄,令淳懿郡主大為光火。 石子路狹窄,陳婉兮走在前面,身姿搖曳不已。 淳懿跟在她身后,看著她頭上一串珊瑚流蘇隨著她的腳步不住搖晃,火紅的顏色直燒自己的眼眸。 她一陣氣結,快步跟了上去,抬手去扯陳婉兮的胳臂,口中道:“陳婉兮,你好生……” 無禮兩個字尚未出口,卻見陳婉兮腳下一個趔趄,身子一晃,便滾下了臺階。 跟隨淳懿郡主的宮人不防此變,各自驚的面無人色,連連驚叫。 有幾個老成的,便急忙跑去喊人。 陳婉兮躺在階下,聽著那震耳欲聾、尖刺非常的女子叫聲,只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皮子是不痛的。 不知怎么,她心中倒并不覺著害怕,只是暗暗道了一句:還真是疼呢。 這念頭才轉過,她便覺眼目一陣發(fā)黑,漸漸人事不知。 昏厥之前,她恍惚看見有一雙碧青色繡鞋快步朝自己走來。 一道話音在耳邊響起:“肅親王妃!” 這聲音急促,帶著幾分焦慮擔憂,卻是喜婕妤的嗓音。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事的~ 第9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