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玄商君說:“趕回人間?公主怕是有什么誤會,天界神族諾重如山。當初父神既然定下你為天妃,就無論如何不會變卦。即使你身死魂消、灰飛煙滅,下一任天妃乃至神后,也永遠是離光青葵?!?/br> “這……這……”夜曇知道他說一不二的性情,也有點怕了,訕訕地說:“這好像有點太嚴重了。我父王萬一要是追問我的下落,神族也不好交待吧?” 玄商君說:“交待?求仙向道之路,何其艱險難行?青葵公主問道而死,神族需要向離光氏交待什么?飛池,動手!” 眼看著飛池走過來,夜曇步步后退。 “等……等等!”夜曇眸光一閃,說:“剛才是碧穹仙子過來,說天帝和神后喜歡這樣的打扮。人家就這么穿啦。她也說非常完美來著呀。是有什么問題嗎?” 啊,我真是聰明絕頂!她謊話說得一臉無辜,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比星辰燦爛通透。碧穹呀碧穹,反正你也不安好心,不如先來替本公主背個鍋。唉,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旁邊,蠻蠻恨不得用翅膀尖兒敲破自己的鳥頭——我是不是站錯隊了?怎么看起來你比那個碧穹壞多了…… 第33章 玄商君聽到這話倒是微微一怔,終于略略恢復了一點理智:“碧穹?她果真如此說?”方才碧穹確實同她在一起,果真是霞族居心叵測,惡意攛掇嗎? 夜曇見他怒火緩和,立刻說:“當然啦!不然人家怎么可能猜得到陛下和神后的喜好嘛!人家初來天界,誰都不認識,當然是想要得到神帝和神后青睞的呀……”她眼淚在眼睛里打轉,眸子明亮得令人心驚。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能完全怪她。想不到碧穹小小年紀,卻如此攻于心計。竟然想讓她宴上出丑!玄商君側過臉,一直沒有看她——她那肩、胸、腰、腿,哪里是能看的?他沉聲說:“一刻鐘之內,梳洗干凈,換上常服,隨我前往蓬萊絳闕赴宴!” 夜曇不敢再惹他,乖乖地換了衣服,洗干凈臉上妝容。這下子,她看起來又干干凈凈、乖巧可人了。夜曇擔心玄商君余怒未消,她帶了幾分討好的甜笑:“少典有琴,我好啦,我們走吧,不然要遲到了。” 不行,此女狡詐反復,到底是不是霞族挑撥尚難定論。但今后若不能嚴加管束,定會再生事端。玄商君抬手,食指在她額心一點。 夜曇只覺得額間一燙,她啊了一聲,猛退一步:“什么東西?” 她抬手去摸額心,那里卻什么也沒有。玄商君沉聲說:“此乃虹光寶睛,是吾修行之初,以本命精元煉制的法寶,平素用以規(guī)正行止、約束己身。如今我將它渡于你,助你摒棄雜念,專心修行。此后,你但凡有違天規(guī),此法寶便會略作提醒。你要及時糾正,以免行差踏錯?!?/br> “聽你這么說,我怎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夜曇嘀咕了一句,又摸摸額頭:“略作提醒?怎么提醒?” 玄商君說:“到時便知。走吧?!?/br> 夜曇跟著他出了天葩院,外面還有霧霾飄飄浮浮,令人視物不清。 夜曇用蠻蠻羽扇掩住鼻子:“這么大的霧霾,看來天界環(huán)境也不好嘛。” 旁邊飛池小聲說:“君上乃星辰之靈,方才他一定是極端震怒,影響星辰顫動,天界方才降下塵霾。” 夜曇好像有點明白了:“也就是說,他氣得掉灰了?” 飛池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夜曇悄悄說:“不是我說,他真是太小氣了,你說我不就穿錯一件衣裳嗎?多大點事呀,就要把我永遠壓在王屋山下,還要對外宣布我死掉了!這么難伺候的人,平時你在他殿里,一定經常受氣!”話剛說到這里,夜曇只覺額頭如被火燙,她哎喲一聲痛叫,捂住了額頭。 飛池剛想說話,就看見她額心肌膚變粉,像一顆粉色的美人痣! 這是什么?! 夜曇捂住額頭:“啊啊,燙死我燙死我!” 前方,紅線月老手持紅線輪,正向玄商君行禮。玄商君回身,就見夜曇捂著額頭,雙手在額心亂擦。 這又是干了什么?他回身行來,右手在她眉心一點,夜曇覺得疼痛略緩,這才說:“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你快給我摘了!” 玄商君說:“持有虹光寶睛,需清心明志、端正言行。只要你心性扭轉,它對你修行有利?!?/br> 夜曇給燙得淚眼汪汪:“可我什么都沒做啊,這個東西一定是壞了!你快給我摘了!” 旁邊飛池小聲說:“公主,法寶都有靈性。興許是這法寶是君上的東西,不喜歡別人說君上壞話?!?/br> “什么?”夜曇瞪大眼睛,她摸摸額頭,轉而扯著玄商君的袖子:“神族不是總說公平公正嗎?你這法寶分明是徇私偏袒啊??!我不要這么個偏心眼兒的東西,你把它給我摘了!!” 玄商君拂開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都不想理她。 天外霧霾盡散,風動云霞,光濃如酒。 諸神自四方趕來,步上漫漫云階。夜曇看見眼前長階延伸入云,沒有盡頭一般。她轉頭問:“他們不是神仙嗎,為什么不飛上去?” 她不胡鬧的時候,玄商君還是愿意為她解惑的:“長階之上,就是蓬萊絳闕。為彰天威,只準步行。” “彰顯天威?”夜曇不屑,嘀嘀咕咕,“我看就是大家都活太久了,又沒什么事干。吃飽撐的,沒事找事,才會立下這么多破規(guī)……哎喲……”矩字還沒出口,她雙手捂住額頭,這回發(fā)燙的原因她倒是清楚——誹謗少典氏,大不敬嘛。天規(guī)禁令上寫了。 她淚眼汪汪地看玄商君。 玄商君無奈,是真無奈。反正也燙不死,自己受著吧。他拂袖而去。 夜曇只覺得額間如著火,她雙手捂額,嗚嗚叫痛。飛池急得不得了:“公主,這法寶若是聽不得您說君上不好,那它定然是喜歡聽些稱贊君上的話,不如……您試試?” “我稱贊他?!他渾身上下能找出一丁點兒優(yōu)點來讓我稱贊嗎?”夜曇心頭火起,但無奈額心燒灼之痛漫延。小命要緊,她只得試探著說:“少典有琴真是玉樹臨風、面如冠玉……”咦,好像真的好了點?! 夜曇趕緊接著道:“他為人方正,稟性善良,行事大度……天吶,我說這些話真的不會天打雷劈嗎……”她喃喃念叨,但這虹光寶睛顯然智商不高,它聽到贊美玄商君的話,熱度果然慢慢下降。 夜曇沒辦法,只得一邊扇著蠻蠻扇,一邊爬云階,一邊碎碎念:“少典有琴盛顏仙姿、紫芝眉宇、高風亮節(jié)……”她搜腸刮肚,把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詞全都給念了出來。終于,額間虹光寶睛不再發(fā)燙。 夜曇欲哭無淚:“蠻蠻,我有點想吐?!?/br> 蠻蠻“嘔”了一聲:“我也快了……” 彼時正值殘陽夕照,一人一鳥痛苦地靠在蓬萊絳闕的云階之側,腳下霞光陸離,華彩浮沉重疊,光影聚散搖曳,美好而虛無,正如一場幻夢。 第34章 蓬萊絳,闕正殿。 諸神落座,席間不時有人輕聲交談、互相問候,氣氛倒是融洽和諧。夜曇面青唇白地走進來,紫蕪一眼看見她,忙上前拉?。骸扒嗫鹙iejie!你……這是怎么了?” 夜曇無力地任由她拉到矮幾旁坐下:“別提了,被惡心的?!?/br> 紫蕪皺眉:“惡心?誰這么大膽,竟然敢跟你作對?” 夜曇端起幾上茶盞,喝了幾口,一臉不堪的表情:“我自己干的。唉,總之一言難盡,別問了?!?/br> 紫蕪見她實在是痛苦,只得再倒了盞茶給她:“今日各路仙家都會過來,jiejie只要微笑點頭就好,少說話就對了?!?/br> 夜曇哦了一聲,心不在焉地看看周圍——我得找個什么法子,既不觸發(fā)虹光寶睛的懲戒,又能讓神帝和神后“大開眼界”呢? 她心里轉著壞念頭,但不多時,神帝、神后自后殿出來,相繼落座。 神后霓虹上神目光一掃,已經發(fā)現(xiàn)夜曇。她微笑著說:“孩子,過來?!?/br> 夜曇哦了一聲,起身過去。神后不動聲色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旁邊坐著清衡君。夜曇皺眉——按道理,青葵是神族聘下的天妃,座次如果不在紫蕪身邊,一定就是在儲君身邊。 可現(xiàn)在,玄商君坐在天帝一側,清衡君坐在神后這邊。自己跟他同席,怎的如此怪異? 嗯?!上次乾坤法祖曾經說過,玄商君不久之后就要往前歸墟,修補什么蟠龍古印。而且這一去十分兇險。難道神族是擔心他回不來,所以有意立清衡君為儲君嗎? 夜曇古怪地瞟了一眼清衡君少典遠岫,清衡君向她眨眨眼睛,意思很明顯——我走之后,你沒再闖什么禍吧? 夜曇哼了一聲,不理他。神后微笑著說:“早聽說離光氏的青葵公主嫻靜端莊,如今見面,倒是比本宮想象中竟還可心一些?!?/br> 夜曇還沒說話,玄商君一眼橫來,她只得乖乖說:“娘娘謬贊,青葵愧不敢當?!?/br> 神后握著她的手便沒放開,她一掃殿中諸仙,揚聲說:“各位仙家常居仙府,公務繁忙。本宮今日設宴,一則,是陛下感念大家的辛苦。二則,是本宮想為大家引見一個人?!?/br> 她拉著夜曇站起身來,聲音溫柔,卻清晰地傳遍蓬萊絳闕每個角落。殿中諸神瞬間安靜下來。 “這位是離光氏的青葵公主,正是十五年前,神族經由弼政殿、神霄玉府共同見證,乾坤法祖親自測骨,從而定下的神族儲妃。”神后把夜曇介紹給各路神仙,然后為她介紹四方神仙,“夜曇,這位是元始天尊,全稱青玄祖炁玉清元始天尊妙無上帝。平素居于昆侖玉清境……” 天界神族,歷時久長,地位尊崇的神自然也眾多。她一一介紹,諸神皆起身示意。只有霞族頗為冷淡。 丹霞上神與女兒碧穹同坐一案,此時輕聲問:“你說,她穿了一身奇裝異服?” 一想起這個,碧穹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何止奇裝異服!簡直就是坦胸露背、傷風敗俗!她還給自己畫了一個大花臉……若不是在天葩院門口遇見君上,恐怕這一殿神仙都會被她駭出病來。說來也奇怪,當時君上看見她,真是氣壞了,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又好了。” 丹霞上神看看夜曇,她一身清爽端莊,妝容也十分正常,全然不見任何異樣。 “是很奇怪?!钡は忌仙襦哉Z,就算是敲破腦袋,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是霞族替夜曇背了這口鍋?她說:“君上同陛下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可不是一個會給人兩次機會的人。此女在犯下如此大錯后,是如何令他息怒,若無其事地前來赴事的呢?” 碧穹猶豫著說:“莫不是……她勾引了君上?” 丹霞上神說:“絕無可能。君上雖未被正式冊立為儲君,但卻是陛下最為屬意的繼承人。他心性之堅定,遠非你能想象。”她不放心,叮囑自己女兒道:“總之,他不會被女色誘惑。你更不要企圖走什么捷徑。你只需要知道,他只會從天界神族的利益出發(fā),考慮得失?!?/br> 碧穹嗯了一聲,說:“女兒知道了?!?/br> 殿中,神后介紹了諸位神仙。夜曇看向天帝,天帝少典宵衣神情嚴肅,他端坐高位,不怒自威??雌饋砀叹粯樱缓孟嗵?。 夜曇離座,來到殿中央,大聲稟道:“陛下、神后,青葵初到神族,就見到各位神仙,真是受寵若驚。青葵自請獻舞一曲,祝神族安穩(wěn)太平、神帝和神后福壽無疆。”哼,天規(guī)禁令?我舞跳得丑,總不算違反天規(guī)吧? 玄商君知道此女跳脫,本就留意,這時候立刻輕咳一聲。夜曇哪里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只盼著天帝示下。丹霞母女也都皺了眉頭——她又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要干什么,反正她已經當眾說要獻舞,少典宵衣還能說什么? 好在只是獻舞,也不是什么失格之事。少典宵衣說:“準。” 諸神面帶微笑,都等著夜曇一舞傾世。夜曇看看滿殿期待的面孔,嘴角微勾,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容。她正打算來個大尺寸艷舞讓滿殿神仙開開眼界,突然,玄商君開口道:“青葵公主既然想要獻舞,便請先入后殿更換舞衣。也好讓樂仙準備曲子?!?/br> 他起身,作勢領路,但眼神卻冰冷。直到轉過屏風,來到內殿,他猛地站定。夜曇一個沒留神,直接撞到他背脊。 “喂!”她揉著額頭,一臉不滿。 玄商君沒有回頭,沉聲問:“你準備跳什么舞?” “什么舞啊——”夜曇拖長了聲音,“你猜?” 玄商君說:“吾無暇與你戲耍,但你若以為,得罪父神可以讓你離開天界返回人間,那你就大錯特錯。今日的你,已經是神族的未來天妃,代表天界顏面。你若胡來,父神只會處死你,并降天災于離光氏,用以洗恥。屆時世間將有多少生靈罹難?人族又將經歷如何的戰(zhàn)亂、疫病和衰亡?!就因為你一時任性,你要讓整個離光氏陪葬嗎?!” “這么嚴重?”夜曇將信將疑,“那他就不能只降災于離光氏,放我回去嗎?” 玄商君氣得:“你大可一試!” 話落,他甩袖而去,夜曇趕緊拉住他:“那……那人家不會跳舞怎么辦?”因為有點心虛,聲如蚊蚋。 “什、么——”玄商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曇搔了搔頭:“實在是……沒怎么學過。” 玄商君掐死她的心都有了:“那你就自己等死??!”他抬腿要走,夜曇一把抱住他的腿,慌道:“少典有琴!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一個想回家陪伴父親的孝順女兒而已?。∧憔瓦@么走了,那天下蒼生怎么辦,他們可就要無辜遭難了!你就算是看在他們的份兒上,也要幫幫我呀??!”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死死抱住他的腿。玄商君真想一腳踹死她。但現(xiàn)在不是置氣的時候,父神若當真震怒,降下天災,她死了也就罷了,畢竟罪有應得。但離光氏承擔不起后果。 他指著夜曇,只覺心口疼痛,呼入的空氣似乎都化作了尖刺。他捂著心口,緩了半天,終于說:“滾起來!” 夜曇抬頭看他:“那……你答應幫我了?” 玄商君將腿自她懷中抽出來,走了幾步,終于還是回身,將一道符箓打入她體內。夜曇痛叫一聲——玄商君這一下子可是相當粗暴。 他咬牙切齒,說:“我會使用傀儡術,控制你的言行。離光青葵,你若再生事端,休想……” 夜曇不等他話說完,趕緊接嘴:“再也不會了!我保證一定乖乖聽話,絕不讓君上再cao半點心了?!?/br>